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10.07日更新
第83章 10.07日更新
第二天早上沈卿醒來時身邊的人還沒醒。
也不知道怎麽, 稀裏糊塗的,兩個人又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沈卿抓着頭發起身坐了會兒。
清晨六點多,窗簾拉開了一半, 天色帶着将醒未醒的混沌。
沈卿側頭, 身旁躺着的人睫毛很長,聳拉着, 呼吸均勻,還在熟睡中。
沈卿盯着看了會兒,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男人的睫毛, 緊接着在察覺到被子下的人要醒來時收回手。
她拉着被子幫季言禮往上扯了一點, 随後下了床。
有幾個重要的項目要處理,沈卿提早去了公司, 馬不停蹄地忙了一整天。
下午五點餘曼走進來, 把需要簽的文件遞給沈卿簽。
“先前你囑咐我查的事情有結果了,”餘曼看着辦公桌後的人說, “這幾年裴窦兩家,季松亭還有沈江遠明面上看起來并不熟悉, 但私下裏有很多筆資金往來。”
餘曼語調平穩:“而且在你跟季言禮去斯特拉斯堡和瑞士之前,季松亭和沈江遠都見過面。”
換句話說,不光是十年前的案子, 包括近兩次很奇怪的遇襲也确實和這兩個人有關。
“同時從手下人遞上來的消息看, 有季言禮父親簽字的那份文件, 還存在另一份複件, 簽的好像是季松亭的名字。”
沈卿扣上筆帽, 很安靜地聽餘曼說話。
事情還沒有完全明晰,沈卿也并不确定這中間的聯系。
但眼下看來, 很可能是季言禮的父親給這位弟弟背了鍋,把當年的錯攬到了自己身上。
沈卿皺了皺眉,起身,拿了座椅靠背上的外套,欲往外走:“去找一下季松亭。”
餘曼攔住她。
沈卿疑問地看過去。
餘曼唇線拉直,少有的神情為難。
沈卿腳下停住,眉心輕擰:“怎麽了?”
“文件一共有兩份,除卻季松亭那裏的那份,”餘曼停頓了一下,接着道,“另一份在海外一家銀行的保險櫃。”
餘曼看着沈卿:“我們的人晚了一步,聯系到銀行高層時,東西已經不在了。”
餘曼的語速較平常慢一些,沈卿凝着她,敏銳地察覺到拿走東西這人的名字可能是自己不想聽到的。
“是誰?”沈卿問。
須臾,餘曼再度啓唇,回答道:“時恒湫。”
“拿走東西的時間是兩周前。”餘曼說。
沈卿提前下了班,開車到時恒湫的住處時,還不到六點。
最近天越來越長,溫度卻不見升。
一直徘徊在零度以下,說是最近兩天還要有雪。
也不知道一個偏南的城市,今年怎麽逮着雪一直下。
前兩個月時恒湫從沈家老宅搬出來,在離CBD一個不遠的小區買了套頂層的複式。
沈卿車停在小區花園的路邊,頭擡了擡,目光落在時恒湫所在的那棟樓上。
這是自時恒湫搬家後,她第一次來。
恍惚中沈卿發現兩人确實好久沒有聯系了,時恒湫的這住址還是剛從公司出來時找羅岩要的。
車停在門口,進了電梯上到頂層。
單層獨戶,沈卿從電梯出來就看到了不遠處半敞的房門。
羅岩給她的地址,時恒湫自然也知道她會來。
沈卿攥着包帶的手不着痕跡地緊了下,幾秒後,提步走過去。
沉重的木門被推開,輕撞在門板後的牆壁上,發出悶響聲。
屋子裏沒開燈,只有遠處玻璃窗前的地燈隐隐閃着昏黃的光。
沈卿皺眉,打眼瞥到了遠處虛掩着的卧室門。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門被推開,果不其然,她看到了坐在床側的人。
男人穿着溫暖的奶白色羊絨毛衣,但無論是臉上的線條還是眼神,都讓人看着冰冷的,毫無生氣。
死氣沉沉。
這是沈卿在看到時恒湫第一眼腦子裏冒出來的詞。
但此刻在沈卿腦子裏,無論是疑問還是怒氣都頂到了最頂點,所以并沒有過多關注此刻時恒湫身上這隐隐不同的情緒。
沈卿手上用了力氣,把門徹底推開。
望向時恒湫,說話的語調已然冷了下來:“那份在銀行的文件是你拿的?”
