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03
Chapter 03
五月的天氣開始轉熱了。
明明距離暑期還有将近兩個月,太陽卻躍躍欲試地想要表達出自己的威懾力。
偏偏春天的影響還殘留着,導致宮城的天氣成長為一個陰晴不定的孩子,邊下雨邊開太陽的情況也不難見。
好不容易少了點降雨,太陽的熱情程度卻反比例地增加了。
雖然還沒有熱到可以脫掉外套,八重野春海也自覺開始出門前抹防曬的日常工作,并且撐起了陪伴她多年的小花圖案防曬傘,努力地用外在裝備保護自己脆弱的皮膚。
以前在東京的時候,夏天就像一個巨大的暖風機,季風從太平洋吹來,把阿爾卑斯山脈沒擋住的這部分土地蒸得熱騰騰的。
導致整個關東地區,就和關東煮一樣熱……
诶,所以這就是關東煮的由來嗎?
八重野春海在東京就讀的是一所普通公立小學,唯一的優點是離家近。
衆所周知,日本的公立學校極少數才會裝空調,而八重野春海的母校很不巧是大多數沒裝空調的那種。
而且就算裝了空調,只要氣溫沒飙到沖繩那種三十多度的天氣,為了培養學生的耐力,學校也是寧可讓這些鐵皮家夥們吃灰的。
身為一個運動廢柴,八重野春海的身體說不上健康,小時候貪玩出了一身汗後,回到家裏就會撒嬌要開空調,一時享受的後果就是适應不了空調房和室外的溫差而馬上感冒。
所以一年級的暑假開始,八重野春海再次挂了幾天鼻涕後,就被兩位家長嚴格控制了空調的使用時間。
每年夏天,八重野春海坐在只有風扇“呼呼”工作的卧室裏學習的時候,覺得自己即将皈依佛門。
南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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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何嘗又不是一種修行。
八重野春海逐漸養成了耐熱的屬性,不過這屬性大部分是由她的性格變化帶來的,體質只占了小比例,所以并不意味八重野春海不會出汗。
就像貓咪只是不會像狗吐着舌頭特別外露地散熱一樣(警惕貓吐舌頭的情況),但是在夏天它們的爪墊和耳朵依舊是熱乎乎的手感。
所以就算八重野春海自認為體感還能接受天氣升溫,她的大腿根部、膝彎、後背,還有一些隐私部位依舊會誠實地冒出細汗……
這畢竟是心靈無法控制的。
于是八重野春海的零花錢大多都用在了囤貨上,每年夏天來臨前,除了防曬之外還需要準備好足夠的止汗露。
她最鐘愛的是某品牌花香味道的滾珠止汗露,抹在那些容易出汗的位置之後,能保持一整天的幹爽和香撲撲。
即使今年已經從東京遷到了宮城縣,八重野春海還是保持着這種習慣。
連着好幾天聞到她身上的花香味,鄰座的女生們就從止汗露牌子聊了起來,時尚話題又很快跨越到了學校的社團人氣選手。
“像帥哥選手的話,哪怕出汗都會覺得很加分吧,那種晶瑩的汗水順着下巴淌到胸口……”
差點開錯方向的話題戛然而止,在其他男生路過她們座位中間的過道時。
跟女生們的話題很靠近,最近學校的熱門話題是即将在暑期開展的初中體育大會。
北川第一中學這種體育名校有不少社團邁過了預賽的門檻,為此新聞部得不得頻繁拜訪各個社團。
有些出類拔萃的社團正選會有專屬采訪,比如每年都備受關注的男排部,這次連攝影部都派了個代表過來,記錄賽前采訪。
八重野春海再次被副部長點名,在采訪部隊中做工具人。
接受專訪的是男排部正選隊伍的王牌,也是八重野春海上次見過的人氣腹肌男,從別人口中得知他和大雄部長是同班同學。
他們兩個人一來一回聊得輕松愉快,在攝影機拍不到的角落,中川靜香拿着筆奮筆疾書。
而八重野春海有了前面好幾個社團的跟訪經驗,熟練地開啓錄音記下全程的對話,方便後期進行文稿校對。
事情本來應該很順利的,直到她的小腿外側傳來了非常放肆的癢意。
矜矜業業地當一個有作用的幕後擺設,全神貫注在前輩們身上的八重野春海低頭,果然看到了一只該死的、熟悉的、黑到令人發指的蚊子。
八重野春海深吸一口氣,忍住了飙髒話的沖動。
除了防曬、止汗露之外,八重野春海另外的夏季必備還有驅蚊水和止癢露,因為不管是東京還是宮城,蚊子這種生物就像狂熱追求者一樣緊盯八重野春海。
這才五月份好嗎?!
