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1
韬子正在剝青椒, 剝好一個,放進瀝水籃裏, 已經剝一籃子了。
“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其實朱寧娜有時候是很氣這種人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跟這樣的人說話很着急。
“我聽見了,我在想買些什麽去你家。”
朱寧娜頓時大變臉, 一下子跳到韬子身上,抱着他脖子:“那你是答應了?”
韬子側臉看了她一眼,有些失笑。她還真是翻臉如翻書, 剛才疾言厲色,恨不得把他當青椒剝了,現在又笑顏如花。
有時候他忍不住會想, 他是不是給了她什麽錯誤信號,讓她對自己這麽不自信,難道她看不出他其實是認真的?
“那你說買點什麽好?”
“什麽都沒不用買,我爸媽沒有那麽講究的。”她擺擺手, 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還是買點吧, 這是禮節。”
“真不用買,買吃的或者營養品, 他們經常不在家, 根本想不起來吃,也就茶葉和酒了, 但我媽不讓我爸喝酒。所以什麽都不用買, 太麻煩了。”
見朱寧娜堅持, 韬子只能不說話了,但心裏還在想買點什麽好。
“怎麽了?”
見杜俏突然不走了,拿着一枚橙子的秦磊走過來問。
杜俏往那邊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我好像看見我媽了。肯定是我看錯了,她不會來這種地方買菜的。”
Advertisement
不是瞧不起這種菜市場,而是吳秀梅本來在家做飯就很少,而且這裏也不順路,不可能舍近求遠。
“走吧。”杜俏沒有再看,拉着秦磊去了那家水果攤。
不得不說,菜市場裏的東西看起來就是比超市新鮮。
今天外面沒風,秦磊突發奇想說帶杜俏去一個地方買水果。兩人騎着電瓶車,一路慢慢悠悠地跑到這個菜市場,這裏的場景和熱鬧,讓杜俏一下子就想到小時候,那時還沒有各種生鮮超市,都是在這種傳統式的菜場買菜。
走進來,每個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帶着一種紅紅火火的熱勁兒,讓人見之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挑了幾個橙子和蘋果,秦磊又說去買條魚。路過一個豬肉攤的時候,杜俏挪不動道了,看着絞肉機下正在往外滑出的香腸,口涎泛濫。
“我想吃那個,小時候我爸媽單位裏都會發一些,覺得特別好吃。”她指着那一盆剛灌好的香腸說。
豬肉攤前站了很多人,似乎在排隊灌香腸。a市有個老風俗,每次到了臘月前後,家家戶戶都會準備香腸、臘肉之類的菜,用來過年時待客。
不過也說了是老風俗,現在很多都是從超市買,像這種會親自來灌香腸的很少。
“想吃那就買一些。”
不是a市本地人的秦磊,其實不太懂這是在幹什麽,還以為是豬肉攤賣的香腸。後來問過才知道,這都是在豬肉攤上買了豬肉,再付材料加工費請攤主加工。
一斤肉五塊錢的加工費,包括調料和灌香腸需要用到的腸衣。
“那我們買多少肉加工?”
“十斤?”杜俏又搖搖頭:“二十斤吧,吹得半幹放進冰箱裏,可以放很久。”
買了二十斤的豬後座,接下來就是排隊等了。杜俏對灌香腸似乎很感興趣,看得目不轉睛。
秦磊四處看了看,說:“你在這兒站一會兒,我四處轉轉。”
“還要買什麽嗎?”
“看了才知道。你往裏面站,別讓人撞到你了。”
豬肉攤的男老板負責給人灌制香腸,女老板則負責賣肉。這會兒也沒生意,聽見秦磊這麽說,又看杜俏挺着肚子,女老板很好心地拿了張小凳子給杜俏,還專門給她找了個地方坐。
位置在絞肉機斜側面,正好可以讓她研究這香腸是怎麽灌的。
秦磊和女老板道了謝,就離開了。
……
看了一會兒,明白裏面的原理,杜俏就沒什麽興趣了。
這時,肉攤上來了個老大爺,六十多歲的樣子,身板幹瘦,正在和女老板說話。
“我嫌你們弄得髒,我買了肉,你給我找點水,我自己洗,你再幫我灌。”
這話說得男女老板臉色都不太好看,人家做這門生意,攤子前面還站了這麽多客人,突然被人說髒之類的,別說老板聽着難受,客人聽了也不太舒服。
“要不您老去別家看看?你看我們這兒等了這麽多客人,可能等輪到您老已經中午了。”老板娘這話說得有點含蓄,其實就是不想做這瘦老頭的生意。
“我都問過了,都說你家灌香腸的手藝好,讓你給我找點水,又不是白用你的。”老頭很執拗。
問題不是白用不白用,而是都有學有樣,今天這生意恐怕做到晚上都做不完。
其實杜俏這會兒也看明白了,這家老板灌香腸的方式在外人看來有點髒,因為那些肉灌香腸的時候是不洗的。之前她就看見了,但沒好意思問,又看那麽多人都沒說什麽,也許就是不用洗?