坐在床側的人目光從她身上滑下來,垂眸看自己的手,沒說話。
沈卿閉了下眼,語調不由得提高:“你早就知道爸媽其實是季松亭害的對不對?!”
她往前走了兩步,不可置信的語氣:“你半個月前就知道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告訴你什麽,”時恒湫擡眸打斷她,“告訴你跟季言禮的父親沒關系,讓你跟他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嗎?”
時恒湫語調平緩,嗓音微啞,不似沈卿那樣情緒激動。
沈卿垂手看着時恒湫,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屋子裏很靜,沒開空調,沒有任何機器的響聲。
默然片刻,沈卿攏了把頭發,反身來回走了兩步,眼睛酸脹,淚撐着眼眶從眼角滴出一些。
她語聲澀道:“還有一個月就是公訴期了,你為了這個要讓季松亭逃過法律的制裁嗎?!”
“你明明知道這幾年我一直都為了這個......”沈卿聲音哽咽,有些說不下去。
不是這樣的,不應該這樣。
那也是對時恒湫很好的父母,他怎麽能這樣?
沈卿把手裏的包扔掉,瘋了一樣的轉身在時恒湫屋子裏找東西。
她半跪下,摸着能拉開的櫃子一個個拉過去,聲音梗着:“你把文件放哪裏了?”
時恒湫依舊沒有動,沉默地坐在床邊,看着她胡亂翻着東西的背影。
這是卧室不是書房,能翻的地方本就沒有多少。
翻了沒多久,沈卿意識到,她撐着櫃子站起來,轉身往門口的方向去。
時恒湫看到她的動作,終于起身。
“小卿。”他拉住想要拐出去往書房走的人。
沈卿氣急,一把把他的手掰開:“你放開!”
時恒湫的手懸在半空,喉間在一瞬間略微哽澀。
兩人堵在門口,沈卿出不去,時恒湫也不肯讓開。
沈卿定定地看着他,因為喘氣胸口劇烈起伏。
幾秒後,時恒湫往右,再次堵住沈卿的去路。
他垂眸,啞聲,語氣已經帶了不明顯的哀求:“不要。”
“能不能不走?”時恒湫低着頭,聲音弱到微乎其微。
沈卿被沖動的情緒灌昏了大腦,她眼眶紅着,兩手擡起,再次重重地把時恒湫推開:“文件呢,時恒湫,我問你文件呢!”
那份洗刷父母冤屈,揪出真正兇手的文件......
時恒湫往後踉跄着退了一步。
再接着,緩過來一些的沈卿終于看到他手背上的血痕。
很淺的血跡,還沒有幹,從搭垂的袖口蜿蜒而下。
沈卿怔楞地看着那處,與此同時她終于發現,時恒湫的精神狀态好像不太對。
她擡眼,終于從進屋開始,第一次認真打量時恒湫的臉。
他人一直是冷沉的,所以即使神态有變化,但也并不是很明顯。
沈卿大步走過去,揪着時恒湫的衣服把他的袖子撩起來。
時恒湫皺眉攥着沈卿的手腕往後退了一步,但大概是小臂處的傷還在疼,他微微皺眉,沒抵得住沈卿拉他衣服的手。
袖子被提上去,男人小臂上交錯的傷痕終于暴露在沈卿眼前。
經年的疤痕,已經結了痂的傷口,還有冒着血珠,血口堪堪凝結的新傷。
那些最久遠的疤看起來已經有一兩年了。
沈卿的後脊霎時僵住,手心冒出虛薄的汗,随後她回身,終于是注意到床頭沾了血漬的地毯和露了一條縫的抽屜。
沈卿擡步走過去。
繼而抽屜被拉開——裏面淩亂地擺放着一些沾了血的刀具和歪倒的藥罐。
......
