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狗的真實身份
小狗的真實身份
萬籁俱寂,頭頂搖晃的燈光照出模糊的輪廓,每當棉花糖望着身下的陰影,都會恍如隔世。
實際上,棉花糖并不是條真正的狗。
但他也無法佐證,從他有記憶起就被關在這狹隘、潮濕的空間裏,每天等待進進出出的人投喂自己。
幾個星期以來,這裏的一切都是一成不變的,絕望又無趣。
而時而打開的感應門也成為棉花糖的噩夢。
一旦聽到那個聲音,便意味着今天又要受傷。
“真是搞不懂老板為什麽這麽做,非要去撿那些野外的,也不怕碰到污染的…”
進屋的男人總喜歡嘀嘀咕咕,棉花糖能辨識他的話語,但更深層的意思便無從得知。
污染的,難道是指自己嗎?
“嗷嗷嗷嗷!”棉花糖發出嗚咽,他想告訴對方自己是人,想要脫離這個房子,但結果總是不幸的。
“md,這畜生肯定生病了,草草,別傳染給我,快滾、快滾!”
但棉花糖深知自己不能待在這裏,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渾身是傷的小狗艱難爬起來,一步一搖晃,它擡起腦袋,妄想傳達信息。
但迎接他的,卻是無盡的打罵。
“你憑什麽這個眼神看我,憑什麽!”
身為主管的男人似乎找到了情緒宣洩口,總在抱怨自己要照顧負擔,又沉醉于每日的打罵緩解。
在一次次皮肉更加疼痛時,棉花糖在恍惚中看見了對方的神情。
是興奮的,是恐怖的。
“嗷嗚…”
棉花糖對人類的情緒感到害怕,他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只能蜷縮自己雪白的身體,孤身一人在夜裏打理自己的毛發。
但小狗也有脾氣,小狗也會反擊。
每當人類再次進來,他便會呲牙咧嘴,擺好攻擊姿勢。
這是棉花糖唯一的反擊手段,他的身體每況日下,若再遭受毒打,估計活不了多久。
“嗷,嗷!”
起碼現在還不能死,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道聲音不斷喚醒棉花糖的意志,縱使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痕,他也會站起來。
可屋內的窗戶被封死,分不清白天與黑夜,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後,棉花糖的精神開始恍惚。
自己真的是人類嗎?會不會是狗狗的臆想症?
棉花糖開始照鏡子,他總會找所有能夠反光的物體,借此看清自己的外貌。
圓圓的腦袋...兩只耳朵...兩個眼睛...
嗐,都是自己多想了,這不是和人類一模一樣嗎?
棉花糖長舒一口氣,軟乎乎的耳朵抖了抖,又從側面觀賞自己的英姿。
“嗷!”
才怪吧,根本哪裏都不像人類!
狗狗無聊到只能自己與自己對話,他沮喪地垂下腦袋,整只小狗都變得無精打采。
而每當這個時候,唯一的慰藉反而成為那只讨人厭的狐貍。
棉花糖第一眼便有刻板印象:這個玩意很讨人厭。
他不知這種思想從何産生,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棉花糖無法理解狐貍說的話。
他們雖然同處于一個屋檐下,但卻是零交流。
怎麽會有同類聽不懂對方說話呢,那這樣自己一定是人類!
棉花糖又因說服自己而高興,灰撲撲的小狗在屋內轉圈圈,追着自己的尾巴,玩的不亦樂乎。
然後收到狐貍的白眼。
嗯,無視無視。
日子便一天天含糊地過下去,棉花糖等待自己能夠變回人的時刻,卻又屢次失望。
“咔嚓。”感應門又再次打開,棉花糖倏地擡起腦袋,像是巡邏犬一樣環視四周。
狗的夜視能力比人類優秀,片刻後棉花糖便鎖定一個身影。
他瞬間便意識到來的人不是那位“老熟人”,但那又如何,總歸是敵人。
黑暗中狗狗警戒心拉滿,他開始嗷嗷大叫,翻譯成人語便是虛張聲勢的威脅。
“嗷嗷嗷!”
[警告你別再上前一步,否則我就要進攻了。]
“嗷嗷...”
