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幹一行愛一行
第十五章 幹一行愛一行
江寧知道陳大山遲早要回到隊長崗位，但沒想到這麽快，便問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面，發生什麽事了？”
李守信叭叭說個不停：“這些天，王明成可沒閑着，時不時地下地勞動，他家屬也低調和氣了許多，對咱們知青也比以前好多了。”
江寧點點頭，繼續聆聽。
“後來，就有人匿名舉報陳大山，說他仗着自己以前當過隊長，不服從現任隊長的領導，仗着陳家族人多，欺壓村民，還對公社領導出言不敬等等。陳家人怒了，就有人直接實名舉報王明成貪污公款、徇私、收受知青賄賂。甚至還帶着陳家人把王明成家給圍了，當衆搜查。王家來不及隐藏，以前咱們送的好煙好酒罐頭啥的都搜出來了，好幾箱子。”
李守信一臉地憤憤不平，這個王明成特別招人讨厭，誰送禮他就給誰好臉，給誰分配輕活好活。不送，他就想法子折騰你，請假不批，探親不準。知青們人不生地不熟的，就被當成了一群小肥羊宰。
不過，李守信沒送過禮，他有技術，王明成也不能拿他怎樣。方朝陽是為人正直，勞動又積極，你不說我還願意幹重活呢，随你便。知青點沒送禮的是寥寥無幾。
江寧猜測他們幾個交好，可能也有這一層惺惺相惜的緣故。
他實話實說道：“我不送禮，不是因為我正直，而是因為窮。”別人離家時，父母都勒緊褲腰帶，省下錢和糧票給兒女帶上。只有他，他一提錢，爸媽一起叫窮，還說什麽孩子多，家裏負擔重，哥哥要結婚，姐姐要出嫁，反正就是沒錢。
最後只給了江寧路費，他來時只帶了四季的舊衣裳、被褥和幾本書，口袋比臉還幹淨。
李守信拍着江寧的肩膀大笑起來：“我就喜歡你這樣，總是一本正經，又愛實話實說。”
江寧自己把剛才的話題拉回來，問道：“陳伯就因為這樣把王明成拉了下來？”
李守信接着說：“哦，這事後來驚動了縣裏的公安和公社領導。他們下來調查王明成，他貪污受賄證據确鑿，口碑又差。劉書記對他也很失望，這次沒保他，也保不住他。王明成被人帶走了。咱們的隊長就變成了陳大山。”
李守信看着江寧的眼睛，笑着說道：“最近咱們知青點的人總提起你，說你不聲不響地，卻是個幹大事的人。”
江寧謙虛道：“弄個綠肥，修個機器算個什麽大事。我不比你和朝陽，你們一個有手藝，一力氣大，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要想生活得好一些，只能另想辦法。”
李守信笑道：“你說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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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在說話，方朝陽在那邊嚷上了:“你倆嘀嘀咕咕說啥呢？”
江寧回應道：“沒說啥，我就過去。”
江寧沖李守信一笑：“走，咱們做飯去。”
今天時間有限，人又多，江寧沒辦法做太精細的菜，烙了十幾張餅，做了個幹煸豆角，他挺愛吃這道菜，不過這菜有點費油，豆角得用油炸，炸得半焦，再放入幹辣椒、蔥絲、蒜末大火猛炒。這道菜又香又辣，味道霸道強烈，大夥嗆得直咳嗽。可是他們一點也不在乎，一聞就很好吃。
負責燒火的老胡卻很心疼油：“就算有油了，也不能這麽造啊。”