季言禮從公司出來時是晚上七點半,本來有個飯局,臨時取消了,只能回華元府吃飯。
從頂樓的辦公室下到停車場,季言禮看了眼站在車邊的人,把耳邊的手機拿下來,按滅了屏幕。
沈卿沒接電話,可能是在忙。
林行舟看到季言禮的身影,幾步迎上去。
他剛從蘇黎世回來,直接從機場過來的。
身上的衣服沒換,帶着風塵仆仆的氣息:“銀行那邊說文件兩周前被時恒湫拿走了。”
季言禮腳下停住,他再次垂眸看了眼手裏的手機。
沈卿還是沒接。
季言禮目光擡起來,蹙了下眉問道:“時恒湫?”
林行舟點頭:“對,文件在他那兒。”
季言禮把手機放起來,輕笑了一聲:“怪不得一直找不到。”
話音落,他又問了林行舟一句:“知道時恒湫住在哪兒嗎?”
林行舟點了下頭,擡手指了下身後不遠處的段浩:“剛讓段浩問過。”
季言禮微壓下巴,提步過去,拉開後車門:“去一趟。”
季言禮在季家老的這棟寫字樓,本就離CBD不遠,驅車十分鐘就到了。
位置不難找,樓也不難找。
林行舟跟着季言禮上去時還在想,時恒湫如果不給開門怎麽辦。
畢竟嚴格講,季言禮和時恒湫的關系并不算好。
而且他有這文件,但一直不拿出來,十有八九就是不想讓季言禮和沈卿把這關系弄明白。
不過跟着季言禮上去,看到敞着的房門時,林行舟發現自己多慮了。
他遲疑地望了季言禮一眼,看到身旁的人也皺了眉。
怎麽不關門?
兩秒後,一旁的人身姿動了動,走過去。
林行舟沒再猶豫,跟在季言禮身後,進了房間。
屋子內和外間的走廊一樣,空而安靜,像是沒有人。
林行舟覺得這屋子空蕩的踩在地板上的吱呀聲都能蕩出回音。
林行舟瞥眼看到一側沙發上扔着的女士大衣,剛想讓季言禮看是不是沈卿的,下一秒身旁的人晃了下,已經快步走向了不遠處的卧室。
林行舟眉頭一緊,追着上去。
床上鋪着的灰白色床單有明顯鮮血的痕跡,床頭的地毯上扔了個女款的提包。
林行舟眼皮一跳,下意識開口:“要不要報警......”
他話音未落,已經看到季言禮往前兩步,彎腰把床頭合了一半的抽屜拉開。
季言禮比林行舟更早認出沈卿的東西,所以此時拉抽屜的手已然不太穩。
抽屜裏的東西很亂,有匕首和剪刀,還有各種藥瓶。
季言禮半蹲着,從抽屜裏拿出瓶藥,目光掃過上面的标簽——
曲唑酮,是四環抗抑郁藥。
林行舟走上來,他也看到了藥瓶上标着的字。
他猶豫不定的:“是......”
季言禮把瓶子扔在床上,掏出手機再次撥沈卿的電話,同時語速很快的吩咐身邊的林行舟:“聯系各大醫院,看他們兩個有沒有誰在今天挂過號。”
林行舟應了一聲,走到一邊給段浩打去電話。
季言禮接連撥出去五六個,對面都是無人接聽。
手機再次拿下來時,換了餘曼的號碼。
這次終于接通,餘曼在那端說沈卿确實是在傍晚的時候來找了時恒湫。
林行舟從一旁走過來,可能是看到季言禮的表情,語氣也不像平常沉穩:“沒有查到有挂號信息。”
季言禮捏着手機反身走了一步,再轉過來時開口的聲音有點啞:“把電話打給沈煜辭。”
他和沈煜辭不算熟,只知道對方是醫生。
但沈煜辭好像跟時恒湫關系一直還不錯。
林行舟從通訊裏調出沈煜辭的電話,撥出去。
揚聲器裏的機械音沒響兩聲,清朗的男聲從裏面傳出來:“林行舟?”
“不是我找你。”林行舟把電話遞給身旁的季言禮。
沈煜辭語音停了停,還沒來得及再問,聽筒裏已經傳出了季言禮的聲音:“時恒湫和沈卿是不是在你上班的醫院?”
