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國際生”

“國際生”

工作狂領導不在,理三的實驗室辦公室又恢複了一片詳和摸魚狀态,鄭晨甚至開始分發瓜子汽水小面包。

熱鬧程度一度又回到嚴老剛住院後,一群人11點剛過就紛紛奔向了學校各大飯堂。

曹樂樂激動得說多日以來想吃第三食堂的黃焖雞,司沈然在辦公室時沒人敢提前走,三食離得遠,黃焖雞飯還限量,她總是搶不上,今天終于能吃上了。

衆人浩浩蕩蕩出發要去三食,陸小嶼借口有約,等人走了悄悄去車裏拿熨燙好的襯衫和西褲,又悄悄回到三樓,趁沒人去廁所換上。

陸小成已經把行程給陸小嶼安排得明明白白,催他和樊教授約了時間,中午在學校西餐廳約見一面,先聊聊專業情況。

這事兒整得陸小嶼煩躁情緒直線飙升,只得盡力克制住不斷外湧的焦慮情緒。

他換好衣服從廁所出來,迎面撞上不出從哪裏冒出來的鄭晨。

心裏頓時一咯噔,暗叫不妙,他明明記得剛才辦公室裏已經沒有人了。

鄭晨看他一身西裝的打扮,廁所也不去了,跟着陸小嶼一路回了辦公室。

“小嶼,你這是被主任傳染了?”

陸小嶼收拾好東西,解釋說,“中午要去見個大佬,得穿正式點。”

鄭晨來勁兒了,“什麽大佬值得你穿這麽正式,這衣服不便宜吧,”他說着上手翻了翻他襯衫領,“是不是打完折最便宜也得兩千多那家?”

陸小嶼苦着臉,肉疼地點點頭,“是真的好貴,半個月工資都沒了。”

鄭晨從座位上順手又抄起一把瓜子,嗑得嘎嘎作響,倚在陸小嶼工位的擋板,揚了揚下巴,“老實交代,哪家的大佬,幹什麽滴,該不是你家裏人讓你相親那位吧?”

“南洋來的一位教授,”陸小嶼脫下運動鞋,打開提前放在桌下的鞋盒子,裏頭是一雙暫新的啞光皮鞋。他換上皮鞋,苦惱地說,“都四十多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提相親這茬了,到時再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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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來的教授?”鄭晨瞬間腦補出一部家庭倫理劇,佯裝驚訝地說,“該不是!你繼父?”

“快住腦,”陸小嶼怕他接着胡亂腦補,直接說道,“家裏介紹的導師,我媽媽都六十了。”

鄭晨反而有些失望了,“哦…”過了幾秒鐘他又回過神來,聲音高了八度,“不是,你要去南洋讀博?”

“沒這個打算,”陸小嶼拔下連着充電線的插頭,确認一眼手機電量,又看看微信,群裏李靈芝在找鄭晨,除此之外沒什麽重要信息,他把手機揣進兜裏,“這幾年他的方向變了,而且我也沒想讀博。”

“哦…”

“你怎麽還在這裏,靈芝她們十分鐘前就說在一樓等你了。”

“我去!”鄭晨這才想起來,慘叫一聲把瓜子往陸小嶼桌下垃圾桶一扔,百米沖刺般加速沖了出去。

樊潤覺抵達西餐廳時,陸小嶼已經提前在這裏占好了座位。

他選的是靠窗卡座,位于一顆高大綠植後方。高大的天堂鳥近兩米高,完美地擋住來往的視線。陸小嶼心裏計算了一下,這裏碰到同事尤其是司沈然的概率非常低,西餐廳距離理二和理三樓都不近。

從來沒有人在食堂見過司沈然。

因為他幾乎不在飯堂吃午飯,學校給他安排了一間校內午休公寓。據說他們家每天有人送食盒過去。

所以今天陸小嶼也理所當然地覺得不會在西餐廳遇見他。但心裏多少還是有點沒底,畢竟樊潤覺也是T大畢業,兩人認識的可能性不低,加之今日學會,司沈然和其他人一起來咖啡廳的概率也不低。

但仔細一想,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擔心在咖啡廳遇見司沈然。

樊潤覺遠遠地看見卡座上的陸小嶼,和前幾日收到簡歷上的證件照上那劉海快蓋住眼睛的人截然不同,眼前這人清爽幹淨,很是明朗。

“你就是小嶼吧?”樊潤覺一掃早上的晦氣,笑眯眯地站在了陸小嶼面前。

陸小嶼原本在刷手機,他見到樊潤覺過來,立馬放下了手機,站起來和他打招呼。

“樊教授好。”

“你好你好,快坐吧,你等很久了吧。”

“還好,我也剛到沒多久。”

“你和小成兄弟倆還真是長得一模一樣。”

樊潤覺四十出頭,當年也曾是T大應物學院的院草,笑起來時依然帥氣,只是眉尾掩不住幾道笑紋,正如陸小成評價,沒有發福也沒有禿頭,保養得相當不錯。

服務員端過來檸檬水瓶,給樊潤覺倒了一杯。

“我們是雙胞胎,所以确實長得像。”

樊潤覺笑呵呵地,臉上挂着親切的微笑,“聽小成說,你在國內長大,他可難過了,你怎麽不和他一起來南洋生活,這次要是你能順利來南洋,以後你們兄弟倆也能相互照應。”

“啊?”陸小嶼人不算敏銳,有時候還相當遲鈍,但樊潤覺的話加之臉上可稱之為讨好的笑容,也多多少少聽出來一些不對,“小成他怎麽和您說這個?”

