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聽他這麽問，沉墨先是呆了一瞬，繼而像是有些生氣，轉過臉去：“不想。”
白沅在心底哼了一聲，沒再逗他，閉眼在沉墨的靈力中調息。
另外兩只懂事地沒有出聲，只焦急地看着他。
五髒六腑逗傳來灼熱的痛楚，像是血液裏被注入了滾水，沸騰着撲向四肢百骸。白沅吸了口氣，半天才睜開眼：“行了，放我下來吧。”
“你再休息一下。”沉墨不肯收回。
白沅伸手摸了下他的腦袋：“沒事了，我等修養一段時間就好。”
瑞瑞擔憂地問：“只是一條胳膊而已，按白虎洞裏的靈氣，不過百年又可以重造一只，仙帝的刑罰為何如此之重？”
白沅翻身下來，拍了拍袖袍，起身往前走：“那誰知道呢~”
“對了。”沉墨在他身後突然開口，“前幾日，我有察覺到深淵躁動。”
白沅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剛剛路過的時候發現了，應該有東西想跟着我。”
瑞瑞着急地問：“那它們有沒有襲擊你？”
“當然沒有，”白沅敲一下他的臉，“你哥哥我演技可好了。”
沉墨一愣，擰起眉，立即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風貍畢竟也是上古傳下來的、靈力之充沛可堪比白虎玄武的神獸，縱然受了刑罰，真打起架來也不是尋常兇獸可比拟。
……當然，被陰招暗害時另算。
所幸白沅裝得巧妙，一路歸來時恍若無礙，才令得隐藏背後的兇獸猶豫着不敢上前。
沉墨松了口氣，卻又很快有些着急：“它們遲早會發現你靈力不支，萬一攻進來怎麽辦？”
白沅贊許地看他一眼，笑了笑，沒有說話。
另一旁的瑞瑞卻還有些繞不清，不住地在後面追問：“什麽呀什麽呀！我聽不懂！”
“小孩子家，好好玩你的水去。”白沅提起他，往湖裏輕輕一扔。
瑞瑞歡愉地翻滾了兩下，腦袋露出水面，噘嘴：“哼！自從有了沉墨哥哥，你都不跟我玩了！”
白沅贊同地點點頭：“你沉墨哥哥确實比你好玩多了。”
身後的人影踉跄了一下。
瑞瑞不滿地做了個鬼臉，又潛回了水下，咕嘟咕嘟地冒泡：“你沒事就好啦！我去看看深淵！”
白沅提醒他：“最近離結界遠一點，千萬不可破入。”
“知道啦！”
等瑞瑞的氣息消失在水底，沉墨才走近了些，抿了下嘴，問：“你有什麽想法嗎？”
白沅頭也不回：“怎麽，我的小寵物要替主人分擔憂愁？”
不等沉墨炸毛，他又笑着說：“我這次确實是沒什麽辦法。白虎豢養的兇獸數量不少，若是一兩只尚可，多的怕是要求你幫忙了，小貓咪。”
沉墨擰了下眉：“什麽小貓咪，你出去一趟又見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白沅很低地笑了一聲：“見了一只小黑貓，十分可愛。”
身後先是石子滾了一下，很快就沒了動靜。
白沅再回頭的時候，早就沒了沉墨人影。
他收起笑意，堪堪把嘴唇咬出血色來，沉下眼神，擡手起封洞前結界，手指微顫。
炙熱的白氣蠻橫闖入五髒六腑，燒得人心慌。
白沅閉着眼，睫毛顫了半晌，終于沒忍住，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他蒼白着臉，蜷起身側躺在榻上，忍不住去想：回憶的時間來得真是不巧……這渾身上下散了架的，比車禍都疼。
也不知道沉墨什麽時候能回來把他叫醒。
他這邊念頭剛落，洞口處就傳來了極強的靈力波動。
沉墨的身影踏着飛雲而來，面色有些發白，看着他：“十二只兇獸正圍在長碧山外。”
終于來了。
白沅坐起身，吐了口氣：“還真是看得起我……我現在這幅樣子，別說是十二只，兩只就夠了。”
沉墨擡袖撤了飛雲，抹開他的結界，神色焦急：“你快想想辦法！十二只我們三個肯定守不住！”
白沅沒說話，越過結界的邊緣看了眼天空的顏色，暗紅的雲連結着，紅得幾近發黑。
他頓了頓：“瑞瑞在哪？”
“還在加固結界。”
白沅嗯一聲，說：“你去趟朱雀山脈，找朱雀仙主，告訴他，我答應了他的要求，讓他即刻派兵一萬。”
沉墨一愣：“一萬？一萬怎麽可能夠！”
“你以為他敢和白虎作對？”白沅閑閑閉着眼：“一萬朱雀燭火，護送山上的仙靈出去足夠了。”
沉墨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沉着臉拒了：“我不去。”
“好小貓，聽話一點，我不會有事的。”白沅睜開眼，笑一笑，“早去早回，我還想少挨幾下呢。”
沉墨沒說話，抿着嘴，冷冷地盯他一會兒，轉身就走。
出洞的剎那，他揮袖，大片的蓮花狀飛雲迅速聚集至腳下，瞬間漾起風聲，消失不見。
