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碩士論文有什麽可累的

碩士論文有什麽可累的

陸小嶼喝多了,他是那種不吵不鬧自覺找床倒頭大睡的類型。

在家時只要喝到他開始犯困,會二話不說進屋找床,脫幹淨躺床上睡得不醒人事。

伊凡深知此人酒後只想上床睡覺,只要找到了床,睡熟後就算拿着擴音器在他耳邊喊也不會有反應,自動自覺收拾幹淨餐桌,拎着垃圾準備麻利走人。

陸小嶼家離村子濕垃圾集中投放處不遠,他把廚餘垃圾丢進專用垃圾桶,和牆上的三花貓對上眼。三花貓目中閃過三道刀光,嘴裏罵罵咧咧,伊凡早看不慣它這作威作福的模樣,對着三花做了個鬼臉。

三花立時炸了毛,戰火一觸即發,人貓對喵老半天,形勢依然水火不容。正巧有路人經過,望着這人貓大戰的眼神跟瞅一對神經病似的。

伊凡和路人對上眼,尴尬得連忙轉身走了,留三花勝利者般在身後對着他哈氣。

第二天陸小嶼起得很早,酒後的清晨腦袋一向沉重,先去洗了個澡。他昨夜睡姿不佳,落枕睡了一夜,渾身不舒服,眼皮還猛跳個不停。

他自認為是缺鈣,路過村口包子鋪買早餐時特地拿了支高鈣牛奶,但不知為何心裏總有種不詳預感。

不祥預感在到達辦公室後不久便成為現實。

這天他如往常,把早餐放到桌旁,順手先打開了顯示屏。

除非遇上寒暑假,陸小嶼可以一學期不關機,只關顯示屏。

正巧司沈然從他的辦公間走出來喊人,“陸小嶼,你…”

話還沒說出口便自動消了音。

他的目光落在陸小嶼的顯示屏,沒曾想先和自己的照片打了個照面。

陸小嶼擡頭起,顯示屏上,一張碩大的司沈然近景照片占據了大半屏幕,原本因為宿醉的腦子唰地像代碼被按了删除清空鍵,徹底無法運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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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伊凡給他發過來的文件,當時電腦死機,他懶得管,直接關掉顯示屏幕就回家了,沒想到這電腦經過一晚上居然又活了過來。

“… …”

“… …”

兩人面面相觑,司沈然也忘記自己原本要幹什麽,看着這照片誰也沒開口。

司沈然短暫驚訝之後,眉頭微微揚起,等他的解釋,一時之間陸小嶼尴尬得不知說什麽好。

好在鄭晨從茶水間接完水,端着茶杯回來,瞅兩人僵持着都沒動,好奇地探過腦袋,大聲嚷嚷道,“诶,這不是昨天公衆號的圖麽?拍得主任可真帥氣。”

聞言楊姐也湊過頭來,“來來,我看看,這照片确實拍得不錯,小嶼,圖片都存起來,以後宣傳實驗室的時候肯定可以用上。”

“哦…”司沈然點點頭,居然就信了,“不錯。小嶼,人資處的韓處過來了,你準備些咖啡送過來。”

陸小嶼一頭冷汗,連忙點頭說,“噢噢,好的。”

司沈然溫聲地問他,“咖啡機會用了嗎?”

陸小嶼點點頭,忙腳亂關了顯示屏,奔去泡咖啡。

韓靖柏今天來找司沈然,明面上是為了實驗室招人的事情,其實單純想來找他唠嗑。

他頭一回來理三樓,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因為停車場還沒裝修,連個指示牌都沒有,他繞了半天沒找着電梯,最後摸着人行通道找上來。

“這地下車庫還不修,聽說去年有車子停下面,刮臺風還給淹了。”

司沈然進來帶上門,“聽小嶼說是沒有經費了。”

“那可不是,陳校想把00年代翻新的樓都拆了,全都蓋新的。拆拆建建快三年。今年又一口氣拆了三棟宿舍樓,市裏哪舍得一下撥這麽多錢,肉疼着呢。”

韓靖柏吐槽完,見司沈然嘴角輕輕揚起的弧度,又一副要開始嘲笑的表情,只能撇着嘴等他開口。

果不其然,司沈然悠悠地說:“‘科技興市’?‘大力投入高等教育支出’?就這?”

