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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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應過我，永遠不會背叛我。”
伊萬慢慢跪在瑪格麗塔的面前，無視靴子踩踏過的污穢跪下看着她，言語夾雜寒冷，鉗着她雙臂的手不自覺地用力。
伊萬從沒有像此刻這般直接表現出對瑪格麗塔的婚姻極度不滿，只因他從心底認為眼前的女人背叛了他，秀美的五官在火光中變得陰郁不定，那雙本該明亮的眼充斥着痛楚，這份痛苦源自瑪格麗塔的背叛。
他的力度傷到瑪格麗塔，溫和的指責讓她陷入的憤怒與絕望之中。
“是你先背叛了我。”瑪格麗塔低聲道。從明白他做的所有事情開始，她就知道這個狡詐陰險的男人是如何傷害自己，他的背叛才是徹徹底底，瑪格麗塔道：“你違背了父親，背叛了你許下的諾言。”
“你在撒謊，我從來未背叛過你，哪怕一次。”伊萬欺近瑪格麗塔，睡裙的褶皺似乎越來越多，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直到伊萬撐着沙發，用手臂把瑪格麗塔囚禁在狹窄尴尬的境地。他依舊跪在女人面前，佩刀抵住瑪格麗塔的身體，這把收在劍鞘中的利刃是他具象化的憤怒，為了不真正傷害到瑪格麗塔的生命，而裹上微笑的刀鞘。
伊萬的體溫在寒冷的夜中十分駭人，他應該是有點發燒了，難不成是怒火把他點燃？
他那美麗的雙眼在扭曲的笑容中彎起，近似壁畫中人物的五官在逼近瑪格麗塔，輕聲呼喚瑪格麗塔的名字，說：“是你和那個年輕懦弱的孩子一起背叛我，我曾經無比相信是他蠱惑了你。”
他撩起瑪格麗塔的長發，輕嗅着他所熟悉的味道，這個味道是花、安逸、枕頭和他想要得到的東西。他不止一次渴望過，因為這是他年幼所在的家鄉不曾擁有的味道，是只有瑪格麗塔才能給予的溫軟。
伊萬垂下眼簾，性感水潤的薄唇研磨着所有想要傷害瑪格麗塔的言語，他從沒想過她會離開自己身邊，伊萬以為她會永遠與自己一起，這是必然，這是肯定，這是絕對。
瑪格麗塔已沒有歸路，因為伊萬親手切斷她所有能夠接觸到的道路，伊萬以為瑪格麗塔依只需要依靠自己，像小時候坐在他懷中去看雨後的風景就好。
可她偏偏是會長大，不如他願地長大。
“我相信只要阻止你們接觸，你就會明白他是個不值得你信賴的混蛋，可你卻懇求我成全你們，這就是背叛。”
瑪格麗塔推開伊萬，不顧他手中還抓着自己的頭發，不在乎他是否會扯傷自己，她帶着哭腔說：“那是因為我終于看清你所有的陰謀！”
其實瑪格麗塔并不在晚會上接近自己的青年是否一片真心，他不過是用來拆穿伊萬和她之間的一個理由。像必須出現一個節點，瑪格麗塔終将會找到不得不的理由去正視真正的伊萬。
她畏懼伊萬，伊萬的所作所為說明他黑暗的企圖，但更可怕的不是這份事實，而是瑪格麗塔回應的心。
“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卻轉移所有與父親商會合作的股東，讓父親畢生的心血付諸東流，讓商會徹底瓦解！
“你辭退所有仆人，管家，姆媽，說是為保護我卻讓我孤助無援。不允許我與那些會拆穿你陰謀的人接觸，不允許我接受正常的教育，不允許我接觸我本應該接觸的世界。
“他們都說我是被寵溺的公主，可誰知道我本不想接受這一切！
“你背叛了對自己的諾言，背叛了我的父親，背叛了我。”
“你說那些東西能保護你嗎？”伊萬抹去瑪格麗塔模糊雙眼的淚水，他看起并不是不能理解她的絕望，但他似乎不能明白為什麽瑪格麗塔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問：“那些東西能保護你不受傷害嗎？”他搖頭，對瑪格麗塔的愚笨無知表示無奈，“我發誓會永遠保護你，可那些虛僞、缥缈的東西能保護你不受現實的傷害嗎？”
“那些可有可無的人，想奪你性命的人，商會的股東老頭會從他們手中保護你的安危嗎？
“你的仆人，愚忠的馬夫、婆婆媽媽的女仆們，他們能保護你逃離曾想毒殺你的合作商和商會下屬嗎？
“還有那些心懷不軌的追求者，他們有誰不是想從你身上得到利益，我只是徹底打斷他們不該有的念頭，讓他們明白自己不該傷害你。
“你所期盼的貴族朋友、社會世界……這些能保護你嗎？你以為繼承商會就可以不需要我了嗎？不，他們只會傷害你，可我會保護你。”伊萬說着攤開手，他掌心有一道粉嫩猙獰的傷疤，這是為接住一把想刺傷瑪格麗塔的刀而留下的傷。
