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林仙兒話音剛落，大廳裏驟起一陣嘩然。
衆人一擁而上，争着去看那具被阿飛丢在堂下的屍體。
公孫摩雲又站了出來，道：“林姑娘，你說這是梅花盜，可有什麽證據嗎？”
林仙兒看了那屍體一眼，臉色蒼白，神情楚楚的咬着嘴唇，搖了搖頭，顫聲道：“我、我沒有證據，但是他就是梅花盜，就是他把我擄走的……”
絕色佳人惶恐的神色，引發了在場衆多英雄豪傑的憐惜。
游龍生走過去，柔聲道：“仙兒，有我……大家在，你別怕，慢慢說。”
林仙兒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今天我本來不準備到冷香小築去的，但到了晚上，我忽然想起忘了拿件東西，但我再也想不到，一回到冷香小築，梅花盜就出現了。他身法簡直和鬼魅一樣，我糊裏糊塗的就被他挾在脅下，騰雲駕霧般被他挾了出去，那時我已想到他就是梅花盜，就問他，你想将我怎樣？為何不殺我？”
她說到這裏，看向阿飛的目光已經充滿了感激和柔情。
由于站立位置距離阿飛過近而遭到池魚之殃的方蘭生朝旁邊挪開一步，誇張的抖了抖肩，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林仙兒的臉色頓時一僵。
游龍生見狀，開口為美人解圍道：“仙兒，然後呢？”
林仙兒喘了口氣，接下去說道：“然後，他就來了。他來得實在太快了，梅花盜也吃了一驚，把我抛在地上。我就聽到他說：‘你是不是梅花盜？’又聽到梅花盜說：‘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反正已是快死的人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忽然有一蓬烏星自他嘴裏射了出來，我又是吃驚，又是害怕，眼見着烏光全都射在這……這位公子身上，我只當他也要和別人一樣，死在梅花盜手裏了，誰知他竟連一點事都沒有……”
“接着，我就見到劍光一閃，梅花盜就倒了下去，那一劍出手之快，我實在沒法子形容得出。”
她說到這裏，每個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去瞧阿飛腰帶上的那柄劍，誰也不相信這樣的一柄劍能殺得死人，能殺得死梅花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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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仙兒柔聲道：“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這位公子殺了梅花盜之後，方公子也從一旁的樹林裏走了出來，我們就一起回來了。”
她的話已經說完了，這時，一直沒有出聲的田七爺忽然站了出來，他朝阿飛和方蘭生一笑，道：“聽了林姑娘的話，我有些問題，想問問兩位，不知當講不當講？”
阿飛無動于衷的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方蘭生嘀嘀咕咕的道：“當講不當講你不都要問，當講就問，不當講就別問，我們又不知道你要問什麽，怎麽知道你當講不當講。”
李尋歡又忍不住輕咳了兩聲，搖頭失笑，道：“屠蘇，你這個悶性子，怎麽會交到蘭生這種……能言善辯的朋友？”
百裏屠蘇搖搖頭，道：“貧嘴薄舌讨人厭罷了。”
方蘭生扭頭，瞪着百裏屠蘇，道：“木頭臉你說啥？！”
阿飛眼中也浮上了淺淺的笑意。
田七爺的臉色已經不大好看了，他重重咳嗽一聲，把衆人的注意力拉回來。
他對阿飛和方蘭生道：“聽方才林姑娘的描述，兩位不像是偶然路過，莫非早已經等在那裏了？”
阿飛道：“不錯。”
田七爺臉上露出笑容，繼續問道：“你一見到他們，就飛身過去擋住了他，問他是不是梅花盜？”
阿飛道：“不錯。”
田七微笑道：“難道閣下總是守候在暗中，一見到夜行人，就過去問他是不是梅花盜？”
阿飛道：“我還沒有那麽大工夫。”
田七忽然一拍巴掌，笑道：“這就對了，閣下縱然要問，也只會問他是誰？那麽，閣下為何會問此人是不是梅花盜呢？難道閣下早已知道他就是梅花盜？閣下既已知道他就是梅花盜，為何還要問？”
他臉色驀然一沉，指着阿飛和方蘭生喝道：“兩位究竟為何會如此巧合的出現在那裏？而‘梅花盜’如此狡猾，這麽多英雄豪傑都死在他手上，怎麽偏偏你就能殺死他？”
方蘭生聽這話不對，跳起來道：“你說什麽？！你的意思是，這個梅花盜是假的，而且他還和我們有勾結？！”
阿飛冷着臉，擰起眉頭。
田七冷笑道：“真相如何，兩位自己心裏明白！”
方蘭生氣急道：“你——！！！”
