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扶您上車”
“扶您上車”
林焰出現在助理辦公室時,餘霄正站在機器邊給自己倒咖啡,她看着餘霄把咖啡裏丢進一粒,兩粒,直至五粒方糖,面色微妙,“這幾天董事長的咖啡都是你送的?”
“嗯,送了三次。”餘霄喝了口咖啡,注意到林焰的神情。一言難盡,欲言又止。
“焰姐,什麽事?”
“你放了幾粒糖?”
“兩粒。”餘霄話一出口,就知道出了問題,嘴裏的咖啡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是誰讓你這樣放的?”林焰這樣問的時候,目光卻射向別處。
三人像是約好了一樣,忙得沒法擡頭。剩下的一個胡酒,正給自己塗指甲油,試用新品。
林焰把手裏的夾子往桌上狠狠一摔。
“每次來個新人,你們就這樣。你們如果能把這份敵視用在自己工作上,也不用不停地請新人了。”林焰
“焰姐,我們就是開個玩笑。”胡酒不以為意,“我來的時候,不也被上一任捉弄過。”
黃纓纓小聲地說,“我來的時候,天天讓被試妝。後來才知道那是男士用的。”
“所以你們多年媳婦熬成婆,再為難和你們一樣遭遇的新人?”林焰越說越氣,“以前你自己鬧騰就算了,現在你們居然鬧到董事長那裏。如果再有下一次,這裏給我騰三張辦公桌出來。”
三人聞言,瞬間老實了。個個低下頭來,默不吭聲。
餘霄握着杯子,有些愣怔,還有些別的情緒。原來自己每次咖啡都泡錯了。兩粒糖與三粒糖應澤能感覺得出來?
餘霄下意識又接了杯咖啡,丢進一粒方糖,喝了口,苦得償不出絲毫甜味味道。再放一粒,依然感覺不到有什麽變化。
應澤喝的時候,神情也并沒有一絲的異樣。他往桌上一放,應澤順手端了起來,喝上半口,再順手放在手邊。
應澤是喝出來吧。餘霄給自己找安慰。
但下一刻,他又浮出現第一次時,應澤停頓的兩秒。
餘霄開始冒汗。
“別再出錯了!”林焰又吼了餘霄一嗓子。
“知道了。”餘霄老老實實地說。
“還有,我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要到很晚,你今晚就留在辦公室,和董事長一起下班。”林焰說着布置了餘霄來到這裏的第一個任務。
三雙目光齊齊地看了過來。像是約好的一樣。
“林姐,他還是個新人。”胡酒把手上的電腦一推。
“你們哪個不是從新人過來的,新人才需要培養。如果當初不是這樣把你們推出去,你們會這麽快适應這個工作崗位?”林焰冷利幹脆,不容辯駁。
“焰姐說的沒錯。我們哪個不是從新人過來的。”鄭思楠輕聲說。
“焰姐,我該做什麽?”餘霄問。
“等董事長忙完了,和司機一起把他送到家,如果他沒什麽事,你就該幹嘛幹嘛,如果有需要,你就在那兒住一晚,第二天和他一起來。”
需要?什麽需要?
餘霄的腦子裏自動播出應澤那段話:我喜歡男孩子。特別是像你這樣的。一般這樣的男孩做了我的助理......
“有問題嗎?”林焰看着餘霄瞬間僵直的表情。
“沒有。”餘霄硬硬地回答。林焰疑惑地看他一眼。
“姐,他行嗎?他什麽都不懂。董事長半夜如果想吃宵夜,他會做什麽?”胡酒說。
應澤半夜還要吃宵夜嗎?
“要不,你坐我這位置,代我安排安排。”林焰目光冷利。
胡酒忙低下頭。“我不就擔心嘛。”
“董事長一般不會吃宵夜,如果他想吃的話,董事長家裏有阿姨。”
“嗯。”餘霄應了聲,坐回自己的位置。
四人在晚八點左右,陸陸續續相繼離開。胡酒走的時候,又站住,沖餘霄說:“我們不是針對你。你來的時間太短了。想要我們接納你,還得花點時間。”
餘霄翻着手邊林焰給他的學習資料,充耳未聞。
胡酒翻了個白眼,踩着高跟鞋,噠噠地離開了。
辦公室只剩下餘霄一個人。他無意識地翻動着電腦頁面,腦子中并沒有攝入多少信息。眼皮不時地一撩,隔着玻璃牆,看向對面的董事長辦。那兩扇厚實的實木門一直緊閉。
直到十一點三十,對面那扇門終于打開。應澤的輪椅裏面滑了出來。餘霄忙站了起來,快步過去,幾步到了他身邊。
應澤擡眸看他一眼。雖然只是一如既然冷淡懶怠,沒有情緒,餘霄莫名解釋:“焰姐她說有事,讓我陪您一起。”
餘霄以為應澤會說什麽,但他并無有過多表示,聞言只是微一颌首,驅動電動輪椅向前滑行。
餘霄像林焰一樣,跟在他身邊,略靠後的地方。
這個位置即和應澤保持一致,還不在他視線範圍內,餘霄莫名地覺得這樣輕松點。
到了電梯口,餘霄上前摁了電梯鍵,不一會兒,叮的一聲,電梯門大開。
餘霄跟着應澤邁步進了電梯,食指按下數字鍵後,目光注視着紅字跳動。十,九,.....