而且明明在場這麽多人,憑什麽只對她下口啊?!
八重野春海不想打擾前輩們的采訪,錄音筆還捏在手裏,後期靜香前輩要依靠這份錄音進行文稿核對。
如果直接下手,巴掌聲肯定會影響到其他人……
蚊子咬的位置非常靠下,思來想去,八重野春海只能徒勞無功地瘋狂抖動受難的腿,另一只手拽着裙擺扇風,試圖吹飛那只蚊子。
然而蚊子即使面對這種情況,也能像攀登珠穆朗瑪峰的勇士一樣,在風中巋然不動——意思是死也不肯放棄八重野春海的血。
對話問答進行到了末尾,大雄部長說完結束語,攝影部的同學從善如流的關掉攝像頭。
與此同時,一聲清脆到不容忽視的巴掌響起,衆人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了聲音來源。
八重野春海面無表情地把手從腿上挪開,掌心一團黑乎乎的屍體躺在“血泊”裏。
呵。
都到這個地步了,八重野春海絕對不會讓它活着離開。
“抱歉,”八重野春海微笑,說着非常有歧義的話,“不介意的話,我先處理一下屍體。”
比起衆人瞪大眼睛的目光注視,身後的輕笑聲更抓耳。
不過八重野春海的腿癢到她沒空理會別人,從校裙內袋裏掏出濕巾和止癢露,迅速把蚊子“毀屍滅跡”了之後塗上止癢露。
止癢露起效很快,可是八重野春海的大腿外側依舊起了一大團鼓包。
可惡。
國家的血庫又少了寶貴的1微升RH陰性熊貓血——
雖然八重野春海只是普通的B型血。
但是世界上的某個角落一定就有一個可憐的稀有血型被蚊子禍害了,她不信全世界只有她是招蚊體質!
調整好了殺蚊的心态,八重野春海才擡頭查看情況。
剛才為了避免無關人士入鏡,采訪的一茬人是面對着空地進行拍攝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男排部部長悄悄帶過來了些眼熟的家夥,他們過來打招呼,大家自然就紛紛轉身。
男排部部長先開了口,他擡手大咧咧地推了一下身旁的一年級,介紹道:“咳,這兩個小子是我們排球部一年級中的拔尖生,尤其是這家夥,是個很有天賦的二傳。”
于是第二次在八重野春海背後笑出聲的及川徹随着這個力道往前走了兩步。
隔着兩米不到的距離,八重野春海還能看到他臉上殘留的笑意。
及川徹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落落大方地和新聞部的大家問好,“前輩們好,我是一年級的及川徹,在排球隊伍中的位置是二傳手,未來請多多指教。”
鞠躬的動作當然是朝着杉山大雄和中川靜香他們幾個,然而他在起身的時候,朝着八重野春海看了過來。
他補了一句:“八重野同學也是,請多多指教。”
八重野春海立刻提起控制笑容的臉部肌肉以示回複,順着他遞出的橄榄枝,和男排部的幾位跟過來的前輩鞠躬問好。
怎麽感覺和聯誼一樣啊。
八重野春海皮笑肉也笑地在心裏吐槽,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和排球部的各位一一交換了姓名。
直到另一個男排部拔尖生站出來,說:“岩泉一,請多多指教。”
喲嚯,
榴蓮腦袋的名字解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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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終有尾聲,新聞部的社活逐漸變得松散起來。
某一天,八重野春海終于想起了——
她遺忘的班主任提到的內容。
一個月前,八重野春海抱着收集齊的數學作業去走廊另一頭的教師辦公室,禮貌道別準備離開時卻被班主任攔住。
班主任先說了學園祭相關的事情。
然後帶着怎麽看怎麽心虛的笑容,提到了校風紀委部門的事情,單刀直入地問八重野春海考不考慮加入校風紀委部門。
八重野春海本身并不計劃加入校風紀委部門,所以在班主任說完“尊重你的意見和選擇”之後就順從地選擇了遺忘。
再加上八重野春海出門就被塞了一堆社團宣傳單,聽了一腦袋社團介紹之後……
神都不可能記得考慮這件事情!
