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我到底要什麽樣才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呢?我在家裏又待了幾天,調整好後我去了餐廳上班,我的工資被扣了好多,我忘記了,我還要努力賺錢給爸爸媽媽。

景州意給我打電話,我接通了,在更衣室裏安靜地只有他的聲音,他說:“好好,你這大半個月去哪兒了?我找不到你。”

我說不出話,只能聽着他說話:“你怎麽不說話?你到底怎麽了?‘好好’畫展我已經快準備好了,你想定在哪天?快過年了,我能和你一起過年嗎?”

我張張嘴,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淚水一顆顆地砸在手機屏幕上:“好好,你在聽嗎?你不在嗎?好好……”

他一下下喊着我的名字,我直接挂斷了電話。

下午的時候,他來了餐廳門口找我,大半個月不見,他好像變得更加憔悴了,我想關心他,可我卻連一句關心的話都無法說出口,我向他走過去,他問我:“冷嗎?”

我搖頭,他又說:“你嗓子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

我只能搖頭,我又拿出手機備忘錄。

——“你來找我幹什麽?”

他說:“我去你家找你,來餐廳找你,又給你打電話,這半個月,我沒有見到你,我找不到你,好好,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你之前不是說。”

他的聲音低下來:“不是說還要追我嗎?”

我擡起頭看着他,他似乎沒變,似乎變了,我可能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他可能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我在一起,他們總說他二十七歲之後,二十七歲之後什麽,會又忘記我嗎?

——“那你喜歡我嗎?”我問他。

他點了點頭。

——“因為什麽?”

“因為從一開始就覺得你很特別,你不愛說話,很安靜。”

他解釋地說着,可他所喜歡的特別,是我最讨厭的缺點。

我轉身回到餐廳後廚,留下一個摸不着頭腦的他。

春節前幾天,媽媽問我景州意會不會來我們家吃年夜飯。

我沒有回答她,她說把他叫來吧,我不知道他們怎麽找到他的,我們四人一起在家裏吃了年夜飯,他從來沒有喝過酒,可那天夜裏,他和爸爸喝了許多酒,最後他紅着臉跟我說:“好好,你不要不理我,我想你開心,我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然後他從自己的兜裏掏出一張“好好”畫展的票,封面畫的是我,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的電話就響了,他醉醺醺地接通電話:“喂,爸,今天我不回來,我在好好家過年。”

後來他蹙了下眉,把電話遞給我,他爸爸問我,我家住在哪兒,我說不出話,就去找了媽媽,讓媽媽給他爸爸說了我家地址。

我和景州意站在陽臺,煙花絢麗的光讓他的臉忽明忽暗,我聽見他輕聲說:“好好,新年快樂。”

我也在心裏對他說,景州意,新年快樂。

景州意突然開始頭疼,隔了一會兒他還發了燒,我不知道怎麽辦,只好去找退燒藥,可他越來越嚴重,最後躺在我房間裏睡着了,我不知道的事,那是他昏迷了。

他的父母急促地敲我家的門,他爸爸叫我開門,後來大聲問我:“州意呢。”

我指了指我的房間,他媽媽責備地看了我一眼,說:“小好,州意他身體不太好,你不該讓他喝酒的。”

他爸爸看到在我房間裏昏睡的景州意又對我說:“你到底想把州意弄成什麽樣子,他死了你才會滿意嗎?你可不可以離州意遠一點?”

我站着不明所以,我媽媽當在我面前,爸爸的酒醒了大半,我聽見媽媽說:“你們家孩子自己身體差,怪我們好好幹什麽?”

我爸爸把門全部大開着,揮揮手說:“快走,快出去。”

他們帶走景州意,臨走之前他媽媽用幾乎懇求的語氣對我說:“算阿姨求你了,離州意遠一點,可以嗎?”

我愣了愣,許久才緩緩地點了點頭,他們放心地離開了。

我站在陽臺,吹了很久的風,以前的一切美好規劃,好像都只是空想而已。

我依舊循着自己的生活軌跡,日複一日地工作,回家。

直到有天看到了“好好”畫展開展的新聞。

景州意是個優秀的畫家,能被報道也不奇怪,電視裏的聲音傳來:“我市優秀青年畫家的新一場畫展即将在藝術館開展,據悉,這場名為‘好好’畫展中的每一幅畫,都是同一個女孩兒……”

我關了電視,回到房間看到床頭櫃上的畫展票,嘆了口氣,他只是喜歡我的“特別”而已。

我把門票收了起來,畫展那天我并沒有去,景州意給我發了一條信息,他說。

——“好好,無論什麽時候,那個畫展你都可以去。”

我說過,想為景州意準備一個驚喜的生日,可我沒有理由再去找他了,我已經答應了他的媽媽。

在景州意生日的前幾天,我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去了「好好」畫展,沒想到他們真的讓我進去了。

