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下部:戀情(七)

下部:戀情(七)

“那個其實,不算告白吧。”林比劃了半天,朝日奈推測她是突然間想不出某個日語單詞,事實證明确實如此,“你們日本人都這麽害羞(shy)的嗎?”

“我猜你想說的是‘含蓄’。”

“對,含蓄。”林端着黃油啤酒的杯子說道,“都沒有明着說‘我喜歡你’‘我愛你’,就不能算表白,我是這麽想的啦。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和你前輩之間發生過什麽故事,你找我做戀愛商談,真的沒問題嗎?”

朝日奈往嘴裏丢了一個比比多味豆,是香蕉口味的:“我要是問國內的朋友,他們肯定會讓我同意,那個前輩,以前在學校裏還挺有名氣。”

“那你為什麽不同意呢?”

林把黃油啤酒塞到朝日奈手上,趁機舉起手機給海德薇拍了一張照片,接着又拿回飲料喝了起來。

“我以前向他告白,他拒絕了我。而且,我也不太确定他現在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因為留學在外,想要找一個本國人談戀愛,抱有這種想法的人不是很多嗎?”

“确實。”林點點頭,“要我說,我覺得丹尼爾好點。”

“為什麽?”

“畢竟是一個學校一個專業的,我和我舍友也是一個國家,但是不同專業,遇到她課表少作業少、她又整天說自己去哪裏玩了的時候,是真的很想揍她。你們不同專業就算了,還是不同學校不同國家,法國離英國再近,那也隔着個英吉利海峽呢。”

林分析的頭頭是道,接着她突然用朝日奈聽不懂的母語說了一句:“如果這是個小說,現在答不答應,完全取決于作者想把這個故事寫多長。”

“你在說什麽?”

“不重要,我們去那邊吧!那邊有只好大的挪威脊背龍模型!”

複活節假期的第二周,是朝日奈和林的《哈○波特》影城之旅,提前一天在網上預約,又一大早跑到現場換門票,經歷了一系列繁瑣的步驟,才順利進入影城內。

站在那個巨大的模型下,林快樂地表示要朝日奈幫忙拍一張她和模型的合照給家裏人看,朝日奈舉着手機,挪到了好遠的地方,才勉強找到可以将兩者裝在一起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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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亞快看,這個和我們在學校用的一模一樣。”

“真的,做得好精致啊,麻瓜到底是怎麽仿造出來的。”

“你倆小聲點。”

朝日奈剛想擡起頭去确認說話人的方向,卻很快又聽見林的喊聲:“好了嗎!”

或許是中二病發作的人的妄想,朝日奈并沒有在意,舉起手機,拍下了他們的合照。

結果和林、丹尼爾都分別約會過後,朝日奈完全被論文、小組作業和期末考淹沒,完全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到底要不要答應交往這件事,并且她也認為林說的是對的,沒有直接說出“我喜歡你”,那并不能算得上是告白。

“連說‘我喜歡你’的勇氣都沒有的男人,不值得交往!”林憤憤不平——朝日奈也不明白她為什麽憤憤不平——地說着,吃下了一大塊牛排。

永遠寫不完的論文,查不完的資料,小組裏永遠都有拖後腿的人,還有無法溝通的異國同學,朝日奈徹底把答複這件事情抛到了腦後。

那之後,設樂也沒有打電話給她,兩個人就這樣斷了聯系,時間飛速往前跑去,迎來了勞動節。

那家夥為什麽不聯系我,她以前不是喜歡我的嗎?複活節假期都過去那麽久,應該想起我了吧,難道把我忘記了?

設樂一邊彈着鋼琴,一邊任由朝日奈的事情占據了他的腦子。

結果就是那個他并不願意搭理,但意外很喜歡自己的家夥,推開練習室走了進來。

“聖司,你的鋼琴聲怎麽和怨婦一樣?發生什麽事情了?”

“米歇爾,怎麽又是你,你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酒吧裏和新認識的女孩子約會嗎?”

“被扇了一巴掌,我正準備回來和我的小提琴提過節,就聽見你的鋼琴聲了。”米歇爾一屁股坐到練習室裏的另一張折疊椅子上,“說吧,讓你的人生導師為你的情感之路指點指點。”

“誰承認你是人生導師了。”

但眼下确實也沒有第二個可以聽他說話的人,于是,設樂将那天在摩天輪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米歇爾。

故事剛說完,米歇爾就緩慢地鼓起掌,設樂知道,這是米歇爾在表達“這是什麽糟糕的故事”。

“聖司,你自己聽聽,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幹嘛,不可以嗎?我這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

米歇爾誇張地甩動自己的金發,然後又誇張地用手指撩開被自己甩亂的頭發。

“表達對一個人的喜歡,當然要直接說,你這別說是表白,我都覺得你莫名其妙,你又沒有明确說你喜歡人家,又要不許人和別人約會,你算是什麽人?敢這樣束縛別人的人身自由?”

“不、不算嗎?我覺得我這已經表示的很清楚了。”

“來,來來來,手機給我,把她號碼找出來,我教你。”

米歇爾不由分說地從鋼琴架上拿走設樂的手機,在一堆日文中皺起眉頭:“哦,日語,太恐怖了。哪個是她。”

“手機還我,這是我的事情。”設樂搶回了自己的手機。

“行,你的事情,我不插手,但我可得勸你一句,聖司,”米歇爾将雙手交叉在自己胸前,“你們現在可是異國,英國和法國離得再近,也是異國,她有別的約會對象嗎?”

