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一直到夜裏，方蘭生還是沒有回來。
李尋歡被林詩音派人請去了，百裏屠蘇一個人待在聽竹軒內，忽然，他聽見風中似乎隐隐約約，傳來一個女子的呼救聲。
聲音有些耳熟，似乎是林仙兒。他側耳仔細聽了一會兒，辨明了方向，朝聲音發出的地方趕了過去。
一路上，他一個人都沒看見。
照理說，這兩天梅花盜肆虐，為了抓住梅花盜，興雲莊不僅增加了巡夜的人手，并且在莊內各處都設了暗樁，一有風吹草動，莊內的守衛便會傾巢而出。
可是現在，不要說守衛，就是一個普通小厮婢女，都沒見到人影。
百裏屠蘇提高警覺，加快步伐向前趕去，他已經發現，聲音傳出的地方，正是林仙兒居住的冷香小築。
就在這時候，呼救聲戛然而止。
難道是梅花盜來了？林仙兒莫非已經糟了他的毒手嗎？
轉眼之間，冷香小築已經出現在眼前。
時間已經到了掌燈時分，冷香小築裏卻一片漆黑，靜悄悄得毫無人氣。
難道林仙兒已經被擄走了？
百裏屠蘇沉吟了一會兒，走到小築門口，踹開了大門。
裏面空無一人，一樓的花廳之中，一張圓桌上還擺着餘溫尚在的酒菜，只動了其中一兩樣，顯然這裏的主人是在剛開始用飯的時候被擄走的。
百裏屠蘇在屋內逡巡，希望可以發現一些線索。他走近酒桌，忽然發現五只酒杯，連底都嵌入桌面裏，驟然望去，赫然一朵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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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盜！
難道林仙兒當真已經落入了梅花盜的手中？！
百裏屠蘇皺起眉，他手掌在桌面上一按，五只酒杯就彈了起來。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敲了敲窗子，輕聲喚道：“林姑娘？”
百裏屠蘇一愣，開口道：“先生？”
窗外的李尋歡也是一愣，他推開窗，手掌在窗沿上一撐，輕巧的翻進來，道：“屠蘇，怎麽是你，林姑娘呢？”
百裏屠蘇道：“我聽見呼救聲才過來的，先生又怎麽會來此處？”
李尋歡道：“我從詩音處出來，看見一個黑影，我是跟着他過來的。”
百裏屠蘇指着桌面上齊整的五個凹洞道：“先生請看。”
李尋歡看了一眼，皺眉道：“梅花盜？！”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皆騰起某種朦朦胧胧的預感。
就在這時，屋外驟然響起了呼喝叱咤聲。
兩人皆是一愣，忽而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李尋歡扶額長嘆道：“我這人生平最怕麻煩，為什麽麻煩偏偏纏着我不放。”
百裏屠蘇道：“先生又怎知，這麻煩不是沖着我來的？”
李尋歡看着他，笑道：“原來你也是個被麻煩纏上的人。”
百裏屠蘇眼中泛起笑意，道：“先生如今才知道，可已經晚了。”
二人一言一語開起彼此玩笑來，竟都沒把外面的動靜當成一回事。
就在這時，忽聽赫的一聲，接着，滿屋疾風驟雨，也不知有多少暗器從屋外射入，直奔二人而去。
李尋歡身子一轉，兩只手已接了十七八件暗器，人已跟着飛身而起，其餘的暗器，都被百裏屠蘇揮劍擋下，一時之間，滿屋叮叮咚咚之聲有如急雨不絕于耳。
屋外驟然響起叱咤聲道：“梅花盜，你已逃不了了，快出來送死吧！”
又一個聲音道：“洛陽府的田七爺今天已趕來，還有公孫大俠，再加上趙大爺、龍四爺——”
李尋歡搖頭笑道：“果然是田七爺到了，這人也是當世所謂的‘大俠’之一，屠蘇，一會兒若是對上他，你可要小心。”
百裏屠蘇會意的點了點頭。
只聽這人又道：“朋友既然已經到了這裏，為何不肯出來相見？”
百裏屠蘇正要開口，被李尋歡揚手止住。
李尋歡壓低了嗓音，粗着喉嚨道：“各位既然已經到了這裏，為何不肯進來相見？”
外面人這話時對梅花盜喊的，這樣一來，李尋歡豈不是默認了自己就是梅花盜？
百裏屠蘇不解的看着他，只見李尋歡笑得一臉疲憊無奈，朝他微微搖了搖頭。
李尋歡嘆了口氣，悄聲道：“他們既然認定了屋裏的人是梅花盜，那麽無論我再說什麽，也是沒有用的，倒不如應下來，還能知道他們到底想搞什麽鬼。”
百裏屠蘇搖了搖頭，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這樣認下來，豈非送羊入虎口，他們要陷害你，你就乖乖往套子裏鑽麽？”
頓了頓，百裏屠蘇接着道：“被人冤枉的滋味，我也嘗過，那實在是不好受的。”
