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颠倒陰陽筆(4)
颠倒陰陽筆(4)
姜星沉坐在車裏,許久沒有發動。
片刻前,林琳伊的話猶在耳畔。
“解揚常年對未婚妻家暴,而且只打身子不打臉,在外倒是裝得紳士做派,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未婚妻找媒體曝光他的惡行,聽說解揚的單位已經第一時間發聲明解除勞動關系,這事兒網上議論得可兇了。”
姜星沉靠在椅背,許久,才舒出一口氣,說不上是釋然還是惋惜。
總之,少女時代的那段盲目崇拜算是徹底翻篇了。
聶氏的辦公大樓位于楠都最繁華的地段,前臺的小妹妹讓她姜星沉在樓下稍候,需要詢問一下和聶董的預約情況。
姜星沉在大廳水吧裏等,忽然聽見電梯抵達的聲音和前臺小妹甜甜的一聲“蔡總”,她回頭,竟正好看見蔡良匆匆走過,獨自一人。
直覺使然,姜星沉起身,遠遠地跟在他身後出了聶氏大樓。
蔡良沒有開車,步伐也不快,看起來就像是漫無目的閑逛。但他越是顯得輕松,越讓姜星沉覺得可疑,直到他拐進了一家粉色調的甜品店。
這種店的主營客戶群是學生|妹,所以在這個上學的點店裏幾乎沒生意,更別提利益相關的白領一族。
蔡良顯然是故意選了這裏,為了避開耳目。
姜星沉學着之前聶綏的做法,找了附近的書報亭佯裝看書,還買了瓶礦泉水不急不忙地邊喝邊看,時不時與報亭老板閑聊兩句,看起來就像在等人。
一刻鐘後,甜品店的門被推開了,出來的人卻并不是蔡良。
姜星沉連忙背過身,指着書報亭最遠處的一本雜志,“老板,那本給我看一下可以嗎?”
“哪本,哦,這個你等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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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問一答,從甜品店裏出來的男人已經上了停在路邊的私家車,開走了。
姜星沉這才拿着買下的雜志,匆匆離開那條街。直到許久之後,手機響了,她才猛地停下腳步。
“姜姜,你在哪?還沒到嗎?”聶綏問。
姜星沉頓時像找到了主心骨,壓低聲音說:“我馬上回來,綏,我剛看見蔡良跟解揚見面了。”
聶明珠辦公室。
姜星沉,聶綏坐在沙發,聶明珠踩着高跟鞋在窗邊來回渡步,阮曠則伏案在電腦前,手指翻飛不知在查些什麽。
“蔡良進公司的時候我還沒畢業,具體怎麽進來的現在誰也說不上,不過據我所知公司上下對蔡良的評價還不錯,風度翩翩,長袖善舞之類的,公司的公關工作一直是他在負責。”聶明珠蹙着細細的眉,“不過以嫂子對他當初的了解,狗改不了吃屎,背地裏吃裏扒外也不奇怪,只是為什麽會跟解揚個混球攪在一塊兒,我想不明白。”
“咳咳。”阮曠醒了醒嗓子,提醒大小姐注意文明。
姜星沉眉都沒動一下,“形容得沒錯,确實是混球。”
“英雄所見略同!”聶明珠剛眉飛色舞,又擰起了眉,愁雲不展起來,“哥,怎麽揪出蔡良,搞清楚他跟解揚之間的貓膩,你有方向了嗎?”
聶綏将視線投向伏案的阮曠,“等等阿曠。”
“差不多了,”阮曠将電腦屏幕一轉,面朝另外三人,“綏哥讓查解揚經手過的與聶氏相關的報道,明顯的水稿略過,最為可疑的有兩篇。你們看看。”
姜星沉看了眼第一篇報道,照片上的蔡良跟她記憶裏的年紀差不多,算起來,大概就是她在校那會,蔡良剛被清退前後拍的。
只不過,标題竟是《學以致用,高校頂尖教師睥睨商戰》
“……頂尖?頂尖的樂色嗎?”聶明珠不屑地說。
雖然作為知情人覺得這篇人物專訪虛僞到可笑,但不可否認的是聶氏的人對蔡良的第一印象正來源于此,甚至直到現在公司裏大部分人提起蔡良,仍舊認為他是學以致用的典範。
而這篇為蔡良奠定基調的專訪,執筆人正是解揚。
“看來他們早就勾搭上了。”
“都沒人懷疑過蔡良的人設嗎?太假了。”阮曠感慨。
“但更多人會選擇相信媒體,更何況還是這位高大上的解記者。”聶明珠哼了聲,“蛇鼠一窩。”
“阿曠,等下。”姜星沉眼尖,看見疊在窗口後面的圖,“後面的圖,讓我看一下。”
阮曠将第二則新聞調到前臺,封面上是爺孫兩人依偎在一片拆遷廢墟前,角落裏歪斜的牌匾上還有古樸的兩個毛筆字,魚檔。
姜星沉回頭看聶綏,不太确定地問:“……是巧合嗎?”
聶綏拿過阮曠的鼠标,視線劃過祖孫的合影、小醜扮相的照片,一路往下,落在少女拿着入學通知書對着鏡頭燦然開懷,最終眉眼一凝,“不是巧合,就是這個老爺子。”
聶明珠聽迷糊了,追問:“哪個老爺子,你認識他?”
阮曠細看了眼,也認出人來:“這不是之前在電臺那個……”
新聞照片裏的老頭兒正是曾在楠都之聲電臺參加表演的小醜,當初聶綏當成故事說給姜星沉聽,沒想到居然照進現實,活生生的真人跟他們扯上了關系。
阮曠猶疑地說:“這新聞是說聶氏對拆遷住戶,尤其是窮困戶的安排特別體貼,而且蔡良自費資助魚檔老板的孫女兒念書,成了美談。你聽說過嗎?”