設樂猶豫着,點點頭。

“很好,那麽,她的約會對象是她的同班同學嗎?”

設樂又點了點頭。

“嗯,這事兒确實很有趣,她的另一個約會對象就在她每天都能見到的地方,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日久生情(Love wille in time)’,就在你連‘我喜歡你’都說不出口的時候,說不定已經有另一個人開始發起了猛攻,還有句話怎麽說來着,‘遠水救不了近火(A slow remedy can not meet an urgency.)’,你沒辦法在她哭的時候遞上手帕,你就不要限制人家的交往自由。那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米歇爾。”

“嗯?怎麽了,我親愛的朋友。”

“你這麽懂道理,為什麽私生活那麽混亂。”

“混亂?我嗎?我不覺得,至少我技術确實很好。”米歇爾說完自己都笑了,“不逗你了,我得去拉琴了,我要和我親愛的缪斯女神度過明天的一日假期了。”

五一勞動節,實際上只有一天假期,如果早上再睡個懶覺,那基本上這一天就結束了。

朝日奈打着哈欠下樓去借用房東的廚房,已經回來上課一段時間的皮埃爾和她打了個招呼,并指了指桌上的鈴蘭花束。

“鈴蘭花?”

“房東拿回來的,房東女兒去法國玩了,勞動節送鈴蘭花是法國人的傳統,不過它葉片有毒,房東讓我們互相轉告一下,別亂碰。”

“那我可以拍個照嗎?我第一次知道還有這種傳統。”

“應該可以?我也不清楚……嘿,莫妮卡,等你很久了。”

皮埃爾和莫妮卡在複活節假期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朝日奈就知道他們從意大利回來之後,就從戀愛關系變回了朋友關系,兩個人都分別開始和別人約會交往,但回了公寓之後,又好像依然喜歡彼此。

不明白也不理解,或許這也是一種西方風格的感情觀。

朝日奈拍下了桌子上擺的鈴蘭花的照片,找到放着之前買的牛奶和面包的櫃子,分出今天的量後,端着碗轉身爬樓梯回房間。

把早飯往桌子上一放,繼續打開電腦準備期末考試。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她将拍攝的鈴蘭花照片上傳到SNS和TWI上,這才将手機設置為靜音,開始複習。

然後,她就錯過了設樂在經歷了不知道多少個頭腦風暴後,終于決定打出的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如果您有要事,請在滴地一聲後留言。滴——”

“我是設樂,也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就是之前,摩天輪上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麽樣了,我也不是非要得到你的回答,怕你把這件事情忘記了而已,然後,不,沒事。”

朝日奈在筆記本上寫下今日要複習的最後一段英文的日文翻譯,合上筆記本,準備去附近的麥當勞買份漢堡當晚飯,勞動節不勞動也沒有關系吧。

她這樣想着,換上出門的衣服,走出了房間,原本放在廚房桌子上的鈴蘭,此刻也被不知道誰放到了窗臺上,并在花盆上貼心地挂上了一個小小的告示牌:葉片有毒,請勿觸碰。

“請給我一份…今天還有聯動嗎?那就給我一份這個和三麗鷗聯動的勞動節套餐吧。打包帶走。”

拿到訂單紙,朝日奈挪動到候餐區,這時她才看到手機上的未接來電。

耳機,耳機在這裏。

給手機插上耳機,确認插牢後,按下播放鍵,裏面傳出了設樂的留言。但她剛聽完,耳機就被人拔了下來,她皺着眉頭去看來人,在下一秒,眉頭舒展開來。

“丹尼爾,你怎麽在這裏?”她收起耳機,對和自己惡作劇的少年露出帶着些驚訝的笑容,“我記得你家不住在這附近?”

“我想見你,就從我家的街區過來了,我想萬一能碰到你呢,沒想到買晚飯的時候真的實現了。”

說着,他笑了起來,露出了虎牙。

“不會吧,你家的街區離這裏好遠呢?”

“也就一個小時公交車程而已,其實我有話想對你說。”

“什麽事?”

朝日奈看着他,他看看周圍,似乎這是不能在這麽多人面前說的話,他掏出了手機,打開聊天軟件,找到和朝日奈的對話框。

“我看到你發的鈴蘭花的照片了。”他在聊天框裏寫道。

“那是房東女兒送給房東的,鈴蘭花怎麽了嗎?”朝日奈也用打字的方式回複他。

他接下去要說的話不知道是長還是複雜,朝日奈瞥見他打了好久,又長按住删除鍵,過了好久,她才在手機上看到彈出的新內容。

“吓我一跳,你知道嗎?鈴蘭花除了表達祝福,也多被送給戀人表示對其的堅定等待與真摯情感。我以為有人先我一步向你表白了。”

“…先?”

“我喜歡你,光希,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朝日奈睜大眼睛看着聊天框裏的內容,又立刻擡起頭看向丹尼爾,對方的笑容變得有些腼腆,但是又好像和以往一樣的開朗。

“我……”

“701號在這裏嗎?”

“是我的!那個,請讓我考慮一下。”

朝日奈慌不擇路地拿起套餐的袋子就低着頭小跑出麥當勞。

她的手機上彈出一個新消息:

“我等你的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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