他說的是事實，那些曾經傷害她的人，那些想要傷害她的人，那些有可能傷害她的人通通被他扼殺。
可他讓瑪格麗塔一無所有也是事實。驕傲的索布恰克人從不願做被過度保護的孩子，而伊萬也并非只在保護她，他也讓瑪格麗塔遍體鱗傷，被厚重窗簾遮蓋下的傷害總比那暴露陽光下的保護要殘酷。
“你不是一無所有，你還有我——不，現在不是了。”伊萬倏地起身，疲憊地看向瑪格麗塔，“你背叛了我啊，和那個懦弱無能的貴族少爺一起。”
“這是唯一能讓我逃離你的辦法，我不願讓你繼續支配我的人生。”瑪格麗塔道，她用盡所有勇氣讓自己相信這是事實，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可瑪格麗塔又比誰都清楚，甚至絕望地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面前的男人，她從小就愛慕着，甚至至今從未改變，從他暗中作梗到明目張膽，瑪格麗塔所愛的人仍是他，這個野心無處可藏的男人。
“你以為是我在支配你？”伊萬露出詫異的表情，他不明白瑪格麗塔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就像他寵愛的洋娃娃在斥責他的寵愛是囚禁與掌控。
伊萬明亮的紫瞳中流入海水，波動不安又沉默不語。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滿足你的野心。”一切都是為了在索布恰克老爺離世後架空瑪格麗塔權利，即便她微弱到不構成任何威脅。
伊萬嘆口氣，把所有遺憾留給無所适從的自己，“我原以為你會不一樣，和他們不一樣。”
“和誰？和那些蒙受冤屈的仆人嗎？和那些支持我的人嗎？”
“不，那些家夥不值一提，而我曾經的親人、夥伴，他們一個個都想從我身邊逃離。”伊萬拉起瑪格麗塔的手，他把臉埋在女人的手心，濃烈的酒味在她的手中開了花。伊萬覺得眼角有些酸痛，他一直以為現在的自己不會有落淚的時刻，他以為一切都會變好，他原以為瑪格麗塔會不一樣。
因為這不像他的家鄉那般寒冷，而因瑪格麗塔也是他接觸過唯一與衆不同的人，被親人寵愛的小女孩不谙世間疾苦。不像他那兩個堅強的姐妹，瑪格麗塔是充滿陽光、糖果與花的洋娃娃，和陪他嘗過人間百态的姐妹不同。
瑪格麗塔的人生不同于伊萬的人生，她的人生如此的容易被破壞，而伊萬已經沒有可以被剝奪與傷害的東西，沒有過類似的經歷，她的幸福和他的不幸完全不同。這些不搭、美妙的差異讓伊萬萌生了一個想法，紮根心裏——他想要得到，對瑪格麗塔的人生圖謀不軌。
他原以為他們能幸福生活下去，因為他已将黑暗驅逐，把阻礙鏟除，只有他與瑪格麗塔兩人就足夠了，這裏不會有那些能與他作對的敵人。
可瑪格麗塔還是和所有人一樣，一次又一次地想從這裏離開，像是伊萬生命中短暫的春天，陽光溫暖他冰封已久的心，暖風吹過他的心湖。而他又一次遭到背叛，繼他信任會永遠在一起的朋友之後，他被一直以來保護的孩子狠狠抛棄。
他做錯了什麽？伊萬不懂，從沒人教他去理解其中複雜的情感，難道人類向來不就要為自己而戰鬥嗎？伊萬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改變，因為他做了一件令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就是在剝奪瑪格麗塔的一切後保護她。
這些積攢在他心頭的情緒使他在今晚下手前遲疑了，伊萬清楚自己一向不畏未來，因為他相信只要想就能得到，無論使用多麽卑劣的手段。可他今夜卻沒能遵從內心殺了那個小少爺，只是在看到青年流淚求饒時想到了瑪格麗塔。
是她懇求伊萬承認這段婚姻，請他祝福他們的婚姻。這個人是瑪格麗塔想要的，伊萬放下手中的劍，這一切反常都是因為想到了瑪格麗塔。
想到那個苦苦哀求他的瑪格麗塔，伊萬竟下不去手。她在伊萬心中是如此複雜的存在，如此不同。他本以為那個在冰天雪地中死去的自己會在溫暖如春的海岸重生，可事與願違，他似乎從未得到拯救。
所以他放棄了，他騎馬回來，面對瑪格麗塔。因為他決定答應她，他答應她，答應她。就讓她離開自己吧，這不情願的首肯是因為她的懇求，她的哭泣。
因為她是如此的與衆不同，這樣的存在讓他不知所措，無所适從——面對獨特的瑪格麗塔，伊萬終于猝不及防。
他親吻瑪格麗塔的手心，明明早已看慣她的顫抖與恐懼，可眼下卻還是被傷了心，他微笑着說：“可這都沒關系了，我答應你了，就這樣離開我吧，瑪格麗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