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想來那名在脂芳樓做事的人會是一個突破口,白夢來等人連夜趕到了他家。

來開門的是一名農婦。小門小戶的人家,何時見過白夢來這樣穿金戴銀的達官貴人,一見他們三人登門,局促不安地搓着粗布袖子,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瞟。

玲珑見她拘謹,曼聲道:“別怕別怕,我們不是來尋麻煩的。”

農婦紅了臉,道:“那小姐和公子們來咱家是作甚?”

白夢來微微一笑,示意柳川拿錢,道:“來給你家相公發工錢的。”

農婦驚訝極了,問:“你們……是高家的人?”

白夢來只笑不語,算是默認。

農婦也不想和高家的人撕破臉,只要能老實發工錢,她還是願意供着高家的。于是她忙招呼當家的丈夫,催他待客。她一個婦道人家,沒見過世面,萬一把官家的人得罪了就不好了。

那位在脂芳樓做事的手藝人一見來的是白夢來,愣了一瞬,含含糊糊地道:“這位公子有些面生……”

他也知曉不能把人留在柴門外,于是忙點頭哈腰将人朝院子裏請:“咱們坐下說,幾位貴客快請進吧!”

他一面迎人,一面扯嗓子喊媳婦:“快去燒只雞來,放大朵的幹菇,最貴的幹貨!”

玲珑當然知道這樣的人家一年怕是都吃不了幾回。鄉下人淳樸,見大人物來了,恨不得家底都掏出來。

怪道他去和高嬷嬷讨要工錢未果,還不願将她的壞事抖露出去,甚至在白事上也沒撒潑鬧事。

玲珑不想騙他,于是道:“實不相瞞,我們不是高家的人。今天來,不過是想和你打聽幾樁事。我們主子有錢,只要你肯講,不說金山銀山,幾錠銀子還是給得起的。”

沒想到玲珑這麽快就能拆臺,白夢來揚了揚眉,老大不願意,小聲道:“哪來的厚臉皮婢女?主子還沒發話,就敢越俎代庖幫我應諾人。”

玲珑咬牙,道:“大不了從我工錢裏扣,行吧?”

反正她早就是負債的狀态,本就沒工錢可拿,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愛咋咋地吧。

白夢來拿她沒法子,只能由着她說。

見玲珑說話誠懇,手藝人不免問:“您這是……想打聽什麽事啊?”

玲珑也不知道怎麽說,總不能說,今兒我家大哥偷聽到你手上有高嬷嬷的把柄吧?

見她抓耳撓腮開不了口,柳川替她解圍:“夜裏,我路過你家的時候,聽到你說什麽高家老嬷嬷的破事。我們這一次來,就是想花錢買她的把柄。”

白夢來見這兩人一唱一和,把來意全說完了。他看着這榆木腦袋的一對耿直兄妹,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哪是路過,分明是有備而來。

手藝人這回算是聽明白了,他心裏繞了個彎彎,問:“幾位……別不是高家的仇家吧?”

不然怎麽會處心積慮挖人黑料呢?

白夢來淡淡一笑,道:“七七八八吧。”

“怎麽說高家都是我東家,這樣做……不太好吧?”手藝人很是猶豫,他也知道這是在害人。

做壞事是要傷陰鸷的,他有些猶豫。

白夢來循循善誘地道:“她這般克扣你工錢,你還想着幫她說話嗎?若是你害怕她來尋麻煩,我會給你一筆錢,讓你帶着你媳婦離開此地,在別處也能買一間院子,過上好日子。你全無後顧之憂了,怎麽不好?難不成你還覺得在脂芳樓裏做事看人臉色更暢快?”

手藝人一想到媳婦兒有身孕了,調養了這麽多年,總算懷上孩子。今後還要給小的置辦家業,供他上私塾,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花錢?偏偏遇上了高家那惡婆娘,仗着鐘家的勢,故意拖欠工錢。

他想來就一肚子火,再看不遠處用眼神哀求他答應這事的媳婦兒,咬了咬牙,道:“好,我說!”

白夢來沒有刁難他的意思,讓柳川給了人二十兩銀子。

手藝人看着白花花的銀錢,懸着的心放回了肚子裏。

他破釜沉舟般下定了決心,道:“我是幫着制口脂的手藝人,在脂芳樓幹了快十年了。幾位應當知曉脂芳樓的口脂生意火熱吧?其實啊,那都是摻了能讓人成瘾的莺粟汁子調配出來的!”

白夢來問:“高家的人會這般蠢,當着你面放莺粟殼子?”

手藝人搖搖頭,道:“自然不是!是我見高家的人在取紫膠蟲的紫鉚後,都會拿回一袋子花木碎殼,當成秘方朝石臼裏加,再一同舂碎成厚漿,提煉朱色。我沒見過這樣制口脂胭脂的方子,起了偷師的心思,這才偷偷摸摸跟着大掌櫃,尋到了那養着一片米囊花的田地。原來用莺粟碎殼熬出來的紅汁水,再淘澄了渣子,添入花露與油膏子,便成了其香無比的胭脂。幾位聽着無甚特別,可怪就怪在多了一味莺粟汁子!只要用過脂芳樓胭脂的客人,便受不了其他家的口脂水粉,總覺得不夠香,也用不慣。這樣一來,就是知曉脂芳樓哄擡價格,她們也只能硬着頭皮買,不然渾身不爽利。”

這事兒聽得玲珑啧啧稱奇,她是聽說過有大夫用莺粟入藥,還有止疼的效用,比針灸好些,不過能讓人上瘾,倒是頭一回聽聞,她也不知曉其中門道。

白夢來懂了,淺淺一笑:“我聽聞,長久食用莺粟殼子或米囊花,可是對身子有損傷的!特別是添在口脂裏,豈不是存了害人的心思嗎?我是菩薩心腸的大善人,最見不得這樣損人利己的陰司,自然是要懲惡揚善的。”

這話說得手藝人汗顏,他結結巴巴,好似自己此前也是幫兇,和人蛇鼠一窩謀財害命。

他愧疚不已,連連道:“唉,我這也是沒法子,不按照東家的人做事,也拿不來工錢。不過今後我也不會給高家做事了,這樣的事,只一回便好,下次就長了記性。”

白夢來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敲打了手藝人一番。

他含笑,和玲珑、柳川一同離開農婦的家宅。

對他的言論,玲珑将信将疑:“白老板,你是真覺得高嬷嬷掙錢手段卑劣,要去匡扶正義的?”

白夢來冷哼一聲,道:“不過是說給那手藝人聽聽的,我哪裏那麽閑,去蹚這趟渾水?問來這些,也只是想當成高嬷嬷的把柄,好将她拿捏住,逼她吐露些狐夫人的風聲出來,僅此而已。”

玲珑原本的崇敬之意在瞬息間蕩然無存,她對白夢來的行徑嗤之以鼻,道:“原來還是為了私心,這才揭露業內醜聞。”

“不然呢?你瞧着我像好人嗎?”

“還真不像。”

白夢來涼涼地瞥她一眼,忽然想起了什麽,道:“對了,現在事兒辦完了,正是秋後算賬的好時節。”

玲珑呆愣愣地問:“什麽算賬?”

“此前你不是說,給手藝人的錢往你賬上扣嗎?這二十兩,可算是你出的。”

聞言,玲珑肉疼了。

她就不該對白夢來有什麽幻想,竟然還有那麽一剎那,她以為白夢來是真想替人伸張正義的,想來是她太天真了!這厮就是無惡不作的大惡霸!

(①莺粟即為罂-粟,唐代引入國內,其花稱之為米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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