現在總算有個人提出來了,所以她一直豎着耳朵聽。
“老大叔,不是我舍不得那點兒水,而是根本不用洗。咱家的肉你是看見的,多新鮮,剛殺完就運來了。你把肉洗了,還得瀝幹,水不瀝幹灌香腸容易壞。可瀝幹咱也沒工具給你用,而且那要等多久才能瀝幹。”女老板說得苦口婆心。
旁邊也有人插嘴,跟老頭說這肉根本不用洗。
“沒事,我等得,反正前面這麽多人排着。瀝水的工具不用你操心,我自己解決。”說完,老頭就走了。
過了會兒回來,手裏拿着一個塑料盆和幾個瀝水籃,一看就是現買的。
都弄成這樣了,女老板也不好再拒絕。她本來想用盆子給老頭裝了些水,但老頭不幹,嫌那盆子髒,讓女老板給他找水管。
女老板無奈,只能把他領到一邊,将一個破紙箱掀開,露出下面的水泥池子。
“您慢慢用,我那邊還有生意。”
“不行,你還得給我把這些肉分一分,不然沒辦法洗。”
女老板只能又回肉攤拿刀。
……
老頭洗得很仔細,洗完了就放進瀝水籃控幹。
杜俏走了過去,看着他洗。
“現在的人就是不講究,以前灌香腸哪用在外面灌,都是買了肉自己回去灌,幹淨也放心。不是年紀大了弄不了,我才不會到外面灌。”老頭自言自語着。
“那自己灌怎麽弄啊?”杜俏插了一句。
“把豬肉去皮,洗幹淨控掉水,切成小塊兒,這塊兒不能切大了,不然不容易灌。然後就是配料了,我們那時候哪有這麽多調料,就用醬油白酒五香粉,辣椒粉胡椒粉白糖和醪糟汁,拌勻了腌一會兒。最麻煩的就是處理腸衣了,要洗,手不能重了,不然會洗破,但太輕了也不行,要把上面的脂肪和粘連的油膜洗幹淨。
“等腸衣處理好,就可以灌了。塑料瓶子剪掉下面,只留上面的瓶口,把瓶口套在腸衣上,用筷子……”
這老頭說起來一套一套的,杜俏也聽得津津有味的。
期間,老頭問杜俏也是來灌香腸,杜俏點點頭,順勢說等下想借老頭的盆子和瀝水籃用。
兩人互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老頭笑了笑,說:“愛幹淨點兒好,這吃進嘴裏的東西,就得幹淨。”
很快老頭就洗完了,裝了滿滿兩大瀝水籃,還空出一個,剛好給杜俏用。
她踮着腳尖去倒盆裏的水,手還沒伸過去,身後伸來一只大掌,掂着盆沿,把水倒了。
“這是你丈夫?我就說,怎麽讓個孕婦出來采辦年貨,就算買了能弄回去?”老頭咕哝道。
秦磊剛開始沒看見他,一個幹瘦的老頭,長得貌不其揚,穿着也普通,直到聽見這個聲音,對上對方的臉。
他眨了眨眼,問:“這是——”
杜俏也沒瞞他,說:“我管叔借了盆和瀝水籃,等下把這些肉洗一洗,再讓老板幫忙灌。”
秦磊再看看這場景,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算是灌香腸灌出的淵源?
“你去邊上站着,我來洗。”說着,他把袖子挽起,又去把買的那包肉拎過來,女老板沒空,他自己借了把刀,把肉分了分,放在水管下面洗。
“你丈夫挺勤快的。”老頭跟杜俏說。
“還行吧,他比我勤快多了,平時只要在家裏,就什麽事都不讓我幹。”這是朱寧娜不在,在的話又要說她撒狗糧狂魔。
其實吧,杜俏真沒故意撒狗糧,就是撒狗糧不自覺吧。
“你丈夫幹什麽的?”
杜俏想了想說:“幹建築行業的。”
“幹建築行業的?我兒子也是幹這一行的,幹這一行的辛苦,成天喝酒,也不常在家,家裏媳婦孩子老人都沒空管。”
“他還好,每天再晚都回來,也不常喝酒。”
“這樣是對的,錢是永遠賺不完的,什麽都沒身體和家庭重要。”
一老一少就這麽閑聊着,沒一會兒功夫,秦磊就把肉洗完了。
“接下來還幹什麽?”他邊擦手邊問。
老頭瞅了瞅豬肉攤那邊排着隊的人,說:“接下來就是等了。等輪到我們,把肉切片拌勻佐料腌着,再等一個多小時就能灌了。”
“還要等這麽久?”秦磊詫異說。
“其實不想等這麽久也可以,這不是有刀有砧板嗎,我們自己把肉切了拌勻佐料,等那邊機器空下來,就可以灌了。”
頓了下,老頭又說:“其實我灌香腸的手藝還行,就是年紀大了,弄這些太費事。我兒子小時候最喜歡吃我跟他媽灌的香腸,我每年都會多灌一些給他拿去,不然我一個人弄這麽多也吃不了。”
老頭買了兩個豬後座,加起來有四五十斤了。
“那要不,我們就自己弄?”