大廳裏的空氣仿佛停滞住了，群豪們滿懷惡意的懷疑眼神如同刀子般射向阿飛和方蘭生，在二人身上游移。有一些沉不住氣的江湖客，甚至已經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忽然，一聲突兀的輕笑，如同驚雷打破了沉悶。
李尋歡緩步從容的走了過來，他微笑着注視着阿飛，縱是那張年輕的臉依然是面無表情，他仍然能夠感覺到，這個少年此刻的心情必定非常不好。
李尋歡道：“你走吧。”
方蘭生詫異的道：“李大哥？”
李尋歡看着阿飛，道：“你還不明白嗎，無論這個梅花盜是真是假，今天這裏，是沒有人會承認，你殺了梅花盜的。”
阿飛發亮的眼睛漸漸變成了灰色，他喃喃道：“不錯，我明白了，我明白的……”
方蘭生看看他們，又看看其他人，忽然也恍然大悟了。
這裏聚集這麽多的英雄豪傑，都是為了捉拿梅花道而來，他們都沒有成功，梅花盜又怎麽會死在一個名不經傳的毛頭小子手裏。
他想到這裏，不由替那個冰冷得像塊石頭，也耿直得像塊石頭的少年感到難過。
阿飛後退一步，點頭道：“好，我走。”
田七道：“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你們誰都別想走！”
他說完，微笑着揮了揮手，大廳外立刻撲進來兩名彪形大漢，兩人手握鋼刀，齊聲道：“田七爺的話就是命令，誰敢違抗田七爺的話，誰就得死！”
他們一左一右，宛如兩尊兇神，把守住了大門。阿飛卻仿佛沒有看見，他平緩的，卻堅定地朝外面走去。
兩名大漢已經舉起了鋼刀，刀風呼呼作響，同時朝他的上下盤招呼過去。
方蘭生忍不住驚呼道：“小心！”
阿飛冷冷地瞧着他們出手，仿佛連動都沒有動，但忽然間，寒光閃，再一閃，接着就是兩聲驚呼，兩道刀光忽然沖天飛起，“奪”的，同時釘人大廳的橫梁上，兩個大漢左手緊握着右腕，面上已疼得變了顏色，過了半晌，一絲鮮血自掌縫間沁出，滴了下來。
再看阿飛的劍，仍在腰帶上，誰也沒有看清他是否拔出過這柄劍，但卻都已看清劍尖上凝結着的一點鮮血。
好快的劍！
田七臉上的笑容也凝住了。面對這樣一把快劍，除了李尋歡，沒有人的臉上可以再挂住笑容。
方蘭生跑到了阿飛身邊，問道：“你沒事吧？”
阿飛愣了愣，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親眼看見他拔劍之後，關心的不是對方的傷勢性命，或是他的劍法，而是單純的跑過來，問他一句，他可有事。
他注視着方蘭生，臉上的神色柔和了許多。
阿飛走了，在見識過他的快劍之後，大廳之中，已沒有人再敢攔着他。
方蘭生既然是李尋歡和百裏屠蘇的朋友，自然也沒有人敢找他麻煩，除非那個人想找死。
回到聽竹軒，二人問起方蘭生今天的去向。
原來，方蘭生被自稱中原八義的人劫去，用作了釣鐵傳甲上鈎的餌。中原八義與鐵傳甲十八年前有一段恩怨，他們找了鐵傳甲十八年。前幾日李尋歡入關，他們才再度得到鐵傳甲的消息，一路追蹤來到這裏，卻礙于李尋歡的威名遲遲不敢動手，是以拖延到如今。
李尋歡聽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今早鐵傳甲來辭行的時候，同時在場，稍微了解始末的百裏屠蘇見狀，倒了杯熱茶遞過去。
方蘭生撓了撓頭，有些難過的問道：“李大哥，中原八義說……說鐵大叔賣友求榮……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尋歡笑而不答，只是問道：“後來呢？”
看出李尋歡不想細說，方蘭生只好嘆了口氣，沒精打采的接下去說道：“八義的老三找來了三個人做評判，讓他們決定鐵大叔該不該殺，該不該死。這三個人，一個是人是什麽正義，一個是個說書的老頭，還有一個就是那個石頭臉…………石頭臉堅信鐵大叔有苦衷，就救了他，然後八義也放了我，我就跟着他們一起走了…………李大哥，八義不像壞人，我覺得他們沒有說謊，可是鐵大叔…………”
李尋歡微笑道：“好了，蘭生，你今天累了。你現在該做的，就是回房間去，好好睡一覺。”
方蘭生喃喃道：“……今晚我怎麽可能睡得着……”
抱怨歸抱怨，又坐了一會兒，他就自己回客房去了。
他走了，百裏屠蘇才問道：“先生，你覺得梅花盜真的死了嗎？”
李尋歡看着他，反問道：“屠蘇，你覺得，死的那個真的是梅花盜？”
百裏屠蘇道：“先生是說，這是梅花盜的計謀？可是他為什麽要設計這一出，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李尋歡微笑道：“多想無益，時辰不早了，屠蘇，你也該早點休息了。”
百裏屠蘇點點頭，他走出門外，掩門之前，他對李尋歡說道：“對了，先生，今日我聽人抱怨酒窖裏的珍藏無緣無故少了幾瓶，想來是有人放錯了地方，我已經将它們還回去了。”
他說完離開，留下李尋歡對着空空如也的床底幹瞪眼。
這個孩子，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