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一
日向葵是真的沒有想到老弟無意間跟她提起過的那檔“晨間占蔔”節目居然會這麽靈驗!
都說了天秤座今日不宜出門,偏偏因為她家小模特的事情利索地安排了一個飯局,還在飯局上碰到這種倒黴的事。
她才剛剛回國,果然應該老實地待在家裏倒時差才對。
“日向社長,你還好嗎?”座位對面的男人額角流淌着豆大的汗珠,聲線有一分顫抖。
“我還好。”日向葵保持着淡定的職業微笑,只是覺得自己僵坐的身體快散架了,她已經維持這個優雅的坐姿很久了。
就在十分鐘前,餐廳裏突然闖入了一隊警察,說整間餐廳的座位下面被一個純粹報複社會的犯罪分子安裝了定時炸/彈,又強調了不排除是受到強烈震動就會自動引爆的炸/彈。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瞬間變得鴉雀無聲,誰也不敢在椅子上随意地挪動身體了。
在這片區域拆彈的一共有三個警察,距離日向葵最近的那個年輕小夥滿臉稚嫩,正貓着身子在她對面的座位下面仔細觀察,眉宇間露出了為難的神色。随即他湊過來往她的座位下觀察了十幾秒,得出了令他苦惱的結論,“果然,這桌的炸/彈和其他桌的不一樣,太複雜了。”
日向葵:“......”
黴運纏身就連分配到的炸/彈都比別人的難拆除嗎?
默默念叨着的年輕小夥又回到了對面的座位,經驗尚淺的他現在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挂在腰間的對講機裏突然間傳出了聲音:“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沒有人員傷亡吧?”
年輕小夥眼神發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将對講機從腰間掏出來,靠近嘴邊,“前輩!我這裏出現了一點狀況,麻煩你過來看看。”
“好哦,我馬上就過來。”
對講機裏傳出來的是帶了點慵懶的男聲,日向葵一瞬間真的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不過大多數聲線透過電子設備本來就會産生一些偏差,于是她也沒有繼續回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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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現在自己都命懸一線了,誰還管他什麽聲音呢。
等待了大概一分鐘,似乎有人從另外一片區域走了過來。目光觸及到那一抹高瘦的身影時,年輕的小夥立刻擡手招呼道:“前輩,這裏!”
他站起身,給來人讓了讓位置,語帶羞愧,“很抱歉!這種類型我沒接觸過,不在我的拆除能力範圍內,麻煩前輩!”
“沒關系,讓我來看看。”這個男人的語氣溫和又爽朗,聽聲音就會讓人覺得很好相處。
不過她是真的覺得這聲音好耳熟啊。
當這一道男聲真真切切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響起時,日向葵再次感受到了久違的熟悉,她回憶了片刻,這個人好像是......
“咦?是小葵花嗎?”
原本略帶慵懶的聲線突然飽含了幾分驚喜的意味,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有感受到男人朝她這邊瞥過一眼,再加上這一嗓子專屬于她的獨特稱呼,不用看到臉,她就已經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心下暗暗咬牙,猶豫了片刻,日向葵才擡眼望過去,認命般的視線就直直地轉向對面那個男人的身上——
眼前站着的果然是她認識的萩原研二。
“真的是你啊!小葵花,好久不見了呢。”
喊出她名字的同時,萩原研二清楚地聽到了左耳佩戴着的耳機裏,傳出了一聲刺耳的異響。
眼神狀似無意地瞟到他身後,看到那個和他幾乎形影不離的人居然不在,日向葵莫名地松了一口氣,這才友好地回應,“好久不見,hagi。”
聽到她的聲音後,萩原研二的耳機裏又清晰地傳出了一聲異響。
“......”
他怎麽這麽不淡定啊?
萩原研二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三番四次、突如其來的聲音給折磨聾了。
“小葵花,不要擔心,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出事的哦。”
萩原研二保證得信心滿滿,他對炸/彈的研究範圍極其廣泛,目前還沒有碰到過難到他的類型。退一步說,就算他不行,不是還有那個靠譜的幼馴染嘛。
雖然他覺得他的幼馴染此刻心情多少是有些五味雜陳的。
“謝謝。”聽到他的保證,日向葵也自然而然地放心了。hagi就是這樣,善于交際的他說話仿佛帶着一種特殊的魔力,很容易能讓人安心下來并且信任他。
她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遇到舊友,hagi和幾年前相比變化還挺大的。個頭更加拔尖了,是那種站在人堆裏一眼就能被注意到的優秀。頭發也有特意留成中等的長度,卻不顯得女性化,反而給他儒雅的氣質添了幾分飄逸。
嗯,還是讓她覺得很親切呢,就算多年未見,和他對話的時候依舊不會産生任何的疏離感。
大抵是為了緩解緊張的氣氛,萩原研二拆/彈的同時幾乎一直在和日向葵說話。聊一聊他自己的經歷,偶爾也問候她一兩句,反正就是沒有在對話過程中提起某個人的名字。
當然,她也默契地沒有問。
過了一會兒,耳機裏終于傳出了一個正常男人略帶試探的磁性聲音,“......hagi,你那邊情況怎麽樣了?我要不要過去看看?”
