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白夢來端坐了一陣子,心頭不斷湧現玲珑的眉眼。
不得不說,白夢來好幾次做出決斷,都是被玲珑那一對明眸善睐的招子給影響的。
她好似有牽制人念想的能力,一看她楚楚可憐的眉眼,縱是閻羅王,心腸也不自覺變軟。
白夢來扶額,深思片刻。
他望着日暮漸起的夜,天與地連接處都成了蟹殼青。他鮮少有夜裏制糕點的時刻,如今倒像是要破一回例,還不能讓柳川瞧見,免得他多嘴多舌,纏着白夢來問東問西。
這是永嘉鎮裏的一處客棧,雖小倒還算清淨。
白夢來踏過廊庑,和廚娘接了夥房。
他帶了器具,不用夥房裏的鍋碗。
白夢來靜下心思忖一番,決定給玲珑炸一道蓮花酥。
蓮花酥說做也好做,尋常人家也能吃到的點心,不過畢竟看火候,還得控油溫,其他條條件件說起來,那都是值得上心的門道。
白夢來從箱籠中取出幹蓮子,去除苦芯兒,将蓮子肉泡水,用紅泥火爐煮沸煮爛,再用鍋子将水氣煸幹成蓮蓉泥,淋入蜂蜜備用。
他又從廚娘端來的小甕裏取出幾個黃泥鹹鴨蛋,洗淨了再煮熟,剝開蛋白,留油浸浸的鹹鴨蛋黃,再用勺子碾碎,混入蓮蓉泥。
白夢來想起玲珑偏好甜口,于是加了不少雪梨膏以及糖霜。這樣一來,蓮花酥的餡料就做好了。
接着就是糕點的面皮,揉面時不但看食材的量,也看揉捏手法,饧面時間過了,或太短,都影響糕點成品的口感,這就得看平日裏師傅琢磨點心時的功力了。
白夢來一做點心,便心無旁骛,認真得很,他的眼裏只有紅曲、豬油、面粉等物。白皙修長的指節一擡,往面粉裏酌量淋入水;精瘦的小臂往下一壓,轉瞬間便将水油皮捏成團。
紗布要保濕了才能蓋上水油皮,酥油皮裏的豬油取量也要剛剛好。
待白夢來将酥油皮小團子逐個揉入分好了的水油皮團子內,再用擀面杖将其擀扁,卷成團,複而繼續擀。這樣是為了讓糕點皮能油皮分離,出現多層的酥餅皮。
到了最後關頭,白夢來把蓮蓉蛋黃餡兒裹入面皮中,切割好八瓣蓮花,放入三四成熱的油鍋中。
每一個小團子,都被那滾燙的油水刺激得開花,一層層剝開,好似白蓮綻放,美不勝收。
白夢來滿意地颔首,一回頭,險些被人吓得後仰倒地。
他望着站在門邊上的柳川,問:“你做什麽?走路不帶聲響的!”
柳川納悶地問:“這麽晚了,主子還制點心?”
白夢來含糊其辭:“餓了不行?”
柳川朝鍋子裏探頭探腦,道:“您不是最煩鹹鴨蛋黃嗎?蓮花酥不是得加這餡兒啊?您還吃這個?”
“我就制一道點心觀賞,不行嗎?你怎就這般聒噪?嫌主子太寬厚,你事兒太少?還不快回屋睡去!”
“哦。”柳川見他莫名其妙發怒,自讨沒趣,只能走了。
沒兩步,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直奔玲珑的屋子,鬼鬼祟祟敲門。
玲珑拉開房門,一見是柳川,驚喜地道:“柳大哥,我正想去找你呢!沒想到你先來了。我和你說,這次可能成了。”
“什麽成了?”柳川被她一打岔,把自己要說的事兒忘了。
“就是白老板要把我嫁人的事兒啊!我瞧他煩我煩得緊,之前還讓我滾呢!”玲珑得意地笑,擠眉弄眼,道,“這結親要結的媒人恩,可不是仇家,他才不會自打嘴巴,将我這種女子嫁到別處去。”
柳川如夢初醒,想起自己來尋玲珑的目的,道:“可我看他好似還挺吃你這套的。”
“不會吧?”她難以置信地問。
柳川艱澀地道:“主子從未深夜用過點心,此時卻在夥房裏忙活呢!我不愛吃甜口,主子一早就知道的。偏偏他也不吃夜食的……那這點心,鐵定是為你準備的。要是他厭煩了你,又怎會拿點心讨好你呢?看來,他很中意你這副模樣!”