偌大的藝術館只有我一個人,我看着每一幅畫,挂在正中央的,是我們前幾個月見面的那個畫面,還是一個外賣員的我,他說他不喜歡畫畫,但卻為我畫了這麽多。

我擡手摩挲着那幅畫,突然有什麽東西從它背後掉了出來,是一封信,信封上寫着我的名字,我打開後發現是景州意寫的。

信上說。

好好同學:

你好嗎?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讓你看到這封信,但我還是想寫這些話告訴你,我不是景先生他們的兒子,他們的兒子在十二歲那年意外去世了,他們是人工智能的優秀研究者,為了紀念他們的兒子,他們創造了我,在我之前其實還有很多個「景州意」,我是他們最成功的試驗品,他們給我設定程序,讓我只能畫畫,只能做他們的兒子做的事,為了彌補他們對于自己兒子的虧欠,我所有以他們兒子名義參加的重要場合,他們都在,我只需要做他們懂事,聽話,優秀的兒子。

後來我發現自己擁有了你們的情感,漸漸學會了你們的喜怒哀樂,我不敢告訴他們,怕他們會銷毀我。

後來我有了一個喜歡的女孩兒,那就是你呀,我喜歡你,好好,不是因為你有什麽所謂的特別之處。

但你在我這世界裏,的确是最特別的一個。

第一次見到你并不是在樓道裏,而是我們回家的同一條小路上,我看見你冒着生命危險救了湖中的一只小貓,湖水很深,但你卻拼盡全力救下了那只小貓。

為此你丢了一只助聽器,那只助聽器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還給你,在所有人都厭惡,甚至是仇視這個世界的時候,你就像一株頑強生長的藤蔓,一直向上。

或許從我們有交集的那天開始,你就住在我心裏了吧,但我忘了,我沒有心髒,我只要被清除了數據,就會忘了所有,你高中時給我送的牛奶,每天我都喝了,可是我無法儲存那些牛奶,它們損壞了我許多零件,後來這件事,被景先生他們知道了,他們給我維修,又設定了更嚴密的程序和指令。

我只能按着既定的軌道,以「景州意」的名義活着,十七歲到二十二歲那五年,是我活得最快樂的幾年,雖然無法靠近你,但每天我都可以看見你。

可是每五年他們就會給我清除一次數據,畢業後我忘記了朋友,忘記了你,我好像徹底變成了景州意,那幾年我每天都只能畫畫,他們如願的把我變成了一個他們心目中的兒子,可我并不知道我存在的意義。

其實好好,我騙了你,我根本不能吃東西,我嘗不到味道,你給我做的菜,我什麽味道都沒嘗出來。

那天我沒想到能夠再次見到你,本來只是想試試點外賣,嘗嘗人類的菜,看到你的時候,我腦海中就出現了你高中時的樣子,我留下你,總覺得我們好像見過,我想對你說的話,一句也沒說出來。

後來我畫下了你,把有你的畫放到了我的畫展上,總覺得你應該出現,所以我打電話問你,可我又忘了你不能說話,還好最後你來了,你好漂亮,我卻不能主動向你走過去,我只能待在所謂的父母身邊,你走過來了,景媽媽看到了你,我知道她很喜歡你,她總說“要是小意在就好了,他一定會喜歡她的。”

我知道她說的是真正的景州意,因為他們一直叫我州意,他們只是把我當成他們兒子的影子。

我和你去吃了飯,我的身體再一次發生了故障,景先生知道了我擁有你們人類的情感,他想銷毀我,被景媽媽阻止了,二十七歲的生日之後,我會被再一次清除數據,到時候我會再一次忘記你。

我一直不知道怎麽告訴你,我怕你害怕,我怕你讨厭我,怕你覺得,我是一個怪物。

人類總是為了利益而不擇手段,我知道景先生的實驗室裏還有很多像我一樣的機器人,他準備給它們植入一種芯片,然後賣給其他人,從中牟取暴利,那些機器人是無法控制的,到時候可能會是一場大災難。

我必須要去阻止他,我要毀掉他的實驗室。

我終于記起你,是因為我在去他們實驗室時,無意間找到了我那些最珍貴的五年數據芯片,他們準備銷毀那些芯片,我拼盡全力,才拿了回來,後來景先生也知道了,他非常生氣。

所以我被他罰了很多天,就只能待在他們的實驗室裏。

發現你還喜歡我的時候,我既開心又難過,其實我是也是有私心的,我希望你能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可我又想讓你和其他女孩兒一樣,喜歡一個陽光又擁有活力的男孩兒。

我終究不能像正常人類一樣讀懂你們的心思,也不能陪你生老病死,後來我想讓你讨厭我,這樣我才可以了無遺憾的離開。

知道你開始遠離我的時候,我特別難過,但是又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至少這跟我想的一樣。

最後好好,我想讓你知道我是誰。

但我差點又忘了,我沒有名字,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景州意。

我只有一個編號,編號是零六六三。

再見,好好。

我收起信,偌大的藝術館,只有我一個人。

我的眼淚止不住的流,我張了張嘴,仍然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原來,以前我所以為的,都是真的,我還固執地每天給他送吃的,我一直都在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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