江寧用鍋鏟摁住炸好的豆角壓了一會兒，在盤底壓出一層油來，用這點油炒了個空心菜，老胡說：“你再壓壓，還能壓出一層油。”
江寧：“……”
他真的又壓出了一層油，又用它炒了個蒜薹。由于壓得太狠，豆角壓扁了，這下倒好，成了幹扁豆角。
老鄉們送的還有毛豆，江寧把毛豆剝好，搗碎，撒上鹽，放點醬油，撒上澱粉捏成青豆丸子，放水裏煮好，出鍋時撒一把蔥絲和芫荽葉，滴一滴香油，一鍋青豆丸子湯出來了。
飯菜端上桌，大家毫不客氣地各找位置，等到主人一聲令下，立即開動。
毫無意外地，幹煸豆角最受歡迎。
“沒想到豆角還能這麽炒，真香。”
“又辣又香，真下飯。”
“就是太費油，吃得我滿嘴是油。”
第二受歡迎的是青豆丸子湯，這丸子好吃，清清的湯裏飄着碧綠的芫荽葉，再加上青豆的點點綠色，看着賞心悅目。
江寧遺憾道：“這青豆丸子中要是再加點肉餡就更好吃了。”
老胡笑道：“你就知足吧，這已經很好了。”
大家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連幹煸豆角裏的幹辣椒和蒜末用被人用餅子蘸幹淨了。
江寧：“……”洗盤子不用費力了。
大家吃飽喝足，又開始侃大山。
江寧給他們找了個活幹，他把五麻袋的東西拖出來，說道：“來來，大家幫我把東西分分類。”
衆人自然樂意幹活。
江寧找了幾個笸籮簸箕，擺成一圈，同樣的東西扔到一個笸籮裏。
這活簡單易幹，毫不費力。
江寧看着這麽多東西，心裏開始規劃它們的用途和吃法。
黃豆最多，有三簸箕，其次是蠶豆、豌豆、綠豆共有兩笸籮，花生有半簸箕。
其餘的像幹辣椒、粉皮、紅薯幹、菜幹等等，是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捆煙葉。
老胡的眼睛盯着煙葉，他看向江寧，他知道江寧不抽煙。
江寧看出了他的渴望，勸道：“老胡，吸煙有害健康。”
老胡忙說：“我只抽一點點。”
江寧把煙葉分他一半，其餘的他拿去送人。
應付完老胡，江寧繼續思考這些東西的吃法。
黃豆可以做成豆醬，做成豆瓣醬和老幹媽那種的辣椒醬，他可以找陳大娘問問，看看村裏誰會做，給點報酬幫忙做一盆。
蠶豆豌豆可以做成澱粉，澱粉又可以做涼粉。又是一道好菜。綠豆和黃豆還可以發豆芽。花生，榨油吧，他做菜太費油。
江寧大體規劃完畢，便對方朝陽和李守信他們說道：“這些豆子，我打算做成豆瓣醬，豆瓣醬，萬菜且可放，菜品能提升一個檔次；花生榨油，以後就可以做虎皮青椒、油焖茄子、油炸肉丸等等費油的菜。”
衆人：“……”幸虧剛吃完飯，不然你這樣誘惑人，合适嗎？
江寧先畫完大餅，接着說實事，“我等忙完這陣，準備活泥胚蓋房子，大家有空的就來幫個忙，我窮，開不起工錢，只能管你們一頓飯。這些東西剛好派上用場。”
李守信第一個發言：“咱們誰跟誰，你就是有錢，給工錢也沒人要啊。”
方朝陽也說：“就是，你看不起誰呢。——你管飯就行啦。”
李守信接着說道：“小江，我建議咱們從明天起就開工，因為旱了這麽久，一下雨，說不定就連着下，泥胚做好了得曬幾天太陽，先把泥胚弄出來，等雨季過後，再蓋房子。”
江寧笑道：“行，我聽專家的意見。”
大一起笑了起來。
吃完飯，大家坐了一會兒便告辭離開。江寧拿了一捆煙葉去陳家。
陳大山見到江寧并不意外，起身熱情招呼道：“聽說你回來，你大娘明天還要去看你呢。”
江寧笑道：“我當晚輩的，應該先上門才對。”
說着，他把煙葉遞上去:“向陽大隊和紅雲大隊的鄉親們送的，我也不抽煙，擱家裏也是浪費。”