[我真的要攻擊你了,你快離我遠點。]
但對方仍在靠近,棉花糖情急之下選擇主動出擊。
狗狗舉起他的利爪,如一團毛球飛奔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劃傷了新的飼養員。
但視野重新變得明亮後,棉花糖卻後悔了。
他瞥見對方眼尾的淚花,但對方不僅沒有辱罵,反倒蹲下身子,用極為溫和的語調與自己交談。
“我要幫你處理傷口,可以乖乖的嗎?”
棉花糖咬牙,縱使身體變成動物,但他也只深知不能讓其他人掌握自己的弱點。
總而言之,傷口一點也碰不了,小狗可以自己舔毛,等他慢慢愈合。
“嗷...”棉花糖壓低身體,再次擺出攻擊的架勢,他開始懷疑此人是敵人派來消滅自己的。
但在短暫的相處中,棉花糖也意識到自己思想淺薄。
新來的飼養員性格溫和,渾身散發一股好聞的氣味,光是靠近便感覺抽不開身,回過神來後他已經圍着對方繞了好幾圈,還多了“棉花糖”這個蠢名字。
“嗷嗷!”
[對不起啊,我一開始不應該那樣想你的。]
棉花糖開始道歉,愧疚的小狗狗也想靠補救,但幫忙拖東西對方又重新搬回去後,棉花糖終于意識到自己只會幫倒忙。
現在的他只是什麽都幹不了的小狗狗,又能有什麽能耐呢?
不對,應該是二話不說劃傷好人的壞狗狗。
棉花糖迫切地想要彌補,甚至還陷入自責與恐慌之中——————
像他這樣的壞狗狗,對方明天還會來嗎?會不會再也見不到他了?
唔,說不定還會染病,最後意外身亡!
棉花糖猛然想到一些奇怪的病症,他找準機會,等整個設施變得寂靜,他便學着人類的模樣開門,嗖的一下從D區域跑了出去。
這還虧新來的飼養員不會反鎖大門,畢竟誰又能想象得到狗狗會開門呢?
“汪...汪汪...”
棉花糖一路嗅着那股好聞的氣味,終于順着線索找到了飼養員的房子。
垮着臉的小狗瞬間變得興奮,他扒拉着大門,朝裏面呼喊。
“有沒有人啊,還活在在嗎?啊不對不對,是你現在還好嗎,我來看望你了!”
但在其他人耳中,卻只能聽見有氣無力的嗚咽聲,也不怪許夢龍錯以為是鬧鬼。
“怎麽樣,我擦,難不成那個星球會頻繁出現失蹤現象是因為鬧鬼?這麽說還真有可能。”
許夢龍:“喂,兄弟你還活着在嗎,怎麽不說話了?”
“沒事,是契約獸在敲門。”段瀾溪面無表情道。
“哦哦這樣,那接着聊咱們的事情,我跟你說,我今晚刷論壇才看見。”
段瀾溪卻打斷:“我先處理一下,拜拜。”
“嘟嘟嘟...” 一陣忙音響起,若是再接着聊下去,指不定今晚上都別睡了。
況且眼下有了更重要的事情,任憑段瀾溪如何發散思維也想象不到,棉花糖一只受傷的狗狗,是怎麽“跋山涉水”來到他的宿舍的。
若是中間出現危險該怎麽辦?迷路了找不到路怎麽辦?
段瀾溪陷入深深的懊惱,他認定是自己沒有關好門才導致的,殊不知零精神力的他才是最羸弱,需要照顧的。
棉花糖被擁入懷中,起初他還覺得不适應,四只腳不知道往哪裏放。
但他感覺到段瀾溪的情緒,又迫切想要查看傷口是否潰爛,毛茸茸的小狗開始亂拱,像是再掙紮。
“抱歉,是碰到你傷口了嗎。”
段瀾溪輕輕放置棉花糖,小狗四腳重新觸碰地面後又再次往段瀾溪身上扒拉,灰白色的毛到處飛。
“欸,等一下,你現在還受着傷,不要亂動。”
“嗷嗷!”
終于,在小狗的努力下,他終于找到傷口,濕漉漉的舌頭上下舔舐着,企圖靠最原始的方法給段瀾溪消毒。
段瀾溪也終于明白棉花糖用意,心底莫名一軟,他想要擁抱毛團,但又怕傷到對方,維持着兩只手虛抱的姿勢。
他低聲詢問道:“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嗎?”
“嗷嗷!”
