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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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俏分神看了馬春梅的背影一眼, 對秦磊說:“你有沒有覺得馬姨最近怪怪的?”
“什麽怪怪的?”
杜俏這才想起最近秦磊很忙,怎麽會有空注意這點小事。
她把自己覺得怪的地方說了一下, 又說:“你看就說那個鑰匙扣吧,後來小陳送我,我專門觀察過,小陳沒有那樣的鑰匙串。而且那個鑰匙扣, 根本不是小陳那個年紀的年輕人會用的,可能我爸那種老頭都不會用,就是那種很老式的, 你知道嗎?”
她很費力地想給秦磊描述那串鑰匙的樣子,其實不用她解釋,秦磊就知道什麽樣。像老徐和劉建山, 都有那樣的鑰匙串。
“還有,我看見過好幾回她紅着眼睛,但我問她,她總說是晚上沒睡好, 可那眼睛一看就是哭了的。我只聽馬姨提過她兒子和女兒, 她家裏還有什麽人嗎?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應該還有丈夫。她丈夫我見過一次,但已經記不清長什麽樣了, 只是印象中有這麽個人。”秦磊說。
杜俏很苦惱的樣子:“我也問過她是不是有什麽事, 但她說沒有。”
“也許家裏出了什麽事,不願意跟我們說?”秦磊猜測說。“不過應該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如果事情嚴重, 她肯定會說。”
杜俏想了下, 也覺得是這麽個道理。
她站起來:“對了,剛好今天你在家,給我幫個忙。”
秦磊疑惑地跟在她身後:“幫什麽忙?”
“裝幾個攝像頭。東西我已經買回來了幾天,但一直沒抽到空。”
“你怎麽會突然想起來裝攝像頭?你該不會是……”
杜俏停下腳步,轉過身:“你就當我是小心眼吧,但我心裏真感覺不舒服,不是因為馬阿姨不跟我說實話,我不舒服,就是那串鑰匙給我的感覺很不舒服。形容不上來的一種感覺,就好像自己的私人領地被人侵犯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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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繼續往前走:“哎呀,你應該不懂這種感覺,可能因為從小我爸媽經常不在家,總是我一個人在家裏,所以我對這方面特別敏感。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上初中時被人跟蹤的事,我就是見到那個人,他只看了我一眼,我就開始全身拉警報,只有一個念頭,離他遠一點,後來果然他一直在後面跟着我。”
見杜俏因為陷入回憶,情緒有點不對,秦磊忙說:“不就是裝幾個攝像頭嗎?東西呢,拿來我裝,你說裝哪兒。”
“就裝幾個公共區域。”
……
杜俏所買的攝像頭,都是目前市面上家用類型中最好的。
不光是360°視角,還帶紅外線功能,最讓人詫異的是,這攝像頭還有報警功能。如果有人進入攝像頭的視線範圍,就會自動給綁定的手機發送一條消息和一條短視頻,可以讓人看到是什麽情況。
畢竟在家裏裝攝像頭,給人感覺很不好,所以秦磊為了遮掩攝像頭,還頗為費了點功夫。正門和後門各有一個,客廳一個,餐廳和廚房共用一個,然後就是二樓的走廊。
這期間杜俏一直怕馬春梅回來撞上,會太尴尬,幸虧馬春梅沒回來。一直等他們都裝好了,又等了一會兒,馬春梅才提着個環保袋,魂不守舍推門走進來。
“馬姨你走得太快,我本來想說沒鹽就沒鹽了,中午我們出去吃,到時候順便帶回來。”
“做頓飯又不耽誤事,我菜都準備好了。我這就去做飯,你們等一會兒。”
等馬春梅走進廚房,杜俏和秦磊面面相觑,秦磊也發現馬春梅情況有點不對了,她似乎真哭了。
“這兩天你探探她的話,我找機會也問一問。如果真有難處就說,我們能幫一點是一點。”秦磊說。
“好,我再問問。”
後來杜俏找機會問了一次,馬春梅還是什麽也沒說。
杜俏還抽空用雲空間看了攝像頭拍下的畫面,馬春梅除了總是魂不守舍地坐在那裏,時不時一個人背地抹眼淚,并沒有什麽其他異常。
其實也不是沒有異常,杜俏看她接過兩次電話,情緒似乎很激動。
逢了暑假,吳秀梅的學校組織老師們旅游。
吳秀梅雖然已經退休,但又被學校返聘回去散發餘熱,剛好她也在其中之列。她提了要去旅游的事,甜甜聽說了,說要跟外婆一起去。
換做平時,杜俏肯定要反對的,這次她沒有反對。
誰知甜甜剛走沒幾天,就出事了。
……
“春梅,你這保姆當得也挺滋潤,主人不在家,你就成這家裏的主人了。嗯,這菜不錯,你的手藝還是這麽好。”王建設圍着餐桌轉了一圈,伸手在盤子裏拿了塊兒爆椒雞雜喂進嘴裏。
王建設喜歡喝酒,最喜歡的下酒菜就是馬春梅炒的爆椒雞雜。
又香又辣,夠勁兒。
“我就是想借個地方說說話,你先坐吧,我還有一個菜。”
馬春梅又去了廚房,王建設就在餐桌前坐下了。
坐在這偌大的歐式餐桌後,他環視這棟別墅的一樓,有一種自己就是這棟別墅主人的感覺。
“你還別說,這錢就是好東西,有了錢什麽都有了,瞧瞧這家主人過得日子,真讓人眼饞。對了,我聽你說,他們家有個女兒?”