白沅忍不住感慨了片刻。
感慨完，他站起身，理了理袖袍，指尖翻轉，層層疊疊的青藍色絲縷光線在他身上織成了錦緞，又從上到下地隐沒入衣袍之中。
擡手撤掉結界，血色的光暈慢慢溢入洞中。
察覺到深淵的氣息，長碧山上下飛鳥與靈獸驚慌失措地到處躲藏，鳥鳴與哭啼聲亂成一團。
白沅看了眼正東跑西跑着修補結界、滿頭大汗的瑞瑞，吸了口氣，在聲音中灌入靈氣，揚聲道：“結界勘破，長碧山一應上下迅速前往東結界處，不得延緩。”
得了他指令，鳥獸這才像是有了主心骨，齊齊應聲，拖家帶口地往東結界處跑去了。
瑞瑞甚至顧不得擡頭看他一眼，還在不住從碧潭內抽取靈氣東拼西湊。
等山上的鳥獸撤得差不多了，白沅出聲制止住瑞瑞：“行了，別補了，退回我身邊來。”
瑞瑞一愣，有些不解，語氣焦急：“可是外面有十二頭兇獸！甚至還有一頭上古兇獸！我們打不過呀！”
他扭頭往白沅身邊看了眼，臉色立即一白：“沉墨哥哥呢！他不是去喊你了嗎！怎麽不見了！”
白沅指尖微點，拎着他的領子拉過來：“他被我派去喊救兵了，一會就回來，等會兒你跟着鳥獸一起撤離……”
“我不！我打架那麽厲害一只可以打五只我不走！”
白沅笑了：“對，你這麽厲害應該去幫我護送靈獸們才對。”
見瑞瑞還要掙紮，他打斷了：“你沉墨哥哥一會兒就回來了，不用擔心，等你早點護送完也要回來幫忙。”
瑞瑞猶豫了一下，點頭：“好吧……”
白沅摸摸他的腦袋：“快去，早去早回。”
等瑞瑞的身影消失在結界口，白沅才吸了一口氣，擡袖，将結界的靈氣盡數吸入體內。
為了撐到沉墨回來幫忙，能有一點是一點。
外層結界破開的一瞬間，耳邊就傳來了沉悶震耳的吼聲，十二只兇獸，齊齊圍裹着長碧山脈，嘶吼着尖鳴。
天空仿若一大片低垂的暗紅血黑色幕布，層層疊疊的烏雲蘊藏着閃電，深淵口溢出的黑色霧氣彌漫至山前，卻被這積壓了自己萬年的氣息踟躇着不敢邁步。
面前是大片血紅花瓣。
白沅先是欣賞了片刻面前只有特技才能造就的景象，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你們都是白虎山下？”
領頭的兇獸是只上古罪獸，鱗片疊覆的臉上橫布着一道可怖疤痕，眼瞳猩紅嗜血，聲音嘶啞：“風貍小兒，老夫得你族獸萬年禁锢，今日我終将大仇得報。”
身後是一大片興奮的吼聲。
“先別叫喚。”白沅啧一聲，“本仙主得解釋清楚，禁锢你們的并非是我，而是仙帝。如若不滿，你們可以去找他，甚至我也可以倒戈。”
為首的兇獸冷哼一聲，有些憤怒：“莫欺我等靈智，你以為老夫識不得你年年歲歲加固深淵的風貍靈氣？！若不是……”
“若不是什麽？”白沅笑了，“若不是你們為重得自由，委身于白虎玄武一族為奴為仆？”
他話音方落，那兇獸已怒不可遏，一爪子鋒利地撲了上來。
其餘十一只也憤懑怒吼。
白沅堪堪禦劍躲開，冷哼一聲：“你們也知道底下的滋味難忍，當初上古開天，食獸作惡的時候怎麽不好受？”
那兇獸呲牙長吼，天邊裂出一道閃電，驚人的戾氣自雲層深處襲來。
白沅冷眼看着，這麽大的動靜旁邊山脈不可能無人知曉，卻遲遲無人敢動……看來仙帝也是怕透了白虎。
他尚且不知今天的事會怎樣結束，只反手提劍：“來吧。”
那邊沉墨已經知會了流火，果然見他神色莫名。但沉墨卻來不及深思，還未等朱雀出兵，只身禦雲返還。
越往結界處趕，血腥氣越發濃重。
路過長碧山腳的時候，沉墨瞥見了瑞瑞的身影，他只頓了頓，抿嘴，更極速地飛往了深淵。
趕到的時候，他只遠遠地看着天邊，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和一柄青藍長劍。
白沅的衣服上染了血，在閃電的光下紅得驚人，腕間靈力卻比劍光淩冽，幾乎道道見紅。
身下是數頭兇獸，尖銳地怒吼，旁邊淩亂地散落着三四只兇獸的屍體，血已經流光了，怒睜着眼，身形幹涸。
像是察覺到了身後的目光，白沅微微轉過臉來。
沉墨猝不及防地和他對視上，心頭悸動。
白沅慢慢抽離了意識，心口強撐的勁一松，直直倒了下來。
他閉着眼想：……總算是來人叫了。
山下的沉墨只愣了一瞬，在兇獸興奮地撲上去之前，迅速飛身上前接住了他。
“小兒，快将人交出來，否則老夫連你一起絞殺！”
眼瞳裏溫潤的黑色褪盡，慢慢疊上血紅。
自衣角處燃起的黑火炙熱，冰藍色的花紋于心口處向外蔓延，層層疊疊，最後沒入經脈。
大概是被這灼烈的黑火驚住，兇獸連着猙獰的閃電都微微靜了一瞬。
沉墨睜開眼，手中慢慢凝結出一條黑色長鞭。
他低下頭，小心地将人放在青石之上，禦雲起升。
“你們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