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下部:戀情(九)

下部:戀情(九)

“你們過幾天就考完了,對吧,那之後,你直接回國嗎?”

“沒什麽事情的話,就直接回去了,浩人嘴上不說,但是他好像已經和期待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樣在家裏打轉了。”

“其實我們學校還有兩周,我們六月有最後一門協奏課的結課舞臺,如果你實在很閑又剛好沒有回國的話,我倒是有家屬邀請函…只是單純因為父母沒空而已,沒有什麽別的意思,我們也才剛開始交往,你在法國也沒有住的地方,實在很麻煩的話,就算了。”

“這樣啊,那我還是早點回去吧。”

“這個語氣…你其實,聽懂了對吧。”

“嗯,但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朝日奈心情頗好地趴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和設樂打電話,設樂語十級學者怎麽會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電話那頭的人像是做了不少心理準備,然後才妥協了似的,說道:“你考完試要不要住到我這裏,也有客房可以睡,反正你在英國也是留學生公寓,對你來說沒什麽差別——好啦,我知道了,我想和你多呆一段時間,等我這邊考完之後,再和你一起回國。不行嗎?”

“好啊。”

就這樣,在最後的繁忙的考試結束之後,朝日奈快速地收拾行李,和還沒回家的幾個舍友道別,在自己的房門上按照規定,挂上了“Go home”的牌子。

在考完的第二天,坐上了飛往法國的飛機。

“這學期最後一次合奏演出,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學年剛開始的時候,真沒想到我會和你們完成這門課。”

“別說這麽喪氣的話,我可是從一開始就很喜歡你的哦!”

說話間,米歇爾就毫不芥蒂地勾搭上設樂的肩膀,設樂也已經從一開始一定會想辦法掙脫,到現在完全放棄掙紮,畢竟從體型上,就毫無勝算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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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過來看一眼觀衆席,已經快坐滿了!”羅西拉開帷幕的一角,朝他們揮手,“哇,那不是英國的某個很有名的外交官和他的兒子嗎?他們怎麽也來了。”

“真的假的!我看看!真的!他不是去德國留學了嗎?”

羅西和第二小提琴手的伊萬諾夫,小組裏唯二的兩個女孩子,興致勃勃地從帷幕的小縫裏偷看觀衆席的來賓。

“女孩子還真是對這些事情感興趣。給我個位置。”

大提琴手尼爾森一邊吐槽一邊湊到兩個女孩子身邊。

“說起來,聖司的女朋友也來了嗎?”

“應該來了吧——”

“咦!聖司居然有女朋友了嗎?”

“聖司嗎?”

結果剛才還在偷看觀衆席的那三個人一股腦全竄了回來,興致勃勃地想要聽關于設樂的女朋友的事情。

“為什麽你們這麽興奮……”

如果是年初,設樂絕對會非常不耐煩,一點都不想搭理他們。但經歷了一年的打磨,他在心理上比起說接受了這群西方音樂天才們的熱情,不如說是麻木了,這裏畢竟不是日本,這裏是就算兩個人完全不認識,在電梯間遇到了都要聊一會兒天氣等電梯到了再熱情地揮手告別的城市。

“對方是什麽樣的人?”

“又可愛又溫柔,像三月的暖陽一樣。”

“為什麽米歇爾你要代替我回答這個問題?”

“反正聖司你肯定磨磨蹭蹭半天說不出具體形容詞,快去看看她來了沒!”

米歇爾半強硬地把設樂塞到尼爾森站的位置,貼心地拉開一條縫。

觀衆席已經基本被坐滿了,各方的特邀嘉賓也已經在主席臺的位置坐下,今天是設樂他們這個年級的統一演出,其他年級的學生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在家屬們都坐滿之後,自行找空位坐下。

設樂記得他拿到的邀請函的位置是在主席臺後面一點,他朝着主席臺後方看去,差一點被另一個紅頭發的少年帶跑注意力,誰讓紅發真的很少見,看到紅發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以為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

“找到了。”

朝日奈此刻正坐在椅子上閱讀着什麽,設樂猜測是他們今天演出的節目表和場刊。

“是哪個?”

“和你們沒關系吧。”

“好啦,告訴我們吧,我們現在可是可以放棄複活節假期一起排練五重奏的關系。”

“那算什麽啊。”

“真受傷!我以為我們的心靈已經靠在一起了!”

“誰和你心靈靠在一起了!”

宛如說相聲一樣的對話,設樂突然有些懷念起高中時和绀野聊天時的場面,沒想到高中的那些事情也已經成為回憶碎片的一部分了。

而現在這些從節假日絕不待在一起,到現在會放棄假期一起準備五重奏考試的家夥,似乎也比開學時親切了一些。

“對了,你們記得我們聖誕節考的那場的成績嗎?”

“《勃拉姆斯》那次?我記得老師分給挺高的。好像給了A?”

“這次的《舒曼》絕對會比上次分還高,來吧朋友們,該去候場區了。”

朝日奈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在音樂廳聽演奏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好像自從她受夠了鋼琴的練習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或許是留學生活磨平了她的怨恨,又或許是她在和設樂的相處中,也漸漸放下了執念,此刻,她将場刊平放在膝蓋上,聽着舞臺上一組又一組的演奏。

“帕特裏克,你最期待的是哪組的演出?”