玲珑吓得花容失色,兩腿虛軟,臉色都煞白,她支支吾吾:“白老板……口味這麽重啊?”
“誰知道呢。”柳川心事重重地蹙緊眉頭,“他可能就好你這口,你是誤打誤撞,正巧撞在他不為人知的癖好上了。”
柳川話音剛落,就聽得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不和你說了,我先溜了,免得主子知曉我是內鬼,常來通風報信。”柳川意味深長地拍了拍玲珑的肩膀,踏着烏木欄杆跑遠了。
留下玲珑在原地苦着臉,看着端雕花點心盒緩慢踏來的白夢來,一時間不知所措。
白夢來遠遠便瞧見玲珑的臉色了,看着不大好,滿臉郁結,許是還和他置氣呢。
小丫頭片子,怪難養的,成日裏氣性大。
白夢來只得端出一丁點笑意,盡量顯得和藹可親,同她和顏悅色講話:“玲珑,這點心給你。”
白夢來從未對玲珑有好臉色,突然變臉,讓她無所适從。
如今的白夢來,像個要推銷姑娘的老鸨……
那個要将她賣了的想法愈發強烈了,玲珑惶恐地後退一步,道:“白老板,何必如此客氣呢……”
白夢來垂下眼睫,心間一嘆氣。玲珑說話這般生疏,可見是真生氣了,她想和他劃清幹系呢……他偏不讓!
白夢來皺起眉心,道:“今日的事,是我不對。你此前問我喜歡不喜歡你那樣,我也不是有心譏諷于你。你那姿态雖說孟浪了一些,倒也無傷大雅……”
他想起玲珑摟住他脖頸的模樣,莫名耳熱。為了讓玲珑寬懷,他強忍住不适,嘉許她:“還有些別樣的小情小趣。”
玲珑如臨大敵,震驚地看着白夢來,心道:“完了,這厮不同尋常人,他果然口味極重!”
玲珑溫吞地道:“你也不必喜歡我那樣……我這人是真的挺壞的,品性也不好。我飯量大,睡相不好,晚上還打鼾。”
白夢來被她劈頭蓋臉一番話震懵了,他呼吸一窒,小心翼翼地道:“這種閨房之事,其實也不用告訴我……”
“不,我就要說!”玲珑握住了白夢來的手臂,堅毅地道。
白夢來視線下移,望着緊捏在自己織金袖衫的那幾根女子長指,呆若木雞。
他見玲珑有些不對勁,她的臉頰酡紅,說話急促,好似要将心都剖開給他看。
白夢來生怕玲珑會說出些什麽不合适的話,讓他們連主仆都做不了。
白夢來正要婉拒,卻聽玲珑道了句:“你喜歡我什麽地方,我改還不行嗎?”
“嗯?”聞言,白夢來微微挑起了眉頭,不解地看着玲珑。
玲珑如泣如訴地道:“白老板,我會努力賺錢還債的,你可別輕易将我嫁人了,我想到婚嫁之事就頭疼!”
白夢來深吸一口氣,問:“誰和你說,我要将你嫁人的?”
玲珑一愣:“柳大哥說的啊。”
“好,好得很。”白夢來氣笑了,咬牙切齒地喊,“柳!川!給我滾出來!”
沒多時,隐在旁處偷聽許久的柳川就站了出來,跪在白夢來面前領罰。
白夢來被這兩人蛇鼠一窩串通一氣耍了兩天,氣得險些病倒。
于是,兩人被罰去跑三個時辰的山路,一個罪名是“忤逆主子”,另一個罪名是“調戲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