聽到秦磊這話,老頭似乎很高興,說:“其實這香腸好不好吃,就看佐料了,我跟你們說……”
……
秦磊去買了兩個塑料盆,還買了很多佐料來。
看似買了一堆,其實這些佐料都很便宜,最貴的可能就是那瓶子老抽和那一小罐米酒了。
老頭說的醪糟汁,其實就是米酒,把米篦出來,只留汁待用,比料酒的味兒香。只是這東西貴,再加上又是老方子,外面加工香腸的不會用這個。
秦磊操刀,杜俏和老頭在旁邊幫忙,先把老頭的肉給切了,再切自己的。
拌佐料的時候,秦磊是直接把手洗幹淨,用手下去拌的。老頭說人手洗幹淨比一次性塑料手套幹淨多了,而且一次性手套影響手感,有可能會拌不均勻。
反正老頭說,杜俏和秦磊就聽着。這邊忙得不亦樂乎,那邊肉攤的老板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不光許諾弄好了就提前給他們弄,加工費也減半。
老頭笑呵呵的,似乎為了省加工費很高興。可杜俏看,她覺得老人家裏的條件應該不錯,不然誰為了灌香腸,還專門買了盆子和瀝水籃。
等那邊機器閑下來,這邊的肉也腌好了。
肉上機器,出口套着腸衣,看見成型的香腸滑出來,杜俏竟然看得很激動。
可能是參與了,而不是像每次去超市那樣,提前想好買什麽,買了東西匆匆忙忙就走了。
有時候生活,就是差那麽點過程和參與感。
……
“你丈夫不錯,現在很少有年輕人會這麽有耐性了。就憑這份兒耐心,小姑娘你相信我,你老公以後肯定成大器,會成大老板的。”老頭說。
杜俏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卻又掩蓋不住聽見別人誇秦磊的那種神采飛揚。
“托您老吉言。”
“錢叔,你這我給你放哪兒?”秦磊提着兩個大塑料袋走過來,沉甸甸的,一看東西就不輕。
“就放這兒吧,等會我叫個車。”
“就算叫車,這也不好帶回去,這麽重,司機能幫忙拎上車?要不這樣,我騎了電瓶車,我送你吧。”
“這怎麽好意思?”
“這有什麽,還沒謝謝錢叔今天指導我們灌香腸,以後指不定我們在家自己弄。”
……
事實上這四五十斤的肉,光憑錢叔一個人,還真沒辦法弄回去,幸虧秦磊力氣大,又騎了電瓶車。
錢叔住的并不遠,就在附近一個老小區。秦磊把他送回去後,才過來接杜俏。
回去的路上,杜俏說:“你認識錢叔?我怎麽感覺你今天特別殷勤。”
“有嗎?”秦磊沒忍住摸摸自己的臉,“好吧,我确實認識,就比你認識晚那麽一點點。”
杜俏被他逗笑了,在後面擰了他一下。
回去後,韬子和朱寧娜正疑惑兩人去哪兒了,買個水果花這麽長時間,沒想到兩人拎了一袋子香腸回來了。
“這裏沒地方挂,還是拿回去挂陽臺吧,錢叔說拿回家就要挂起來,挂一周就可以吃了。”杜俏說。
兩人還沒站穩,匆匆忙忙又回去了。
朱寧娜看着兩人,真想搖頭。
尤其是杜俏,現在杜俏跟以前完全是兩個樣子,反正以前的杜俏絕對不會這樣。
婚姻真是一把殺豬刀,能把一個女人殺得面目全非。以前出門頭發一定要打理好,就算不化妝,也要修飾一下面容,出門必穿高跟鞋,因為高跟鞋會讓人顯得很有氣質。香水是一定要噴的,這代表的是一種禮儀和涵養。
還有其他種種,不逐一舉例。
可現在——
朱寧娜簡直不忍目睹。
她再看看自己,以前即使外面下大雪,也要穿短裙,短裙可以讓一個女人腿顯得修長。因為韬子說,你穿這麽薄,不怕以後年紀大了得老寒腿,她就換成了加絨的牛仔褲,和雪地靴。
是的,雪地靴,雖然不好看,但是很保暖。
以前她可是非高跟羊皮短靴長靴不穿的。
她笑了笑,突然揚頭對操作間裏面的韬子說:“我想到你買什麽去我家了,買點菜吧。”
“買菜?”韬子疑惑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