朝日奈聽見面前主席臺上的一個紅發的中年人在詢問身邊相同發色的少年。

“肯定是米歇爾那組,我在伊頓讀書時就聽過他的演奏,他的演奏極具個人色彩,我十分好奇他在五重奏的情況下,要怎麽和隊友平衡音樂。”

“确實,而且這組還有那個設樂聖司,當年就被譽為鋼琴天才的小男孩。硬要比喻,這兩人就是冰與火,作為他們的隊友需要展現出完全不遜色的水平,才不會變成鋼琴與第一小提琴的較量。”

朝日奈低頭翻起場刊,在設樂的小組介紹裏,找到了他隊友的名字和照片,她睜大了眼睛,這人正是那天在音樂學院門口,和自己搭讪的少年。

朝日奈原本還想聽聽那兩人會聊些什麽,然而他們的話題就轉到了一些家常上,她收回耳朵,重新坐好,等待着設樂組的登場。

終于,她在舞臺上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周圍的觀衆也稍微發出了小聲的騷動,在全員準備就緒之後,觀衆席也再次恢複平靜。

《舒曼鋼琴五重奏》,雖然被叫做鋼琴五重奏,但這是一首如果鋼琴演奏者實力不足,就很容易被小提琴手喧賓奪主的曲子。

開場的四個提琴的合奏果不其然地蓋住了鋼琴的風頭,但只有幾秒鐘,鋼琴柔和的旋律便占領了主導地位,像是在一場激烈的讨論中的調和劑一般,在鋼琴的旋律中,提琴們也快速恢複冷靜,小提琴開始配合着鋼琴,随着旋律的進行,鋼琴聲變得歡快起來,帶動着大提琴一起主導,小提琴變成了伴奏,但又在緩慢地演奏中,一點點鑽了出來。

如果是第一次聽這首曲子的人,很容易會以為這是小提琴和鋼琴的較量,實際上,在朝日奈聽來,這是以鋼琴為主角的一場音樂對話,一切的沖突與歡笑,都圍繞着鋼琴進行。

第一主題結束後,鋼琴将主旋律讓給了大提琴和第二主題的夥伴,提琴演奏者的性格充分暴露了出來,絢麗的讓人無法無視,整個音樂廳都好像變成了他們的個人演奏會。

到了樂曲的後半場,歡快的樂器的合作又回到舞臺上,诙諧又敏捷,朝日奈感覺自己像是來到了一個不是那麽嚴肅的舞會大廳,周圍人都是朋友,歡笑着舞蹈着,空氣被快樂填滿。

然後,本來在聽隊友們各具風格的聊天內容的設樂,看到了她,他笑了起來,朝她走來,伸出手,邀請她與他共舞一曲。

他們是舞會的主角,這不是充滿了嚴肅的社交意味的舞會,這是只有親朋好友才能參與的只有歡樂存在的宴會。

就算是毫無章法的舞蹈也可以被允許,就算只是蹲在自助區吃點心也完全沒有問題。

舞會快要結束,朝日奈感覺自己被牽着手,跑出了舞會大廳,她不知道要被帶去哪裏,只知道那一定會是個充滿快樂與笑聲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笑。

一切落下了帷幕,像是來到了星空之下,被漫天的繁星包圍,和心愛的人手牽着手,躺在一片草地上,進入夢鄉。

“BRAVO!”和掌聲同時響起,朝日奈如夢初醒般回到了音樂大廳,她跟着其他觀衆一起鼓掌,心仿佛還停留在剛才音樂塑造的幻想世界中。

前排的學生抱着花束走到臺下,給舞臺上的演奏者們獻上鮮花,設樂組的五重奏表演至此落下帷幕。

“終于結束了,感覺全身力氣都用完了。”

“接下去怎麽辦?有什麽安排?”

“倒是沒有特別的安排。”

“這可不行,帶她去約會啊!這裏是法國!你都呆了一年了,能不能增長點浪漫細胞!”

“我沒有浪漫細胞還真是對不起啊!”

組員們聽到這段對話發出了笑聲,今年的合奏課終于算是結束了,且不說明年還不會有這門課,他們即将迎來為期三個月左右的暑假,而這三個月他們将會回到各自的國家,與老家的朋友們團聚,但只是短暫的分別,并不是永別。

“開學見,各位。”

“開學見,很高興認識你們。”

“下學期把女朋友帶過來給我們看看吧。”

羅西、伊萬諾夫和尼爾森收拾完樂器,和他們揮手告別,暑假就在眼前,現在不跑就太對不起“暑假”這個詞了。

“老實說,一開始我真的覺得你們都是些麻煩的家夥,就知道喝酒和聚會。”

“怎麽,突然要開始吐露心聲環節了?”

“雖然我現在依然不能認可你那些愛好,但是,嗯,我承認你會是個很好的小提琴手。”

設樂朝着比自己高出許多的米歇爾伸出手。

“我當然會是最棒的小提琴手。你也一樣,聖司,我喜歡你的鋼琴。開學見,夥計。”米歇爾握住了他伸出的手,“另外,快點帶你女朋友去約會,你真的能忍得住不和女朋友約會嗎?”

“這件事不用你管,我心裏有數。”

“很好,祝你們不論天涯海角,心靈都永遠相依。(Loin des yeux, près du cur。直譯:‘離眼睛遠,離心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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