縱使兩人種族不同,段瀾溪還是理解對方的含義,小狗兩只眼睛都寫滿了開心,仿佛整個世界都是為了彼此而存在。
段瀾溪沉默,在人人都擁有契約獸的環境下,他作為零精神力的異類只能眼巴巴欠着。
他也曾幻想過,就算不能契約又如何,只要用真誠去感動,他也能擁有陪伴自己的契約獸。
但結果卻是崩潰的,他養了四年的崽崽被別人契約,跳入了其他人的懷中,沒再回來看過他一眼。
他所工作的地方也是為他人提供契約獸的,總有一天,眼前的棉花糖也會投入另一位主人的懷抱,将他忘卻。
但...也不妨礙此刻的溫存。
段瀾溪的內心仍在掙紮,“你怎麽跑這裏來了,快回去吧。”
“嗷嗷嗷!”
小狗不斷搖頭,仗着自己渾身是傷段瀾溪不敢瞎碰,圓球狀的身體往屋內沖。
他扒住床簾便不撒手,擺明自己不願意離開。
“你這...”段瀾溪再度猶豫,他探着腦袋,門外空無一人,權衡再三後最後敗給自己的私心。
反正飼養所的環境也不好,放回去也不利于傷口恢複。
對,就是這樣。
說服自己的段瀾溪開始教育棉花糖,他輕聲将門關上。
“以後不能像這樣亂跑了,但今晚你可以待在這裏,明天也得早點回去,明白了嗎?”
“嗷嗷,嗷!”小狗繞了個大圈,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段瀾溪失笑,只有契約後人才能與契約獸無障礙交流,他現在又在奢望什麽呢。
“總之你先乖乖呆着,我給你處理下傷口。”
“嗷?”棉花糖縮了縮身體,最終把爪子搭在了段瀾溪的手上,算是接受了這個提議。
棉花糖的狀态可謂用糟糕形容,毛發上粘連的血塊早已凝結,為了健康必須全部剪掉。
而傷口的處理眼下也沒有合适的裝備,段瀾溪翻找半天,屋內只有應急急救包,只能處理細小的皮肉傷。
“可能會有點痛,你忍一忍。”段瀾溪輕聲說道,小心翼翼擦拭碘酒,生怕再次刺激到棉花糖。
而堅強小狗這次卻乖乖攤開身體,從頭到尾一動不動,黑曜石般的眼睛緊盯着段瀾溪的動作。
“怎麽,吓傻了嗎,已經結束完了,明天我再用專業的器材給你檢查,希望你也能這麽乖。”
段瀾溪長舒一口氣,處理過程中甚至懷疑小狗是不是換了一只,為何性格産生如此大的變化。
他将打理好的棉花糖放在棉絮上,傷口不能見水,狗狗渾身上下還是髒髒的,但精神明顯好轉。
“嗷嗷嗷!”棉花糖開始在屋內轉來轉去,仿佛巡查一般,每個物件都要碰一下。
一張卡片上屬于段瀾溪的氣味最為濃郁,棉花糖瞬間鎖定此物,撲了過去。
濕潤的鼻尖頂了又頂,等方向轉過來後,棉花糖終于知道對方名為段瀾溪。
他興奮地叼起學生卡,尾巴晃來晃去,再次跑到段瀾溪的身前,叫了數聲。
“你好,你好。”段瀾溪回應道,不知為何,他有種棉花糖在喊自己名字的錯覺。
棉花糖得到回應內心也尤為歡喜,既然能和人類對話,那更證明他曾經确确實實為人。
不僅如此,在狗狗巡查過程中,還從段瀾溪的背包中翻出不少熟悉的包裝。
片段式的記憶浮現在腦海裏,棉花糖記得自己也曾有和人類一樣的手,但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呢?
“我準備睡覺了,你要一起嗎?”段瀾溪詢問道。
棉花糖瞬間把顧慮抛擲腦後,現在最重要的事情當然是和段瀾溪一起睡覺!
這個人類渾身都暖呼呼的,棉花糖作為犬類,對氣味尤為敏感,他鐘愛對方身上的味道,躺在床上時,也一個勁朝段瀾溪身上蹭。
但漸漸的,棉花糖卻覺得越來越熱,甚至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
“嗷?”小狗疑惑地探起腦袋,毛茸茸的爪子碰到段瀾溪的額頭,又迅速彈回。
當天夜晚,段瀾溪便發起高燒,嘴中不斷發出嗚咽聲,仿佛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情況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