“你想幹什麽?”本來背對着在廚房裏忙的馬春梅轉身問,眼中充滿了警惕。
“瞧你吓得那樣,我能幹什麽,難道我還能幹違法的事不成?”
馬春梅松了口氣,轉身繼續忙着。
“我有時候就在想啊,等我哪天活膩歪了,就找個有錢人綁他一票。到時候換了錢,想幹什麽幹什麽。”
“不用你想幹什麽,警察已經把你抓住了。”
“沒事,我只用躲一個月,不,兩個月。等我把錢花完,他們愛怎麽抓怎麽抓。”
“你就盡胡思亂想吧!”
馬春梅沒好氣的拿出兩幅碗筷,往王建設面前一放。
王建設笑嘻嘻地拿過筷子,又主動把擱在桌上的一瓶白酒打開,就那麽邊吃菜邊喝了起來。
他吱溜着酒的聲音極響,這是他一貫喝酒的動靜。
能擺在秦磊家酒櫃上的酒,就沒有差酒,他喝的是一瓶茅臺。也不過馬春梅炒個菜的功夫,他已經喝了二兩。
臉喝紅了,頭也有點暈,王建設的酒量并不好,但他喜歡喝,最喜歡喝得暈暈乎乎去打麻将。他說他只要喝酒了,打麻将火好,能贏。實際上,他還是輸多贏少。
“你也趕緊來,這酒真不錯。醇!比我在家裏打的十幾塊一斤的散酒好太多了!”
“還有一個湯。”
“做什麽湯啊,喝酒,不喝湯!”
無奈,馬春梅也來到桌前。
“來,喝!你說要跟我談事,談什麽事?讓我猜一猜,你突然對我這麽好,是不是沒錢給我,想求我別去鬧孩子?”
“是的。甭管我倆怎麽鬧,孩子畢竟是無辜的,他們也有很多的不容易,你能不能別去鬧他們?你就說吧,兩個孩子你也沒管過幾天,你歲數也不小了,就不能收收手,給自己積點陰德,別讓人兩個孩子恨你?”說着說着,馬春梅就哽咽起來。
“我怎麽不積陰德了?我是鬧他們?當爹的有難處,當孩子的不該孝敬一二?”
“你怎麽就這麽多歪理呢?!”馬春梅嗆哭出聲。
“什麽歪理不歪理的,你就別哭了,你看這家這麽有錢,你不敢下手是不是?等會兒我走的時候,随便順兩樣……”
馬春梅的臉突然冷下來:“我不想跟你說話了,喝酒吧。”
她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王建設倒了一杯。
“對對對,就該這樣!你說你成天活得累不累啊,現在這社會做人是不講良心的……”
一瓶酒很快就喝完了,馬春梅站起來,又去拿了瓶過來。
“這真是茅臺管夠啊!”王建設醉眼惺忪,拽着酒瓶子,要自己倒酒。
馬春梅沒給他:“瞧你喝成什麽樣了,我來吧。”
“這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喝茅臺,我要使勁喝,多喝,不然以後就喝不到了……”
“喝酒都塞不上你的嘴!”馬春梅倒了一杯塞進他手裏。
“咦,我喝了,你怎麽不喝?”