電梯闊大幹淨,光線十足,卻又空洞洞的。
餘霄的視線從電梯層數字,不由又落到應澤身上。他靠在椅背上,胳膊架在輪椅扶手上,手裏拿着平板,刷着裏面辦公系統裏的文檔。輕輕劃動的手腕,骨節突出有力。
在餘霄注視的五秒後,應澤放在平板上的手指忽然微微一動,曲了起來。餘霄忙移開目光。
他想起上次在辦公室裏,他對着應澤的雙腿注視的三十秒。
這人是全身皮膚像都長着傳感器?
再被問一次的話,自己是跳電梯,還是跳樓?餘霄認認真真地想了一會兒。
幸好應澤并沒有追究,拇指一劃,平板又拉出下個頁面。
“叮”的一聲,電梯數字跳到一樓。電梯門打開。應澤适時擡頭,驅動輪椅,滑了出去。
一輛黑色轎車已停在門口。應澤的專屬司機早已下車把後車門拉開,等着兩人。
餘霄其實從進電梯起就一直在糾纏一個問題,一會兒應澤該怎麽上車。
他助理不離身,甚至還需要和他同住一個屋檐,如影随形地跟着,大概率就是為了應付這種不時之需。
他一直都機會問林焰自己怎麽應聘上這個助理的。現在想通了,大概就是因為他是個男的,有力氣。能做粗活。
果然,現在坐在輪椅的應澤,微擡眼眸,向他看過來,對他做出示意。
餘霄不再遲疑,欠下身體,他那個頭發烏黑柔軟,又帶點毛絨感的腦袋就到了應澤跟前。
即便是應澤,也有一瞬的愣怔。與此同時,鼻腔裏竄進一股清新的檸檬味道。
就在應澤愣怔的幾秒,餘霄已抓起應澤那只扶手上的手腕。同時一只手伸了出去,去觸應澤的腰肢。只是在餘霄要觸沒觸的那一瞬間,手腕已應澤被牢牢抓住。
“幹什麽?”應澤平時不冷不淡四平八穩的嗓音,難得有了起伏。聲音壓得很低,蘊藏了極強的情緒。
“扶您上車。”餘霄垂着眼,說。
應澤盯着湊在自己眼前的餘霄。劉海與眼睫因為下垂,都一順地往下耷,一雙眼睛躲在後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多乖,多順,多聽話。
餘霄還保持着那個要扶起應澤的動作,弓着腰,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一只手被應澤反握着,這樣子倒像是要把應澤環抱起來。
餘霄持續了兩秒,沒等到應澤回應,手腕上這時才感受到抓力,以及應澤全身散發的那股排山倒海的壓力,餘霄領悟到什麽。
餘霄抿了抿嘴唇,想到一個折衷的辦法:“要不,我背您。”
“松手。”應澤的聲音勉強保持平穩。
餘霄松開了應澤的手腕,同時直立起身體。應澤攥着餘霄的手,看了他片刻,才松開。
餘霄舔了舔嘴唇,知道自己方法出錯,得罪了大佬。
但大佬怎麽上車,這個問題還是沒有解決。他垂着眼睛又瞟了一眼車門。
“蹲下。”應澤緊抿的嘴唇終于吐出兩個字。低沉沉的,還算克制。
蹲下,什麽意思?餘霄左右看了看。四下敞亮,沒有任何邪惡的可能。
“嗯。”雖然不明所以,餘霄也只能照作,身體一矮,在輪椅邊半蹲了下來。
耳朵瞬間開始發燙。惱火,還發不出脾氣。
但下一刻,應澤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已落在餘霄的肩頭。
少年的肩膀還有些削薄,但手掌落在上面,觸到的手感卻又緊實,也并沒有因為他力量的下壓,肩頭就有所傾斜或者下沉。
與此同時,餘霄明白過來,這是應澤借他的肩膀,自己走到車上去。
餘霄便準備承受到更大的借力,但應澤的手指只是在他肩頭一觸,在他還沒感受到實實在在的感覺時,那只手已離開。應澤身體微傾,已弓身進了車內。
沒等餘霄的目光追過去,應澤已迅速地調整好自己的姿勢,靠坐在座位上,兩條腿無比放松地半伸出去,由剛才的犀利緊繃,恢複成為日常的冷淡與懶怠。
餘霄落在他的腿上兩秒,彎腰就要跟着上車。
“不用。”應澤的嗓音有些啞。
“?”餘霄不明所以,看向應澤。
“你回去吧。”應澤說。
“焰姐讓我跟您一起回去。”應澤這樣說,餘霄巴不得。但林焰是他直接上司,吩咐他要對應澤亦步亦趨,這讓進退兩難。
“和我回去,你做什麽?”應澤那雙眼睛,落在餘霄的臉上,又略過那種若有似無戲谑的笑意,“你能做什麽?”
餘霄呆了兩秒,回過味來。應澤這話裏的調侃語氣,眼裏的嘲弄,無一不指向某個不言而喻的變态事情。
全身的血一下子湧到了脖子以上,這次別說耳朵,整個臉都熱起來。餘霄抓着車門的手青筋浮了上來。
應澤眼裏譏诮之意不減,低聲道:“手拿開。”
餘霄手松開車門。
應澤微微欠身,關了車門。車無聲地從餘霄身邊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