樊潤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成本來也想和我一起來,可惜接了工作去歐洲。他怕你這回又不肯去南洋,聽說你要在這邊考什麽初中老師的崗位,可是非常地擔心你啊。”

“非常感謝您過來給我這個面談的機會,”陸小嶼心裏将陸小成又罵了個遍,面上客氣道,“是有這個打算,比起繼續念書,我可能更适合去初中當物理老師,而且…”

樊潤覺再次打斷他,“聽我說,去初中教書肯定不如來我那裏——”

“樊教授,原來你和人約在了這裏?”

那盆高大的天堂鳥綠植盆栽并沒有多大的遮擋效果,司沈然出現在他們桌旁,腳步戛然而止。

陸小嶼和他對上眼。

“陸小嶼?你怎麽在這裏?”他驚訝地看着陸小嶼,目光中帶着幾分不解。

司沈然身旁跟着沈姝君,西餐廳給他倆預留了位置,正巧就在陸小嶼千挑萬選的位置旁。

沈姝君倒是沒有察覺到詭異的氣氛,反倒是笑眯眯地揮揮手,和陸小嶼打了招呼。

“我…”

樊潤覺好奇地打量他倆,“小嶼是你…”

司沈然清了清嗓子,“是我學弟。他就是你說的那位‘國際生’?”

“什麽國際生,不是——”

“原來如此,司教授,你也該好好勸勸你學弟,博士讀一半不念完,就想圖個安逸去初中當物理老師,這怎麽能行呢。”

“放棄博士學位确實可惜,不過,”司沈然重複了一句,“去初中當物理老師?”

“可不是麽…”樊潤覺想接着說下去,陸小嶼忙打斷:“樊教授,司老師還是我實驗室的主任。”

樊潤覺“啊”了一聲,後知後覺地閉嘴了。

陸小嶼擡頭看了眼司沈然,他似乎在等待一個解釋。

陸小嶼什麽也沒說。

司沈然沒有接着問下去,他依舊是頗有禮貌地笑了笑,和樊潤覺交談了幾句,再看了眼陸小嶼,目光很涼,沒什麽溫度。見他什麽也不說,轉身和沈姝君走向他們預定的位置。

陸小嶼覺得司沈然好像很失望,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這一頓飯吃得陸小嶼如坐針氈,他都想打開某乎搜一波“被老板提前知道我要跑路會有什麽後果?”,後來想想自己的情況好像并不适用。

樊潤覺還不以為意,悄聲地安慰他,說司沈然出了名的苛刻,在他手下做事不如趁早來南洋。

“offer這個東西嘛,只要你雅思成績過了,我肯定給你。不過也不怕,”樊潤覺信誓旦旦,“只要你來南洋,你跟小成我都好好照顧。”

陸小嶼心裏不知從何吐槽起,只能匆匆和樊潤覺吃完午飯,起身結賬時才敢看向司沈然那桌,那裏已經坐了其他人。

司沈然和沈姝君提前預定了工作餐,他們到餐廳的同時菜也上齊,吃過後兩人早早就離開了。

時間已近中午兩點,陸小嶼和樊潤覺在西餐廳門口告別,他希望自己這輩子最好不要再碰見他,然而樊教授到不這麽覺得,他朝陸小嶼眨了眨眼,頗為真誠地說,“希望不久的将來能在南洋再次見面。”

陸小嶼只覺得頭要開始疼了。

正午時分全世界都放緩了呼吸,也許是臺風将至,悶熱籠罩整個海市。整個校園昏昏欲睡,就連樹稍間的蟬都消停了,只偶爾有氣無力吱兩聲。

天氣炎熱,陸小嶼沒有戴防曬的帽子口罩,在樹陰下慢慢踱向理三樓,他腦海裏一直是司沈然疑惑的神情。他直覺司沈然在生氣,認為他欺騙了自己。

周六晚上他發出的那封思忖許久的調崗申請表裏,他還十分誠懇地在信件中寫了想成為司沈然助理的理由。(這封郵件後來韓靖柏看了之後決定将其劃入情書一類。)

此時的陸小嶼非常後悔,他那時內心雀躍,雖然他自己并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什麽,但他別無選擇,前一天司沈然朝他發出了邀請,他便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司沈然的吸引力過大,只要稍稍靠近,便會有超乎尋常的潮汐力。

所以讀博也好,應聘助理也好,似乎都沒有什麽正常的理由,也并非出自合理的人生規劃,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為這個巨大的,擁有無限魔力的引力源。

行至半路,陸小嶼擡頭望着交疊的梧桐樹杈,零散破碎的陽光透過葉間撒落,在他臉上投下斑駁樹影。

陽光很強烈,即使隔着樹葉,從縫隙中窺見依舊耀眼,直視久了刺眼。

明明是很晴朗的天氣。

但世界卻像布滿了陰霾,沉沉地壓在他心頭。

如果能擺脫引力的束縛就好了。

他的世界将再無波瀾,重歸于平靜。

陸小嶼閉上了雙眼。

陸小嶼這麽想。

他就這麽站在樹下看着天空發起了呆。

似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你好,同學?”一個黑衣女子從身後輕輕拍了拍陸小嶼的手臂,走到了他的身前。陸小嶼低下頭,愣愣地看着叫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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