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姚家藥鋪
第9章 姚家藥鋪
◎我刻的到底是什麽?◎
想了一會,她還是決定莫要管這閑事,趕緊回家是要緊,家中妹妹年幼,爹爹傷病,都需要她。況且最近又出來這些事,實在是有些經不起折騰。
實在是對不住了。她随手将那小紙條撕碎,扔進了北風裏。
秦小良心中空落落地有些沮喪,拖着空車行了一會,只覺得渾身越發無力,有些頭重腳輕。
其實一大早起來她就察覺有些不好,凍了一個晚上,到底是着涼了。只是她一向好強,也便咬牙忍了下來。
不過勉力行了一會,天上的雲層突然聚攏起來,本來便有些無力了的太陽不見了蹤影,一會的功夫,天色竟有些昏黃。
“快走,要下大雪了!”街邊的行人匆匆而走,皆往家趕去。
秦小良錯愕地擡頭,這烏雲鉛黑,北風呼嘯,光禿禿的枝幹被吹的傾斜欲折,果然又是一場大雪的前兆!
雲浮鎮到鹿笛村中間有幾處荒野,前後沒有人家,若是大雪阻在那裏,只有凍死的份。
今日這趟出門,真是出師不利。
秦小良是怎麽也不能冒險往回趕了,今夜只能先找個暖和地方湊合一下,等雪停了再走。
可是這雲浮鎮,人生地不熟,她一個女子,到哪去投宿?
正走的有些着急,眼角餘光裏看到一張“姚氏醫館”的旌旗在北風裏飄揚。
有了!
醫館的門居然關着,秦小良“當當當”敲了半天,才有一個半大的孩子開了門,沒好氣地道:“師傅現在不在,你晚些再來。”
那小童睡眼迷蒙,只想快些打發人走。
秦小良眼急腳快,一腳踏了進來方嘿嘿笑道:“無妨無妨,我等等就行。”
醫館內果然燒着炭,極是暖和。這一冷一暖相激,秦小良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
那小童忙讓到一邊,用力地扇着風一臉嫌棄地道:“你這風寒不輕,可別傳了我。”
說着把炭火旁正滋滋冒着氣的煎藥罐子也往旁邊挪了挪。
“正是正是,”秦小良點頭如搗蔥,立馬裝出病弱要倒的樣子來:“哎呀,我只覺得頭暈眼花,天旋地轉的,再走不動路了。”
一邊說着,一邊瞅準了火盆旁的椅子便躺了上去。
一屋子的草藥味混着暖暖的炭火氣,格外香甜好聞,她原本是有些裝病,可哪知真躺下來,卻覺得渾身酸痛,眼睛發脹,眼皮子黏到一起去,再睜不開來。
耳朵裏卻一直聽到那煎藥罐子被頂的忽上忽下,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她真想爬起來叫一聲:“這藥沸出來啦!”可不光眼睛睜不開,連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醫館的門被人推開。
風雪從門外吹進來,大片的雪花飛舞到屋內,凍得秦小良一哆嗦,她迷蒙中半睜開眼睛,似乎看到一個白色身影,高高瘦瘦。
長得有些像是那個李辰舟呢。
姚醫師進門來,便看到一個小姑娘躺在炭火旁,眉頭緊鎖,面色通紅。
他走上前輕觸了秦小良的額頭,滾燙一片。
秦小良半夜裏突然醒來,看到牆上密密麻麻的櫃子,心中一跳,愣神了片刻,才想起來自己正在一家醫館裏。
她還躺在之前的椅子上,只是一旁煎藥的小童已經不見了。
旁邊的炭火還剩些點點星星的微光,但是已經發不出多少熱量,秦小良便是被凍醒的。
她渾身冰冷,鼻子更如堵了泥沙一般不通氣,很是難受。
她側耳傾聽,外面一點風聲都沒有,萬物俱靜,甚至聽到老鼠嘻嘻索索的咀嚼聲。秦小良沒了睡意,索性開門看看外面的情形。
外面的暴雪已經停了,地面和屋頂落了厚厚的一層,銀裝素裹,煞是好看。
雖然沒有風,卻異常寒冷,她忙又關上門,怕屋內僅剩的一點熱氣散了出去。
卻聽醫館的內室裏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秦小良忙跑到椅子上躺好,這才發現椅子旁還溫着一壺熱水,明顯是為她準備的。
她捧起來咕嘟咕嘟地喝個精光。水溫剛剛好,讓她幹澀刺痛的咽喉稍微舒服了一些。
可是剛喝完熱水,不經讓她想起了昨日遞給了她一碗溫水的那個清秀女子。
她向自己求助,可是自己無動于衷。
夜深人靜,秦小良只覺得心中郁郁難言,更覺得透不過氣來。況且如今大雪阻了她一夜,她更不能一走了之。
隔壁的咳嗽聲時不時的響起,秦小良歪在椅子上,想起了自己的爹爹秦三漢。這還是長這麽大,自己第一次和他們分開過夜呢。
不知道爹爹和小月在家是不是擔心壞了。
小童一早上起來,便開始忙裏忙外地拾掇藥材,開始忙碌的一天。
剛來的病人似乎有些棘手,連師傅都搖頭嘆氣了一整天,喂藥像喂飯似的一刻不停,昨晚上還特特去大藥鋪子抓了一堆沒見過的藥材,一早上就吩咐自己一定要煮給那人喝。
姚醫師黑着個眼圈,手中還抓着本書:“哎,昨晚那個發燒的小娘子哪去了?”