“那、那也不一樣啊,這不就純純搞基建麽,有啥關系,真要大力投入,不如先給把老師們的薪水都漲上去。”

“韓處長倒是挺體恤民情。”

“那必須的,”韓靖柏假裝沒聽出來他話裏的嘲諷,“所以今天過來看看你這,怎麽樣?還習慣吧。”

“我才來幾天,能有什麽不習慣的地方?”

“聽說你早上七點半就來工作了,中午也不午休,不是說打算休息一段時間嗎?”

司沈然疑惑道,“七點半來…很早?我之前都是六點開始工作。”

韓靖柏回想他高中時的非人類作息,一拱手:“失敬,打擾了。”

海大附中早讀從七點二十開始,晚上十點半熄燈。

司沈然不同,他晚上十二點準時睡覺,淩晨四點到點自然醒,雷打不動的作息。

附中住宿是四人間,為了不吵醒其他人,起床後司沈然會安靜地在床下書桌那坐着看書,直到起床鈴聲響。

這人中午還不用睡午覺,中午吃完午飯就去理化實驗室自習,精神卻比晚上睡夠七個小時中午還要睡一個小時午覺的韓靖柏好多了。

第一次月考成績出來後,司沈然成績一騎絕塵,理科和英語全滿分,就語文作文被扣了兩分,和第二名拉開了一道天塹。

附中是海市最好的高中之一,都是各區初中尖子生,司沈然的成績導致一幫尖子生瘋了魔,打了雞血似的,紛紛模仿他早上四點起來用功學習。

結果自然是起了負作用,有人因為睡眠不足還差點住院了。

好在司沈然實在住不來集體生活,第二個月開始他就申請走讀,從此再沒住過宿。

然而他逆天的成績也沒變,此後附中學生讨論排名時,默認先把司沈然排除,否則努力争第二的感覺沒什麽太大意義,反而容易讓人喪失鬥志。

韓靖柏說,“你不是吵着要個助理嗎?除了給你們定的新崗以外,學校準備招一波适合校內轉崗的崗位,你有沒有這個需求?”

說話間,陸小嶼端着托盤進來,盤中兩杯咖啡,進來見到韓靖柏先問好,“韓處好。”

韓靖柏露出自認為相當和善的笑容,笑眯眯地看着他說:“小嶼呀,你好,好久不見,工作感覺怎麽樣?”

陸小嶼把馬克杯放在茶幾上,禮貌地說,“謝謝韓處關心,我會好好加油的。”

韓靖柏笑着說,“工作習慣了就好,有問題可以多找前輩問問,大家都是附中出來的,不要拘謹。”

司沈然看了眼韓靖柏,說道,“小嶼,謝謝了。”

對着韓靖柏還能正常應付幾句的陸小嶼卡了卡詞:“司、司老師,不客氣,您有事就叫我。”

“嗯,你出去吧。”

陸小嶼拿着托盤轉身出去,帶上了門。

韓靖柏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琢磨道,“我看陸小嶼就挺好的,就讓他來當你助理呀。”

司沈然搖搖頭,擺了擺手,“他不行吧。”

“為什麽啊?這人做事應該挺細心的,”他打開杯蓋,湊進杯前聞了聞咖啡,啧啧兩聲,“還是你的咖啡豆子香。”

陸小嶼關門時聽見韓靖柏的提議,最後只隐約聽見了司沈然那句不行,原本一顆頗為雀躍的心,瞬間又掉下谷底,心口微微有些發酸,再想想也沒什麽,拿着早餐去了會議室。

“為什麽不行?”韓靖柏道,“按于胖子說的,估計高中開始就是你的迷弟了。給你打工,肯定很上心。”

“嗯,他工作很細心,也很有條理。”

