第2章 蘭煙

蘭煙

是夜,淩府。

內宅的院子裏,一地清輝。靜寂的月色下,一位絕代佳人靜靜的坐在院中央,她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美食佳肴。

桌上放置的果盤內,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各式造型的月餅,譬若兔形、猴形、佛形、蓮花形、桃形等等,無一不工巧精致,奪人眼目。

教人見了便要心生讒意,只想食指大動,吃進嘴裏。果盤裏還有個醒目的雕成了蓮花狀的西瓜,分外的好看。

如此美食,美人卻仿佛視若無睹。而桌上的菜肴早已冷涼,她未動一箸,獨自一人,端端正正坐在那裏,絕美的臉龐上,眼神黯淡神情空茫。清冷的月光襯着她清冷的面色,俱是蕭索,俱是寂寥。

這位女子正是有着“梁城第一美”稱號的淩夫人。淩大官人淩逸軒現在的正室——蘭煙。

她知道,他今晚不會回來,一如過去三年中的每一個中秋夜。三年了,他以這樣的方式緬懷着那個女人,那個早已灰飛煙滅,死去多時的女人。

三年前的今夜,那個女人堕胎死于大出血。她人死了,可是陰魂不散。自此他便似魔障了般,陷入追憶中不可自拔。

他無視于她的感受,肆意表達着他無望的愛戀。毫不在乎會因此傷了她的心,折了她的顏面。

即便每次中秋,她遣退奴婢,也不過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淩家上上下下,哪個不知她是孤伶伶一人獨過中秋。哪個不知,她和他貌合神離,她獨在冷宮。

那個女人的忌日,生辰,他們成親的日期,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是他的魔,也是她蘭煙的痛!他活在回憶裏,她活在煎熬中。

他對那個女人日夜思念,朝思暮想。然諷刺的是,給他心心念念的人,奉上致命堕胎藥的不是別個,正是他自己。

他親手送他的心上人,下了黃泉,一屍兩命。那女人死得極慘,藥效太猛,回天乏術活活痛死。

蘭煙的臉上驀然浮現冷笑,他害了那個女人,卻再也忘不掉她。她成了他心中永恒的白月光。

那個女人死了,仿若活着。她活着,卻不如死了。生不如死!

人人都道淩大官人,鳳表龍姿萬裏挑一,財勢雄厚手眼通天。她嫁了一個這麽好的郎君,梁城不知多少,待字閨中的閨秀明裏豔羨,背地裏卻是讨厭她,妒忌她,甚至會詛咒她。巴望着她能從淩夫人這個位置上,栽下來,永不超生。

“呵呵呵……”她自苦大笑,笑聲穿透在寂靜的月夜裏,顯得鬼魅而凄清。

他們是夫妻,那個女人死後,他終是娶了她。卻再不與她親熱,洞房那晚,沒有人敢鬧洞房。。

他揭了喜帕,打發了喜娘,連合卺酒也不願與她一起喝,悶頭上了床,顧自睡去。徒留她與滿室紅燭形影相吊。

起初,他們同睡一張床,她有意撩撥,使盡風情。可他熟視無睹無動于衷。。

他當然不是不行,他只是不願。他是在為那個女人守貞。。為一個已不存于世,死去多時的女人守身如玉!

好笑嗎?他是她第一個男人,她是他第一個女人,他們原本身心相屬青梅竹馬。那個女人毀了一切。

她想過用計,終是不敢。他是什麽樣的人,她最是清楚。他不情願的事,縱是天帝——玉皇陛下那也強迫不了。

倘使她設計他,便是當時得逞,事後,他也定不會幹休!她知他平生最恨被要挾,最恨迫不得已。

他會徹底驅逐她,淩府将再也容不得她。他們會恩義兩清,從此陌路。至于他們之間曾經的情意,早在那個女人出現後,就已煙消雲散,沒了蹤跡。

再到後來,他越來越多的留宿書房。直至不再踏入卧房半步,形同分居。讓她變成了淩府裏的一個笑話。

是啊,多可笑!成親前,他們屢行夫妻之實,早早便嘗了禁ˇ果;成親後,反倒做起了挂名夫妻。她空有個淩夫人的名頭,失了他的心,也沒能勾住他的身。

她哭過,鬧過,放下自尊苦苦求他。奈何,郎心似鐵!他的心比石頭還要硬。鬧得狠了,他便提議和離,放她自由。

他第一次這樣說的時候,她憤怒的問:“那你準備一輩子都這樣過下去,一輩子不近女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難不成,你要讓淩家絕後?!”