噗。
萩原研二在憋笑。
平時拿小葵花調侃他,他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意圖表現出“那只不過是一段無關緊要的往事”這樣的态度,此時此刻終于憋不住了吧?
這個不坦率的幼馴染。
萩原研二故意裝作沒聽見他說的話。
沒得到任何回應,耳機裏的聲音再次不甘地響起:“我這邊好了,我現在過來。”
“哦?你要過來啊?”
萩原研二特意提高音量,确保旁邊的人一定能夠清楚地聽見:“正好我們這裏缺人手,你過來吧,小陣平。”
日向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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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區域的拆彈工作依然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得知松田陣平即将要過來後,日向葵的思緒就開始不知道往什麽地方飄散了。
怎麽說呢?畢竟當初她是作為主動分手的一方,而且對方還是在她離開後相當一段長的時間裏才意識到他們分手了。
這種情況下再次見面什麽的,就很尴尬。
聽到身後響起的腳步聲,日向葵漂亮的臉蛋逐漸發白。
那腳步聲在耳畔停下的同時,萩原研二很識相地給他讓了讓位,“小陣平,這個交給你來拆吧,構造确實很複雜,我去負責另外的。”
他之前就仔細地觀察過了,炸/彈上的倒計時還很長,足夠他們拆完整個餐廳裏的炸/彈。
萩原研二一邊這麽說着,人就走到對面去了,與此同時日向葵的身側也有人蹲下了。
微不可見地平緩了一下呼吸,她用餘光瞥向身邊的人,最先看到的是白色防護服的一角。視線再往上偏移一些,一副架在優越鼻梁上的黑色墨鏡就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她不太理解,明明是大晚上的,他為什麽非要戴着一副墨鏡?是在裝酷嗎?
不過這樣也好,有墨鏡遮擋,她沒辦法赤/裸/裸地直視到他的眼睛。
日向葵如此慶幸地想着,緊接着就看到松田陣平摘掉墨鏡随手放到一邊,她來不及側頭,就這麽自然而然地和他四目相對了。
“......”額。
那雙他所熟悉的眼睛已經不帶有任何情愫,在看了他一眼後就淡定地轉開了。
咦?
拆除工作相當順利的萩原研二不由往這邊瞄了一眼,十分好奇兩人此刻的重逢模式,怎麽生疏得連個招呼都沒有了啊?
但松田陣平此時根本沒有時間慢慢回味自己心底的情緒,他只想快點把她從危險裏解救出來。
拆除的時候必須要埋頭在她的座位底下,松田陣平很快投身進入工作狀态,只是在扒住她椅子腳的時候,手背無意間摩擦過了她的腳踝。
“!”
日向葵不動聲色地往外縮了縮腳,卻怎麽也控制不住背脊徒然升起的酥麻,并且這份麻意仿佛還在不停地向她的四肢傳遞。
“......”靠,這絕對只是她對松田陣平的舉止做出的下意識的身體反應,畢竟是曾經刻進骨子裏的......呸!忘掉忘掉忘掉忘掉!
觀察到她神色不佳,對面座位上那個和她約飯的男人面露憂色,大概也是出于友好的角度,男人的手覆在了她僵硬擺在桌面上的手背,“你不要害怕,我們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其實日向葵不太能聽清楚他在說什麽,也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她現在多少還是有一點神情恍惚。
眼前的男人叽叽歪歪的,喋喋不休的嘴一張一合,松田陣平的視線掃過那只“鹹豬手”,終于還是忍無可忍地斜他一眼,“安靜點。”
好吵。
男人被呵斥得一愣,萩原研二卻彎起唇角,還不忘惡劣地拱火,“先生,炸/彈馬上就可以拆除了,你馬上就可以解放雙手去擁抱你的女神了。”
毫無意外,話音剛落下,他得到了來自幼馴染的白眼一枚。
萩原研二解開男人座位底下的危險物,就看見他走到了日向葵的旁邊。可能是因為剛才被呵斥了心有不爽,男人瞅了瞅還在工作的松田陣平,有意挑釁道:“警官,不行的話可以讓這位警官幫忙拆/彈,他的業務水平很棒。”
被cue到的萩原研二無辜地笑笑。
被質疑的松田陣平蹙眉,冷淡地說:“不行我就跟她一起死,可以了吧?”
男人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萩原研二忍俊不禁,怎麽聽都覺得小陣平好像是在另類表白啊?