聶明珠搖頭。
非但沒聽說過,她甚至不知道幾年前拿地蓋樓,曾引發過這麽大的波動,負責公關的一把手蔡良報喜不報憂,從未在任何場合說起過。然而明眼人一看即知,這種公關文章,必定是因為已經起了非議,才會寫來壓|負|面的。
“突破口有了。”聶綏轉身,對聶明珠說,“你拖住DK,我要去會會這個小姑娘。”
“我和你一起。”姜星沉說。
聶綏輕笑,“你不說,我也會邀你出山,畢竟你可是小姑娘的偶像,一人出馬抵過千軍萬馬。”
聶明珠扶額,“又來了!走走走,嫂嫂你快把我哥帶走,眼不見心不煩。”
姜星沉笑着捂住聶綏的嘴,“少說兩句。”
聶綏眨眨眼,等她手松開了,一笑,“行,咱私底下說。”
聶明珠指着辦公室門,佯怒,“我數三二一——”
聶綏被姜星沉拖出辦公室之餘,還不忘囑咐阮曠,“讓她少工作多休息,瞧這脾氣爆的小心自燃。”
阮曠:“……”
他綏哥還真是,嘴壞啊。
帝都,廣院校園外的大排檔,随着時間漸晚,客人越來越少,聶綏和姜星沉撩簾子進門的時候,正在打掃衛生的女孩頭也沒回地招呼,“晚上好,要吃點什麽?”
“兩份涼皮,三聽可樂。”聶綏說。
“好的。”女孩轉身,在看清姜星沉的時候愣住了,“星,星沉姐?”
姜星沉其實不大記得她的面孔,但還是微笑颔首,“小魚是嗎?”
鄧小魚慌地手都不知往哪兒擦,手忙腳亂了一通,最後把抹布藏在了身後。
片刻後,鄧小魚終于忙完了大排檔裏的雜務,手裏拿着聶綏請客的可樂,與姜星沉并肩走在林蔭道上。
“魚檔被拆之後,爺爺到處找差事做,只要人家要他,他什麽都做。當初那個姓蔡的開發商和姓解的記者來找我爺爺,讓他出面接受采訪,說開發商給的置換條款很合理,拆遷戶很滿意——答應之後給我們家安排廉價新屋,到最後都是空頭支票,什麽也沒有履行。反倒是,爺爺一氣之下病倒了,我打工賺的錢連學費和醫藥費都磕巴。”
姜星沉與聶綏相視一眼。
鄧小魚又說:“從前我真不知道人變臉的速度能那麽快,蔡總和解記者算是讓我長了見識,打電話不接,當面堵人說不認識就招來保安……簡直嘆為觀止。”
姜星沉問:“如果有機會讓你把這段往事說出來,你願意嗎?”
“願意,當然願意!”鄧小魚咬唇,“要不是他們,我和爺爺也不至于無家可歸,這筆賬早就想找他們算了。”
得了鄧小魚的話,姜星沉和聶綏又連夜坐動車回楠都,回到家時候天已蒙蒙亮。
聶綏用指紋鎖開了門,卻見客廳竟還亮着燈,再一看,阮曠和聶明珠正頭抵頭伏在茶幾上,睡得香甜。
文件資料散了一地,電腦桌面上的制圖軟件還亮着黑色的底光,看來是一起熬了整宿。
聶綏俯身,拾起最靠近阮曠手肘的一張,手繪的思維導圖,線條亂中有序,一道道箭頭剛勁有力,看得出落筆時候情緒激動得很。
阮曠被窸窣聲驚醒,迷迷糊糊睜開眼,見是聶綏,比了個口型問:“搞定了?”
聶綏挑眉,拍了下胸脯。
阮曠這才如釋重負,又一個猛子紮回臂彎,想再睡個回籠覺。
“啊,天都亮了啊……”聶明珠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
阮曠也頓時鯉魚打挺地坐直了,眼睛瞪得滾圓,一副“一點都不累”的模樣。
聶綏抖了抖手裏的紙,“這麽多年過來了,你的字還是一如既往的如同蟲子爬出來般扭曲。”
阮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聶明珠瞪了兄長一眼,從他手裏奪過紙,飛快地掃了眼,然後又定睛細細地看了一遍,再擡頭滿眼放光,張開雙臂一把就将阮曠摟住,“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一版,阿曠,你簡直就是天才!”
阮曠的臉秒秒鐘緋紅一片,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結結巴巴地說:“這,這是我們倆的結晶。”
說完,房間裏一片安靜。
大腦宕機的阮曠花了三秒才發現自己漏了關鍵信息,連忙大舌頭地解釋,“智慧,我是說智慧的結晶!!”
聶明珠松開手,眼角眉梢都是喜色,還有淡淡的……羞赧?
聶綏簡直懷疑自己眼瞎了,活了二十七年,幾時從這無法無天的妹子臉上看見過這種表情?阮小曠的八年抗戰,大抵即将到頭。
“哥,我嚴肅地跟你說一個道理,”聶明珠站起身,一本正經地對着聶綏,“以貌取人要不得。字好不好看重要嗎?內容才重要。人好不好看重要嗎?腦子裏有東西才重要。懂嗎?”
說完,扭着腰身去洗手間了。
留下聶綏三人面面相觑。
十秒後,阮小曠哭唧唧,“……所以我的字不好看,人也不好看,明珠是這個意思,對吧QAQ”
我自己快要被小阮阮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