誰能想到,在快一個月之後,班主任還能舊事重提的啊苦露西。
北川第一中學一向以校風自由出名,當天氣越來越炎熱的時候,進校門的同學衣衫不整是很正常的。
不就是扣子沒扣好,裙擺短了一點,甚至根據天氣染了個比較潮流的頭發而已嘛。
然而校風紀委員的日常任務就是筆直地站在校門口,僵硬地伸出手,機器人似的冷漠無情,說:“同學,請整理好你的着裝。”
想想就覺得這種人很欠揍吧?
校風自由和校規紀律像是兩只背對背的刺猬,能紮死所有在北川第一不幸被騙加入校風紀委部門,夾在中間難做人的風紀委員們。
八重野春海哪怕是笑得再甜美可愛,也沒有勇氣面對染發黨說出:“同學,染發不允許進校門喔。”
誰知道他們是染了頭發還是與生俱來的五彩斑斓的發色啊!
八重野春海座位右邊的女生朋友就是天生的紅色頭發,剛開學那會兒被風紀委員攔了不下五次之後,她自印了一系列從小到大的照片,釘在了校風紀委部門辦公室上,惡狠狠地讓所有風紀委員記住她不是染發黨。
而右上方座位的女生朋友是個睡醒就會炸毛的自然卷,她不止一次抱怨過自己早上一到校門口,頭發就得受風紀委員不知道哪裏掏出來的直板夾一頓禍害。
首先八重野春海并不考慮上學還要帶個直板夾,其次她可不想和任何人交惡。
要知道八重野春海有着足夠優渥的家庭條件,享受着安逸的生活,如今在北川第一紮根後,也建立起了還算舒适的交友圈,她并不想打破目前這種平衡。
想象一下如果她成為了過街老鼠般的校風紀委員……
南無三。
“班長!你再考慮考慮!”
“不是老師為難你,實在是校風紀委部門沒人了啊!”
八重野春海欲哭無淚,“老師考不考慮那些社團快要倒閉了,無處可去的同學們?”
“他們寧可加入要倒閉的社團,也不願意加入校風紀委部門啊!托校風紀委部門的福,漫畫催更社和許願流星社今年甚至人數破紀錄了啊!”
八重野春海:“……”
看吧,這是個明眼人都知道答案的選項。
班主任選擇退讓,說:“你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哪怕你自己上學遲到都可以不計。所以暫時将你眼睛閉起來,來,簽下這份……”
還好抱着國文作業進門的小室優及時打斷了班主任的法術。
真要命。
八重野春海差點就屈服了。
在班主任快要具現化的怨念中,八重野春海拍了拍臉,讓自己提起精神回教室去了。
第一堂課開始之前還有些時間,八重野春海還有班主任交代的學園祭相關信息要傳達——
“學園祭?我聽說往年北川第一的學園祭都在十月左右啊?”
“嗨嗨,”八重野春海站在講臺宣布了五月末将要舉辦學園祭的消息,“因為校方聽取了家長代表會的意見。”
“家長代表會建議學校參考東京大學,在五月和十月分別舉辦一次學園祭。所以校方決定從這個學年開始,五月末舉辦一次主題性學園祭,十月份舉辦一次體育祭,也就是慣例的體育大會。”
在解釋完前因後,她雙手交疊在裙擺前側,鞠了一個小幅度的躬,說:“雖然時間很緊迫,但也要麻煩大家認真思考!在下周末前每位同學都需要交一份提案作為參考哦。”
“啊,這種事情交給班長大人來考慮就好了吧,我得了動腦筋就會頭疼的病……”
“我倒是有很多點子,但是我怕我說出來會被大家打死……”
不管底下的同學們做出什麽反應,八重野春海都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見他們讨論得熱火朝天,她長舒一口氣,挪步下了講臺。
小室優早就從辦公室回來了,倒在桌面上,手裏還捏着一份眼熟的表格。
八重野春海瞄了一眼,問道:“班主任也試圖拉你進校風紀委部門了嗎?”