“一早就走了。”
“診費付了沒?”
小童頭也不擡道:“不付錢還想走?師傅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不光讓她付診費,還讓她付房錢呢。”
姚醫師抓起手中的書就敲打過去:“你這小子,怎麽如此貪財。診費也就罷了,怎麽還多收人家的房錢?”
小童冤枉道:“我雖然要了,她也沒給啊!”
“藥煎好了沒?”
“還沒。。”
“怎麽還沒好!記住,煎好之後立刻給他喝,一日要喝四。。”
還沒講完,門口有個小丫頭急匆匆地跑來道:“姚醫師在家嗎?”
姚千照上前一步道:“我在,怎麽了?”
那小丫頭立馬上前抓住姚醫師就往外走道:“姚醫師,請你快去看看我家少夫人吧。她一早上起來,就又吐又拉,有氣無力,看樣子難受的不行。”
“貴府是?”
“錢家,我家少夫人是錢家二公子遺孀。”
“哦,是她。”姚千照背了藥箱,又囑咐小童一定要給病人按時用藥,便急匆匆地走了。
方到秦家,門口那塊“貞義卓著”的木牌旁又多了一塊石碑。那石碑大概六尺高,周身被打磨的異常光潔,上面的浮雕蓮花栩栩如生,中間的刻字傳神有力,很是吸睛。
姚千照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等他看完了少夫人,方從府裏出來不久,卻見昨夜發燒的姑娘正站在路旁,那眼睛如盈滿了水一般,哪像剛發過燒的人呢。只是此刻她神情焦急,見到自己之後立馬跑了上來。
“姚醫師,她的病如何了?”
姚醫師詫異道:“你怎知她病了?你和她相熟?”
秦小良神色有異,卻還是搖了搖頭道:“不認識,不過昨日我去府裏送石碑的時候,少夫人曾給了我一杯熱水,讓我很是感激,一早上剛好聽聞她病了,因此等着。”
姚醫師道:“今日這病恐怕是吃壞了肚子,不過少夫人氣血不暢,積郁過重,身體能好嗎?”
“為何會積郁過重?”
姚醫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說那石碑是你送來的?你不知那石碑的含義?”
石碑的含義?她從小到大,做過的石碑數也數不清,何時想過石碑的還有什麽額外的含義?
石碑不都是樹立在墓前的麽,而且她很肯定自己做的确實也是墓碑的制式,那錢家也是這麽要求的。估計所祭奠之人乃是那女子親人。
“不過這錢家也甚是奇怪,好好的墓碑,放在大門口。”
姚醫師見這姑娘年紀不大,只怕對此事甚是懵懂,也搖了搖頭不說話。
秦小良見他古怪神色,一時更是不解。
“你可記得中間刻的那四個字?貞義卓著,這四字全在一個貞字之山,你刻的,便是貞節牌坊的刻碑。”
“什麽!什麽是貞潔牌坊?”
姚醫師站住了腳步,道:“錢家二公子去年春天一病不起,哪知到了冬天便撒手人寰,丢下了剛過門的妻子。不久後錢家傳出消息,錢二少夫人感恩夫妻恩情,不願改嫁,願意為了丈夫守節一年,一年後自願殉夫,而後天,便是錢二公子的忌日了。”
“什麽!”秦小良後退兩步,想起那個對着自己溫柔而笑的女子,她還那麽年輕,生的那樣好看,居然要為夫殉葬?
“錢家為此特向朝廷請命,為錢二少夫人如此忠貞守節設一座貞潔牌坊,這不,這些日子,木匠,石匠,泥瓦匠,全都來了,忙着要在這兩日趕出貞潔牌坊來,兩日後為她下葬。”
想起那個姑娘塞給自己的字條,明顯她并不想死,她想逃,所謂的自願為夫殉葬,不過是被逼迫。
秦小良心中如五雷轟頂,自己一刀一刀專心刻出來的,竟是一個要逼着女子去死的石碑嗎?
“難道丈夫死了,她便不能活嗎?她明明生的好好的。”
“夫為妻綱,女子本就依附男子而活,丈夫死了,女子原該為其守節,若如錢二少夫人一般以死明志,為其殉情,更可見其操守婦道,堪為天下女子楷模。”
“狗屁!”秦小良叫嚣起來,轉身而走,“女子便該有女子的活法,不需要依附男子,管他什麽婦德,去他娘的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