“不過,”韓靖柏看了眼玻璃門,确認已經關嚴實了,才低聲說,“要是真像他們說的,因為小時候的事情有點心理問題,還是得小心為上,你看,他一跟你說話就卡殼,臉紅的呀,這還不明顯嘛,萬一——”

司沈然瞟他一眼,“他那時候還那麽小,五歲都不大記事,能有什麽心理問題,我說你們一個個大老爺們兒,能不能不要每天都麽嘴碎。”

韓靖柏被他這一頓說,不惱反開心地說,“诶喲,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說,沈然,你這是去查過了吧,我都沒聽說過他幾歲被拐的。”

司沈然大方承認,“是又怎麽樣。”

“不是,你查他是幾個意思?”

“出于好奇。”

“我們先商量正事,” 司沈然端起咖啡潤了一口嗓子,“實驗室招聘的事情。”

“行行行,”韓靖柏哈哈笑道,“你可真會說笑,逗我很好玩,我才不上你的當。”

“… …”司沈然沒搭腔,只挑了挑眉,韓靖柏立馬主動投降,不敢再作妖。

“實驗室其他的崗位很好解決,馬上又要開啓秋招了,你昨晚上發過來的需求分析我看了沒有問題,至于你的助理,完全可以走個內部招人的流程嘛,”韓靖柏說着又拐回去,笑得一臉猥瑣,“其實陸小嶼能力可以的。”

司沈然坦然,“他工作能力是不錯,人也勤快。但手頭工作太多,我認為他沒有時間兼任助理。而且…”

“而且個錘子,可以內部轉崗的呀。轉了崗,他就不用再做實驗室的工作了。”

司沈然若有所思地打住話頭,在韓靖柏灼灼的目光中問道,“什麽流程?”

“就是內部轉崗呀,”韓靖柏手一拍膝蓋,“就我說的內部招人嘛。你把需求發給我,我們這兩天要發內部轉崗通知,到時有人投簡歷,我們發給你,你自己篩。有合适的走轉崗就行。打個比方哈,比如陸小嶼投個簡歷,你覺得可以,轉完崗他就不用幹實驗員的工作了。但是他合同的崗位性質是不會有變化,兩年後可以再轉回實驗員的崗位。”

司沈然放下杯子,皺眉道,“內部轉崗這種形式可行嗎?”

韓靖柏道,“怎麽不可行,你要設定什麽條件,博士以上嗎?”

“那倒不用,”司沈然知道一般來說,碩士學歷即可,但他依舊補了一句,“萬一招到其他人,幹不了多久又想轉崗回去。”

“比起學歷,更要擔心助理的身心健康吧?”韓靖柏吐槽道,“原來你也知道啊。”

據他所知,司沈然在S大做學術時,高峰期一天能工作20個小時,風雨無阻,比工廠機器還耐用。他的助理在淩晨接到他的電話是常事,也好在他不止一個助理,三個助理為此特地拉了一個專門的工作群,24小時全天候待機。

當得知司沈然未來兩年的工作重心不在S大時,三個助理喜悅得抱頭痛哭。

“知道什麽?”

“沒什麽,司老板。”韓靖柏掏出手機,翻到某個社交軟件的頁面,“你在S大的助理裏頭,有一個華人吧?”

司沈然無語,“…又寫小作文罵我了?”

“那倒沒有,”韓靖柏飽含憐愛的目光看着屏幕,“只是發了些感慨,說在你手下幹了半年,每天過得都跟趕碩士論文一樣累。”

司沈然簡直莫名其妙,“碩士論文有什麽可累的?”

當年被碩士畢業論文折磨得差點延畢的韓靖柏:“… …”

司沈然繞回到原來的話題,執着地問道,“你還沒回答我呢,幹不了多久就轉崗了呢?”