“我也喝。”馬春梅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本來應該是白色的酒液,可倒進杯子卻是墨綠色的。
她端起來,一飲而盡。
“這酒的味道怎麽有點不對?”一句話沒說完,王建設就倒在桌上,醉死了。
馬春梅心裏一驚,轉瞬又聽見他發出鼾聲,才又松了口氣。
她坐了會兒,緩緩站起來收拾桌子。
所有的菜,她都拿去倒了,那瓶沒喝完的茅臺,也拿去倒了。
倒進便池裏,看它流進下水道。她不放心,連着沖了好幾下水,才又回廚房繼續收拾。
直到把所有一切都收拾好了,她才來到餐桌前。
“走吧,我帶你離開這兒。”
在王建設進了家裏後,杜俏就看見了。
當時她正在辦公室,聽見手裏提示音,點進去看,是個短視頻。
她看着那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心想這估計就是那串鑰匙的主人。視頻只有短短的十幾秒,只能看見那個男人在沙發上坐下,就沒了。她上了電腦,通過電腦雲盤系統,看家裏的實時情況。
辦公室裏不光她一個人,還有李老師。
李老師看她在看家裏的錄像,沒忍住說:“我就說吧,家裏有點錢的,或者家裏有小孩子的,就得裝攝像頭。現在的人心壞透了,你看着表面上好的,實際上私底下不知道會是怎麽樣。這保姆在你家做的年頭不短了,瞧瞧這幹的叫什麽事。”
視頻正放着王建設坐在桌前喝酒,桌上擺了七八個菜,馬春梅還在廚房裏炒菜。
哪怕是平時就杜俏和秦磊兩個人吃飯,一頓也吃不了七八個菜。
“哎喲我的天,這是來你家過節了。”
“阿姨對甜甜不錯,就一點菜,吃了就吃了吧。”其實杜俏心裏也不舒服,但她也不知道說什麽。
不舒服的不是馬春梅帶個男人回來,給他大魚大肉做菜,拿了秦磊的酒給他喝,而是她這種帶個陌生人來到家裏的行為。
她把電腦關上了,看得出她不高興,李老師也不說話了,借口要準備教案回到自己辦公桌前。
杜俏坐了一會兒,出了辦公室,給秦磊打電話。
“馬阿姨帶了個男人回來,好像是她丈夫。雲盤的賬號密碼你也有,去看看。”
電話那邊,秦磊安靜了會兒,說:“我這會兒在開會,等會兒說。”
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樣子,秦磊來電話了。
“馬姨在咱家一直幹得不錯,對甜甜也盡心,可能是丈夫從老家過來了,沒地方吃飯。”
“這不是第一次了,有難處可以明說,可怎麽問她,她都不說,我不是介意她吃喝家裏的東西,既然放在家裏,就是給人吃的,我就是不喜歡她随便帶人回來的行為。”
“好,等我回去了,我跟她說說,讓她以後注意點,你也別生氣。”
“嗯。”
又過了差不多兩個多小時的樣子,杜俏上完今天最後一趟課,正打算回家,突然手機被人打響了。
“你是杜俏女士嗎?認識馬春梅嗎?”
“我們是在火車站發現兩人的,當時那個男的醉得不省人事,兩人身上散發着一股很濃烈的農藥味兒,就有人報警了……”
“農藥?”
“警察去了後,她自己說的,說是喝了百草枯,她不光給她丈夫王建設喝了,自己也喝了。說不想活了,也不想連累任何人,連累孩子,索性一起去死,我們就趕緊給她送去了醫院。”
“農藥如果發現的及時,洗洗胃,應該就沒事了吧。”杜俏問。
卻發現秦磊的表情很嚴肅,警察的表情也怪怪的。
“這個藥沒救。唉,真是想不開……”
到了病房,警察沒進去,秦磊和杜俏進去了。
病床上,馬春梅插着氧氣管,臉色蒼白地躺在那兒,安靜無聲。
似乎感覺到有人進來了,她睜開眼,看見是秦磊和杜俏,笑了笑,把氧氣罩取下。
“還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馬姨……”
在來的路上,秦磊已經給她解釋了什麽是百草枯。
百草枯就是一種烈性除草劑,廣泛用于農村的農田除草。
根據統計,農村的自殺身亡者,有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喝農藥。而農藥更是随處可見的東西,很多農村夫妻經常會兩口子吵架,男人或者女人一氣之下喝農藥,以為還能救,但去了醫院發現是百草枯,醫生只能遺憾說救不了。
喝了百草枯的,不會當時就死,是一個慢慢等待死亡的過程。它的藥性會讓人的肺部慢慢纖維化,等于到了後期,人是活生生被憋死的。
極其殘忍!
所以前兩年就被國家明令禁止生産出售。
“那瓶藥,我買了很久了,一直放在行李包裏,用膠帶緊緊纏着。上一次我就想給他喝,我忍下了,我跑了,誰知他又纏了上來。他留在這世上就是害人,害了我一輩子,又去害兩個孩子,與其這樣,不如我跟他一起死,死了就不害人了……”
“今天叫秦磊來,是因為我有件事想說,這個秘密藏在我心裏好久了,我一直猶豫着要不要說,我打算是不說的,但我現在快死了,想想,還是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