陳大山一看煙葉也不值錢，都是本地人自己種的，收下也沒什麽，客氣了兩句就收下了。
不過，他還是謹慎道：“下不為例哈，以後上門不準拿東西。王明成的事你聽說了吧？我得引以為戒。”
江寧點頭：“剛聽說的，不過，陳伯你也不必過度擔心，你跟王明成本質上不一樣。你之前當了十年隊長都沒犯過錯誤，說明你已經經受住了腐蝕和考驗。”
陳大山心裏十分舒坦，看江寧也就更順眼了。
他和顏悅色地問道：“小江啊，你以後有啥打算？”
江寧心說，這是要論功行賞了？不過，大隊裏的崗位一個蘿蔔一個坑。不是想他幹什麽就幹什麽，還得有人退下才行。
他謙虛地說道：“我是革命一塊磚，哪裏需要往哪搬，陳伯覺着我在哪兒合适，我就去哪。”
這又把皮球踢回來了。
陳大山不是個委婉的人，他幹脆直說了：“小江，記工分這事麻煩又複雜，你跟大家夥不熟，也不太方便，我打算讓陳壯來管。你去當保管員好不好？咱隊裏的老保管員該退休了。”
保管員平常負責保管糧食農具以及生産隊的公共財産，工作不太累，也沒有什麽實權。每天有工分拿，每月還有3塊錢的補助。
江寧考慮片刻，爽快答應：“行，保管員這工作我應該能幹好。”
陳大山朗聲笑道：“謙虛了，你當保管員其實屈才了。”
江寧又謙虛了兩句。
江寧跟陳大山聊了半小時，又去找陳大娘聊天，說想做醬豆，問村裏誰做得好。
陳大娘笑道：“小江，你可算問對人了。不是我誇嘴，這村裏沒誰比我做的醬豆好吃。”
江寧一臉欣喜：“我真是走運，一問就問到了行家。大娘那得麻煩你了。”
陳大娘熱情地說道：“那啥，你們兩個單身漢，家裏肯定啥啥都缺，你把黃豆拿我家，我在家裏給你做好。”
江寧再三道謝。
次日，一大早，他給陳大娘拎去一袋黃豆，一小袋鹽，他怕人誤會自己送禮，一路上見了人就說陳大娘要幫他做醬豆。
大家都誇陳大娘手藝好，找她就對了。
送完東西，江寧拿着保管室的鑰匙，開始上班。
他先把工作的地方認真打掃一遍，掃地，灑水，把發黃破碎的報紙揭下來，換上新的。把生鏽的農具檫拭幹淨。
好的放到一邊，破損的，放到一處，找來工具，看看能不能修理一下。
大家上工來領農具時，就看到江正蹲在地上忙碌着。
有人笑道：“哎喲，‘機器江’你來修鋤頭釘耙，是不是太屈才了？你該修拖拉機的。”
江寧頭也不擡地答道：“革命工作不分大小，工具也不分大小。無論是拖拉機還是鋤頭釘耙，都是用來修理地球表面的，沒區別。”
大家哄堂大笑：“哎喲，我們都是修理地球表面的。”
大家一邊說笑，一邊排好隊伍領農具。
輪到誰是誰，至于分到的農具是好還是壞一些的，大家也不好在乎。人家江保管員有話在先：“革命工具不分大小，都是修理地球的，沒區別。”
大家領了農具，高高興興地去修理地球了。江寧繼續修理工具。
不知什麽時候，大黃和大花也來陪他了。
接着，他身邊還圍了一群從兩三歲到六七歲年紀不等的孩子。大人們要上工，沒人管孩子，就只能大孩子帶着小孩子，反正都在村裏，也不怕丢了。
江寧和氣地告訴小朋友們，不要碰危險的工具，其餘的随他們而去。
他幹活幹累了，也會陪小孩玩一會兒，跟他們講個小故事。
這下，小朋友們就更喜歡他了。
等到村民收工來還農具時，就發現江寧的保管室還成了保育室和動物園，一片歡聲笑語，狗跑貓跳，熱鬧得很。
他們還發現，保管室牆上挂着的鐮刀比以前更锃亮了，彎了把的鋤頭變直了，屋裏屋外，打掃得幹幹淨淨的。
有孩子在這兒的，抱了孩子離開，路上不由自主地跟別人感慨道：“這個小江，真是幹一行，愛一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