拆/彈的過程明明不算久,日向葵卻有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的錯覺。等她解除僵硬的坐姿從座椅上站起來的時候,感覺腿部已經發麻了。
“報告隊長,炸/彈已經全部拆除。”年紀輕輕的幾個警察看起來剛入職不久,沒有那種在職場上久經風霜的老練,和眼前的隊長對話時,眼神中更是有着難掩的憧憬和崇拜。
“嗯,收隊。”
原來他是爆/炸物處理班的隊長。
餐廳裏的顧客正三兩結伴地往外走,日向葵準備離開的時候順便朝那邊看了一眼。
松田陣平已經脫下了略顯笨重的防護服,深色系的風衣外套包裹得嚴實,襯出了他寬肩窄腰的身材。他的個子也拔高了很多,雖然還不如hagi的顯眼。
日向葵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
她是不是該去說一聲“謝謝”再走?
只是這個想法還沒有付諸行動,萩原研二已經噙着一抹熱情的笑容再次靠近她,“小葵花,我們要收隊喽,一起到外面聊聊嗎?”
日向葵跟着兩人站到餐廳外面,目送今晚約飯對象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後,她覺得三個人之間的氣氛有點怪。
她有點後悔跟出來了,他們幾年來的生活軌跡都是交錯開的,再次遇見也根本就沒有共同話題可以被提起。
尤其是萩原研二被餐廳裏正在做收隊步驟的警員叫走後,氛圍更怪了。
松田陣平依舊保持和她隔了一個人的距離站着,沒有輕易靠近她。
但他卻在悄然無息地觀察她,一如從前專注而又熱切的視線掩在墨鏡之下,沒有被她窺探到。
久別重逢,沒有什麽繞彎的客套和寒暄,松田陣平只是問了問:“那家夥是誰啊?”
在對方詫異地看過來時,再次補充道:“和你約會的那個家夥。”
“......你是在質問我嗎?”
松田陣平:“。”
哦,他好像是沒有立場問了,他是個過去式。
如果是以前,她的前男友就會抓着她不依不饒地跟她糾結這個問題了。
不過現在——
身旁的男人沒再說話,只是從衣兜裏掏出一盒煙,随手在煙盒裏取出了一支含在唇齒間。
精巧的打火機打出火苗點燃了那一支煙,他抽一口,往輕薄的空氣裏吐了一抹煙圈,因為吞吐的動作,喉結上下滾了一滾。
日向葵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看得這麽細致,而他只不過做了一個最普通不過的點煙動作而已。
“今天謝謝,我先走了,幫我跟hagi說一聲。”
她邁開腿,就覺得麻意從腳心往上湧。之前僵坐了那麽久,沒做任何舒展運動又在餐廳外一動不動地站了不算短的時間。
上半身跟着晃了晃,眼看着就要和身側的羅馬柱貼貼,旁邊的人及時拽住了她。
松田陣平灼熱的手掌心牢牢地扣在她的手肘處,久違的接觸令她有了片刻的愣怔,然後聽到他說:“這跟羅馬柱剛剛才粉刷過,漆還沒幹,靠上去店員會很頭痛的。”
“......”
日向葵只覺得剛才片刻的心悸被狗啃了。
就是這個時候,今晚飯局的第三人終于趕到了,“抱歉抱歉!小葵姐,我遲到了。”
是個男人的聲音。
準确來說,是屬于少年的聲線。
松田陣平看到頂了一頭顯眼黃發的少年小跑到了日向葵的面前,肩側挂着書包,手腳上的護腕還沒有摘掉,像是從某個運動場上下來的。
日向葵快速地在松田陣平的身上掃了一眼——
這下知道了吧?什麽約會!明明還有個孩子在,只不過來晚了一點。
“沒關系,涼太的事我已經和對方說好了。”
松田陣平看到她對那小孩露出了如沐春風的微笑,是久別重逢的他沒有享受到的待遇。
彼時消失了一陣的萩原研二也适時地從餐廳裏走出來,日向葵趁機和兩人道別。
“今天的事很感謝,hagi......松田先生。”
hagi?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只有一個想法:氣死個人。
“需要我們送你回家嗎?”
萩原研二不着痕跡地在松田陣平的後背拍了拍,企圖讓他附和幾句。誰知這家夥只是在抽煙,根本不理會他的良苦用心。
名為涼太的少年站在旁邊,靈動的眼睛轉來轉去,觀察着這三個成年人之間微妙的氛圍。
毋庸置疑他們肯定是認識的,只不過明明和小葵姐互動比較多的是那個樣子看起來有點輕浮的中長發男人,但他卻莫名地覺得另外那個一言不發的男人對他産生的威脅會更大!
黃濑涼太警惕地盯向他。
覺察到異樣的注視,松田陣平隔着墨鏡回望過去,眼前的少年國中生模樣,個子倒是出類拔萃,都快直逼他的耳朵了。
“喂,小子,你有事嗎?”
這種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個大壞蛋的眼神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