韓靖柏內心翻了個大白眼,“兄弟,那就再招呗。”

韓靖柏又自說自話道,“不過要我說,陸小嶼孩子心理素質不行,你司大少爺魅力無力,到時候啪地被你拒絕,受不了打擊離職,我跟嚴老可不交待,你要不還是換個人選。”

“你又再胡說八道什麽。”

“不過你要是看他順眼了,也許你倆還真能試試,畢竟他多年前就開始喜歡你了。那個研究員說不定還是你的替身。”

頭一回韓靖柏收到來自司沈然的白眼,笑得快直不起身。

“要是擔心他有什麽心理毛病,可以找陳願一起商量一下,心理方面他還是比我們專業得多。”

司沈然自然沒告訴韓靖柏,很久之前,他就找陳願咨詢過心理方面的事情。不久前看他完陸小嶼兄弟倆誘拐事件,也找陳願聊了聊。

他自認為只是單純好奇,想側面了解這種事件後的心理創傷。

那天陳願忽然說,“沈然,軍總說你對陸小嶼的關注度,似乎超過了普通學長學弟、上司下屬的範疇,我也這麽認為,你不覺得自己對他太好奇了嗎?”

司沈然抓住了重點:“軍總為什麽會知道?”

何辰軍即刻發過來一條語音,“家裏的IPAD登了小願的生活微信,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登陸游戲時不小心看見的。”

司沈然:“… …”

一周後,內網上公告通知出來,在全校大大小小各種群裏轉瘋了。多個中心和實驗室聯合在內網招聘轉崗人員,司沈然的助理崗位也在其中。

一時間附件下載量驚人。

伊凡正在摸魚,他找認識的朋友要到了北山教育局的以往面試材料,還從各大社交軟件上搜羅了不少面試經驗,連着內網招聘截圖一起發給陸小嶼,逗他:你想不想報名?

忙裏偷閑的陸小嶼把面試材料先丢到了一邊,他登陸學校內網,找到相關通知,下載了附件,盯着崗位名稱和要求略略掃了一遍,腦子裏冒出感性和理性兩個小人做鬥争,面上回伊凡道:晚上回家再看看。

伊凡恨鐵不成鋼,發過來一個貓貓咆哮的表情包:什麽叫再看看?你不要忘記下個月中就要面試了,就剩下兩個星期,有時間不如多準備面試,北山區教育局的面試據說是全市難度最高。

陸小嶼:我知道。

伊凡:你知道什麽啊,我看你就是沒聽進去,有空趕緊報個面試班,再去把頭發剪了,買套好點的西裝。給面試官留下好的印象。

陸小嶼:我有西裝呀,不用買。

伊凡:!!!哥哥,你那是海大附中的禮服!!!上面還有校徽!!!十多年了還在穿!!!

陸小嶼:可是衣服還沒壞,校徽可以拆下來的啊。好嘛,西裝這周末就去買。去哪裏買比較好?

伊凡發過來一張摸摸貓頭的表情包,回他:問你昭昭姐了,她說去文錦灣的商城,裏面有一家輕奢品牌旗下的西服店最近在打折,款式好看,質量不錯。我們跟你一起去,給你當個參謀?順便我也想買件襯衫。

陸小嶼想起司沈然就住商城那裏,心想也不大可能這麽湊巧,遇見的概率應該不高,司沈然也不太像是會逛商城的人。

于是答應了伊凡。

作為多年的好友,伊凡是真的替陸小嶼發愁,三十出頭的人,沒有抱着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終日游離于現實之外,做着無用功。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些什麽,和實驗室簽署的合同是三年一簽的臨時合同,不管分配的課程是多麽基礎的實驗課,或是多雜亂的行政事務,他也覺得沒有什麽所謂,就這麽随波逐流地活着。

這次初中物理教師是市教育局的春招補招,伊凡撺掇着,先給他報了名,穩定,有編制,工資也比現在高許多。

最重要的是,徹底離開了和研究相關的崗位,有了穩定的新生活,他的焦慮也許就能真正平息,至于司沈然,沒了再繼續追逐下去的借口,漸漸的大約就能徹底放棄了。

這是伊凡的私心,他沒明說,陸小嶼不用猜也清楚,但他想這也許能将他從無望的窒息中解脫,不管是以何種方式,陸小嶼打心底又有些期待那一天的快點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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