季言禮聲落,揚聲器裏明顯空了空,緊接着對面人再出口的語氣像在打太極:“你突然問我這個...”
“我他媽沒跟你廢話。”季言禮聲調驟然提高。
沈煜辭被怼得一愣,幾秒後拖着聲音低聲:“我真服了,你們夫妻倆都跟狗一樣,兇什麽......”
雖然沈煜辭在電話裏還是沒有說明白這倆人到底在不在,但季言禮還是把車開到了醫院。
從住院樓上去,找到沈煜辭的辦公室。
推開門,走進去。
大概是季言禮的臉色沉得太吓人,沈煜辭把筆夾進白大褂的口袋裏,擡頭看到他的時候先是直截了當地來了句:“沈卿沒事,有事的是時恒湫。”
“真是夠了,”沈煜辭從座位裏走出來,“值個班,你們一個兩個地給我找事。”
林洋一知道這事兒就過來了,此時落了兩步從外推門進來。
同一時間,從外間走廊擠進來的還有一個小護士。
年輕的護士抱着懷裏的夾板小跑向沈煜辭:“李大夫說讓你去一趟,他不肯住院,女朋友勸都不行。”
季言禮目光擡了擡,投在眼前的護士身上。
他知道這個護士應該是把時恒湫和沈卿錯認成了情侶。
沈煜辭把衣服挂在牆上的衣鈎上,回頭看了眼季言禮:“你坐一下,我去一趟。”
沈煜辭到底是跟時恒湫關系好,私心不想讓季言禮這個時候跟時恒湫打照面,刺激到他。
他不知道季言禮是不是知道他的用意,總之他等了兩秒,看身前的人掀眸看了自己一眼,點了下巴,往後兩步,在桌旁的木椅上坐下來。
他身量長,坐在有些矮的木椅子上,微彎上身,讓人覺得坐的有些委屈。
沈煜辭和剛進來的那個小護士一起出去,辦公室的門沒關嚴,敞了一半,能看到外間的情景。
住院部的樓中間是個天井,從季言禮坐着的地方擡頭,可以通過沒關嚴的門看到對面高一層的走廊。
對面走廊靠西一點的房間,在這個時候走出來兩個人。
打頭的男人高挺,身上穿着白色的毛衣,右臂袖子卷得很高,小臂處纏着細密的紗布。
他走出去沒多遠,身後追上一個年輕女人。
女人穿了黑色的高領毛衣,拉着他的胳膊擋在他身前,神情焦躁地在說着什麽。
季言禮目光輕輕盯着那處,過了會兒,他偏開眼,忘了是在醫院,伸手從口袋裏摸了煙。
林洋往對面樓上看了一眼,走過去,把季言禮剛咬在唇上的煙捏下來:“在醫院呢。”
季言禮像是剛意識到,他擡頭看了林洋一眼,手從一側的口袋滑下來。
這個時間點,住院部無論是病人還會醫生,都不會在走廊上亂游蕩。
房間內靜得出奇。
季言禮兩腿敞着,雙手搭在腿間,微微垂眼,盯着眼前的地磚,臉上沒什麽表情,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林洋再次往對面掃了下。
那兩個人還沒有進去,沈卿的表情無論誰看了都知道,她非常擔心此時被她拉住的那個人。
林洋目光再轉回來時遲疑了下,還是看着季言禮開口。
“如果,”林洋頓了頓,再次強調,“我是說如果,沈卿更喜歡時恒湫呢?”
季言禮沒動,片刻後他眼皮擡了擡,無意識地捏了下手裏的煙盒。
林洋語調盡量平和,很艱難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們兩個畢竟從小一起長大,即使不是因為現在這事動的恻隐之心,沈卿跟他的感情可能也比跟你深。”
見季言禮不說話,林洋有點慌。
他撐着身後的病床直起身體:“我說這個不是想拆散誰,我是想讓你做個心理準備。”
“你別不說話,挺吓人的。”林洋說。
林洋動了動撐在床上的手,自覺自己不應該說這兩句。
“嗯。”季言禮動作很慢地把煙盒放起來,眼皮聳拉着,虛虛地笑了下,嗓音輕到沒什麽生機。
他低低地應了句:“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