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追憶（一）

追憶（一）

這個故事發生在，連朝日奈自己都不記得的，小學一年級的暑假。

鋼琴老師的暑期鋼琴訓練營，舉辦的場地是在一個朝日奈姐弟都沒有去過的地方，因為它只招收小學以上的學員，還在上幼兒園的弟弟第一次沒有被爸媽一起塞去和姐姐一起上課。

“太好了！暑假的零食都是我的了！沒人和我搶零食了！”

“等我回來就揍你！”

“等你回來，我都吃得飽飽的、長得高高的了！你肯定打不過我！”

那個時候的朝日奈姐弟，和所有正常家庭的年齡相仿的姐弟一樣，三天兩頭都在因為各種各樣的破事打架，爸媽也不準備管他們，按照他們的說法，就和一家養兩只貓，兩只貓必須通過打架決出地位高低，只要決出勝負，就不會再打架了。

就這樣，小學一年級的暑假，剛剛過完生日一兩個月，朝日奈就來到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集訓營。

來自縣區各地的小學低年級的學鋼琴的小孩子都在這裏集合，每個老師只教授其中的三五個學生，而每個老師又只有一個推薦他們參加全國鋼琴比賽的門額，對那些想要出賽的小孩子們來說，這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競争。

“你又彈錯了，這裏的指法也錯了，是31231，你把手拉那麽長，彈的到嗎？”

“用點力氣，沒吃飽飯嗎？”

“你這周是不是偷懶了，這琴聲一聽就知道，說了多少次，一天不彈自己知道，兩天不彈老師知道，三天不彈觀衆知道。”

和朝日奈一組的學生每天都會飽受老師的各種責罵，對于這個年齡的小孩子來說，被罵了就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琴房裏也經常是小孩子一邊哭一邊往下彈的場面。

但朝日奈從來沒有被罵到哭過。

朝日奈不喜歡鋼琴，但她更不喜歡被罵，老師檢查的時候，她永遠都能達成老師的要求。

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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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就這樣吧，朝日奈的琴不會出什麽大錯，但也從來沒有感情，你就這麽讨厭彈鋼琴嗎？”

老師經常這樣，一邊和朝日奈說，一邊在她的琴譜上做些簡單的标注——如果是其他的學生，他們的琴譜可能早就被老師畫成了水墨畫。

“爸媽逼我學的。”

“你每次都這麽說，好了，今天就這樣，自己出去玩會兒，叫下一個人進來檢查。”

老師把批注完的琴譜一合，拍在朝日奈的手上。

朝日奈之後要接受檢查的，就是接下來六年裏，朝日奈都無法戰勝的對手，未來的朝日奈已經不記得她叫什麽名字了，但她永遠記得，老師說過，她的樂曲的完成度不及朝日奈，但她的音樂充滿了感情。

到底怎麽樣才算有感情，我不是在模仿老師的動作了嗎？我們的音樂到底有哪裏不同，不能理解。

朝日奈聽了一小會兒那個學生的鋼琴，在她彈錯第一個音的時候，朝日奈散着步走向了庭院。

集訓營的旁邊，似乎是另一戶人家的別墅，每天這邊的鋼琴聲那麽響，還有一堆小孩子，真虧他們住得下去。

朝日奈爬上庭院的圍欄，她坐在圍欄上，看着那戶人家的院子發呆。

那是什麽，鋼琴？

在那戶人家離院子最近的房間，透過落地窗，朝日奈看見裏面擺着一架黑色的鋼琴，她想要看得再清楚點，伸長了脖子，這時，鋼琴前走來了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小男孩。

他沒發現自己。

朝日奈也覺得按照距離，對方能發現自己才奇怪。出于好奇心，她從圍欄上翻了下去，跑到對面人家的圍牆前，雙腳一蹬一跳，手夠到了圍牆頂部，她掙紮了幾下，腦袋從圍牆上探了出來。

男孩子開始彈鋼琴了。

在音樂響起的同時，朝日奈瞬間就明白了老師說的，充滿了感情的音樂到底是什麽，完成度更是不用說，朝日奈聽得入迷了，她動也不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指。

她的腦子裏什麽也沒有想，漫畫裏那種聽到人彈琴就會産生的誇張的場景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但她知道，自己想要聽完這首曲子，然後下一首，再下一首。

她的手撐得有點麻了，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能夠堅持一分鐘就差不多是極限，朝日奈掉到了地上，自己也疼的發出了慘叫。

音樂聲也戛然而止。

“小朋友，你在這裏做什麽？”

一個中年男子從房子裏走出來，友好地朝摔在地上的朝日奈伸出手。

“我是隔壁鋼琴集訓班的，那個，我聽到這邊有很好聽的音樂，就忍不住跑過來了，那個，對不起，請不要告訴老師，我這就回去！”

朝日奈像是犯了錯的小狗一樣，剛從地上爬起來，就夾着尾巴跑回集訓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不走大門，偏要從自己跑出來的圍欄翻回去。

“那個人是小偷嗎？”

“不是，她是被聖司的音樂吸引過來的很有精神的小聽衆。”男人對走出來的小男孩說道，“不用太在意，回去吧。”

“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