說着，他已走到窗前，朗聲道：“梅花盜擄走了林姑娘，已經去得遠了。你們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倒不如趕緊去搜尋林姑娘的下落！”
外面頓時又是嘩然一片。
“梅花盜！梅花盜出現了！”
“我認識這小子！他是和李尋歡一起的！”
“這小子是梅花盜！”
百裏屠蘇不耐煩的皺起眉，手腕一振，一記怒濤龍骧使出，凜冽的劍氣直逼向衆人。
他出手只為震懾，無意傷人，已然收斂了力道，衆人只覺得一股森森寒氣欺膚裂骨，有幾個功夫不濟的江湖客，當場大叫一聲，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現場頓時陷入死一般的靜寂。
百裏屠蘇道：“我若是梅花盜，你們所有人，早已死了一萬次！”
百裏屠蘇自然不是梅花盜，見識過這名少年方才露得那一手功夫，誰還敢懷疑他是梅花盜。
李尋歡當然也不是梅花盜，名滿天下的小李飛刀，再加上百裏屠蘇的說辭，衆人也就道這是一場誤會，哈哈一笑，也就過去了。
可是，既然他們都不是梅花盜，那麽真正的梅花盜又去哪裏了？林仙兒呢，她此刻又在哪裏呢？
衆人聚集在興雲莊的大廳裏，一幹江湖客們七嘴八舌，讨論各自的看法。
這一切的喧嚣，仿佛都與坐在角落裏的李尋歡和百裏屠蘇無關。
李尋歡微笑道：“屠蘇，你的功夫，比我想象中要高得多。這樣，我也就放心了。這世上，本就是誰的拳頭硬，誰就有理。”
百裏屠蘇道：“謹記先生教誨。”
他回答的時候有幾分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瞄向門口，随着時間的推移，神色中漸漸染上淡淡的憂慮。
李尋歡笑了笑，伸手握住他的手臂，柔聲道：“你放心，蘭生那麽機靈的人，不會出事的。”
百裏屠蘇嘆了口氣，朝李尋歡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忽然聽見廳外有人喊道：“林姑娘，方少俠，你們是從哪裏回來？——這位是誰？”
二人詫異的對視一眼，不明白方蘭生怎麽會和林仙兒一路回來。
只見林仙兒她衣衫淩亂，雲鬓不整，匆匆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她身後，跟着一高一矮，一灰一藍兩名少年。
那兩名少年，正是方蘭生和好久不見的阿飛。
阿飛的背上還背着一具屍體。
這時候，一個叫公孫摩雲的劍客已經大步走到了阿飛面前，倨傲的問道：“你是誰？想幹什麽？你背上背得又是什麽人的屍體？”
阿飛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朝裏面走來。
公孫摩雲還從未遇見過敢如此不給他面子的人，頓時臉漲得通紅，大聲喝道：“好歌目中無人的小子！站住！我在問你話！”
這一次，他的話有人應了。但那個人卻不是阿飛，而是一旁的方蘭生。
只見他雙臂環胸，笑嘻嘻的道：“要想一個人回答你的話，首先你要自己學會說人話。”
公孫摩雲一愣，角落裏，李尋歡已經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
阿飛這才回過頭朝方蘭生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向冰冷的目光中，似乎也帶了一絲暖意。
公孫摩雲半天才回過味來，朝方蘭生撲了過去，怒道：“你這臭小子……”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自己生生咽了回去。
因為一柄雪亮的長劍，不知何時已經點在了他喉間。
劍的另一端，穩穩的握在百裏屠蘇手裏。
公孫摩雲的臉色時青時白，他咬着牙，狠狠得瞪着百裏屠蘇好一會兒，終于沒敢動手，扭頭憤憤不平的坐回原位。
百裏屠蘇收回長劍。
阿飛其實早已經看見了兩人，他朝百裏屠蘇點點頭，又對角落裏的李尋歡一笑。
方蘭生走過來，問出了大廳中大多數人想問的問題：“木頭臉，你和李大哥跟這個石頭臉認識啊？”
李尋歡走過來，微笑道：“這位可不是什麽石頭臉，他叫阿飛，是我和屠蘇的朋友。”
方蘭生道：“明明就是石頭臉嘛，和木頭臉一樣，一塊木頭一塊石頭，都一樣老愛板着臉，又臭又硬。”
他說話時，一旁的阿飛冷冰冰的目光已經刺了過來，而百裏屠蘇早就習以為常的別過臉去，面對饒舌的方小少爺，認真你就輸了。
衆人說笑了幾句，李尋歡對阿飛問道：“阿飛，你背來的這具屍體是？”
阿飛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林仙兒已經搶先開口道：“這是梅花盜，這個死了的人，就是梅花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