“因為我是沒有社團的閑散人士,被狠狠洗腦了一通呢。”
“所以?”
“所以感謝生物課代表進門解救了我!”
小室優幸災樂禍地舉起胳膊裝模作樣地歡呼,轉而又盯着八重野春海,帶了點心疼又感覺像是調侃的調子說:“可憐的八重野,怎麽在最開始就被舉薦成了班長,逃得了風紀委逃不了班長喔。”
哈哈。
因為她這好得出奇的人緣吧T^T
八重野春海伸手在小室優的臉蛋上輕輕擰了一下,“不許貧嘴。”
在回到座位前,八重野春海的視線從她座位後面的及川徹身上略過。
和其他人的吵鬧不同,及川徹正在安靜又專注地做着手指操。
練排球的為了保護手指,總是有些八重野春海沒見過的東西。
比如八重野春海的認知裏,繃帶應該纏在流血的部位,然而聽說打排球的為了手感不會提前用繃帶保護手指。
用繃帶纏手指一般是為了保護比賽中被撕裂的皮膚不二次受傷之類的。
呃,那可是撕裂傷诶!
想想就痛得要死,怎麽還能在受傷後繼續纏個繃帶就上場比賽的啊?
而且打排球是會撕裂手指這麽恐怖的嗎?不是說不會死人嗎?!
再比如及川徹每天都會做好幾遍的手指操。
八重野春海是上體育課前都懶得好好熱身的家夥,更別說運動後的拉伸。
所以第一次看到及川徹坐在座位上,對待珍寶一樣做手指操時,她是看不明白的。
其實他的動作單調又簡單,但是看着他一寸一寸捏過自己的關節,就有種說不出來的優雅和美感。
像是被無形的鈎子釣住了,八重野春海經常會忍不住偷偷看幾眼及川徹做手指操——
幸好這種時候及川徹注意不到她的視線。
毋庸置疑及川徹的手和他的臉一樣漂亮。
他的手指纖長又骨節分明,是令人羨慕的月牙白皮膚,會在陽光下透出玫瑰般的豔色,突起的指關節泛着淡淡的粉。
手背上那些看似脆弱的青色筋絡會随着手指舒張的動作而起伏,每當及川徹翻轉手心的時候,清晰可見的老繭們就會迫不及待地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和及川徹精致的形象格格不入,這些粗糙的老夥計們足以證明他在排球這條道路上走了多少圈努力的年輪。
如果只在意及川徹那具有欺騙性的長相,一定會在他的手心裏吃不少教訓。
八重野春海回過神來,她慢下來的步子早就已經抵到了座位的邊緣,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沒有人能說出“不在意及川徹的長相”這種一眼就能看破的假話。
他這張臉,在開學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就聲名遠揚,小室優私底下提過一嘴“已經有個及川徹後援會成立了”……
即使明知及川徹都是會讓人引火燒身的類型,大家也會在看到他的時候想要靠近。
因為及川徹的臉就足以勾起許多青春期少女的幻想。
想所有的比喻、做各種的類比,搜腸刮肚地從詞庫中擠出點內容來。
而且越是不了解他,越會對他浮想聯翩。
八重野春海同樣欣賞他的帥氣長相,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看臉那是人之常情。
不過她也盡力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離來規避風險。
人們會形容棉花糖像雲朵,卻不會在坐飛機時打破機窗去摸雲朵。
人們形容一個美人像綻放的玫瑰,也會知道紮手的刺會使自己流血。
望而卻步。
這就意味着他們應該不會有着突如其來的浪漫場景,不會發生一場被關在小黑屋裏時推心置腹的交談。
題外話,她去男排部幫忙拿北川第一橫幅的時候,在副部長的指揮下進了男排部的雜物室,發現他們門鎖還挺好用。
所以應該更不會有純愛文學中,男女主被迫關在無人的雜物室裏——
剎車!
八重野春海捂住臉,收回自己越發放肆發散的思維。
禁止浮想聯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