她想要個孩子,屬于他倆的孩子。一來或許能挽回他的心,二來,她空寂的生活,也能有個着落,有個精神寄托。

他聽了她的話竟至笑了。笑容慘淡,凄然而絕決。

他說:“她的孩子不能活,那麽,淩家便不會有別的孩子。”

她大驚,半晌才找回聲音:“你在怨我?”

他不語,臉色淡漠。

他的反應深深的刺傷了她。

“那我算什麽,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麽?”她瘋狂叫嚷,歇斯底裏。氣怒之下,她狠命捶打他,使盡全力,狀若市井潑婦。他站在那裏,不躲不閃任由她撒潑。

“逸軒,忘了她,忘了她好不好?她已經死了,你不能守着回憶過日子。你這樣成天想着她,癡癡的念她,她也不會知道。逸軒,她回不來了。”她終是軟語求他。

可那一刻,她發現在聽了她的話後,他的臉痛苦到扭曲。

他表現出的痛苦,讓她愈加嫉妒!

她嫉妒那個女人。是呵,天曉得,她蘭煙有多麽嫉妒那個女人,那女人在的時候,她嫉妒。死了,她還是嫉妒。

她無時無刻不在嫉妒,到而今,她便過着日日嫉妒,嫉妒一個死人的生活。這樣的生活象一個夢魇。身陷其中,她感到窒息,如入絕境。

他瘋了!連帶着她也快要瘋了!

“那我呢?我要怎麽辦?逸軒,你這樣對我不公平,太不公平!”

他笑,笑得凄涼:“我對你不公平,對她更不公平。都是我的錯!我負了她,也對不起你。”

他對那個女人說辜負,對她說抱歉。

“逸軒”,她抱住他:“忘了她,我們重新開始,沒她之前,我們一直好好的,不是嗎?你喜歡我,你說過的,你很喜歡我,難道你都忘了嗎?我們之間往昔的情意,你都不記得了嗎?”

他推開她:“我沒有忘記,那時我說喜歡你,是真的。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我熟悉你,習慣你,當然,也喜歡你。可直到遇見她,我才明白”,他看着她,目光裏帶着歉意與憐憫:“我愛她!對你,我從沒有過那樣的感覺。”

聞言,她大受打擊!她受不了,受不了他說的話。

“你是想說,你從沒有愛過我?所以,你跟我說‘對不起’。”她諷刺道:你沒愛過我,卻能與我上床。莫不成,每次都是我逼着你?哪一次不是你自願的,你不想,誰又能勉強得了你。”

他不回應,她氣極,更深的傷他,他讓她痛,她便也要他跟着一起痛:“你既這般愛她,銘心刻骨沒齒難忘。她死了,你為何不跟着去了,為何還要茍活于世。你就應該同了她去,殉情而死。為她,為你的愛情,矢志不渝同生共死。你為什麽還要活着?為什麽不去死?!”

他依然不語,轉身便走。

她扯着他的衣袖攔住他,執拗道:“我要一個孩子。你說不愛我,可你拿了我的身子,奪了我的心。給我一個孩子,這是你欠我的。”

她不用上輩的恩義壓他,她只說他和她之間。他确實辜負了她,他變心了。偏同她說,他從不曾愛過她,他愛的是那一個女人,只愛那個女人。那她算什麽?算什麽?給他暖床的?!

他頓住,回頭看她,說出來的話讓她有若五雷轟頂,如遭電擊。

“我給不了。”他說的雲淡風輕:“不會有了,我說了,她生不了,淩家便不會再有別的孩子。我吃了絕育的藥。”

望着她目瞪口呆的臉,他接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孩子,淩家命中注定斷子絕孫。”他語音清淡,語氣中卻帶着抹殘酷的快意。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她愣怔喃語。這個男人他真的瘋了!

他依然是笑,抓住她的肩膀,對着她的眼睛言道:“蘭煙,我不欠你什麽,再不欠你什麽了。欠你的,我早還清了!

我用比我的生命還要珍貴的東西,還了你,還了你蘭家的恩情。別再向我要了,除了銀錢,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你若想要錢,淩家的錢可以全部給你。”

“好,我不要孩子,我要那個玉佩。”聽到她說出的話,他冷了臉色,他當然知道她說的意思。她要的是他們淩家的傳家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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