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陸斯陶來得早,派對場地還沒布置好,兩人在周璟的房間說了好半天悄悄話,直到天色暗下來,其他人陸續到來,兩人才下樓去院子裏。

周璟的接風趴并不是什麽帶有功利性的社交活動,來的都是和周璟玩得不錯的小姐妹,純粹姐妹趴。

大家換了泳衣,在泳池邊喝酒談笑。陸斯陶不下水,沒換泳衣,坐在躺椅上和她們閑聊天。

她今天心情格外好,索性把飲料放下,端了杯紅酒慢慢地喝。

正聊到某公子哥的浪子行徑,有人忽然問周璟:“對了,剛才那個男的是你朋友嗎?怎麽沒見過來?”

“哪個男的?長什麽樣?”周璟說,“今天是姐妹局,沒有男的啊。”

“就剛才在小會客廳門口看見的,一個穿黑衣服的,又高又帥,是那種很硬氣的帥,超有男人味。”

周璟了然,看了眼陸斯陶,笑說:“你看見的是斯陶的保镖吧。”

“保镖這麽帥的嗎?”對方有些詫異,也跟着笑了,半解釋半恭維,“斯陶的保镖看起來非池中物啊,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人物。”

陸斯陶笑笑,沒放在心上。

女孩也就笑笑。

她本來想說如果是來參加派對的朋友,認識一下也不錯,但對方是陸斯陶的保镖,那就算了。

她家裏也請過保镖,自然知道規矩,保镖熟知雇主太多事情了,大家都是同一個圈子裏的,她跑去結識人家的貼身保镖,任誰都會懷疑她動機不純,她還要不要混了。

話題揭過,繼續聊某公子哥的豐富情史。

周璟的這幾個朋友讀高中時都在同一個學校,她們讨論的那位情史豐富的公子哥也是,如此一來,不知不覺聊到了學生時代,話題一起頭,就停不下來。

陸斯陶托着腮,彎着唇安靜地聽。

半杯紅酒下去,她腦子懵懵的,總感覺泳池的水一直在晃悠。

周璟看她小臉紅撲撲,像是有些醉了,忙把她手裏的酒杯拿走,遞了杯水過去,小聲問她難不難受,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陸斯陶想了想,點頭說好。

周璟早讓人收拾了客房出來,以備不時之需供大家臨時休息,陸斯陶認識房間,也不想掃大家的興,就沒讓周璟送,自己過去的。

別墅有電梯通往二樓,陸斯陶往電梯的方向走,總覺得這幾米的距離很長,她頭暈得不行,伸手去扶牆。

隐約聽見有腳步聲,不太确定,她擡眸看過去,看見段邃正朝她走過來。

她暈暈的,眼睛看東西總有種不實感。看他也是。

他走到她跟前,頓了一頓,輕輕微俯下上身,目光平直地看着她,似乎在盡可能的讓自己耐心。

他放緩了聲音問:“難受?”

陸斯陶遲頓地搖了搖頭,停了幾秒,才想起來:“我沒叫你過來。”

段邃是從洗手間出來時看見的她,她雙手攥着裙子,蝸牛一樣小步小步往前挪,謹慎得好像前面是一片雷區。

再一看,兩頰洇着紅,目光沒有聚焦,像是醉了。

見她扶牆,像不舒服,怕她出事,他才邁步過來。

“現在呢?”他問,“需要我幫忙嗎?”

“……要扶一下。”她反應了一下,才說,“頭暈,走路不小心,會摔倒……要扶一下。”

所以才像個小蝸牛一樣謹慎往前挪?

段邃好笑地看着她,伸手去扶她。

燈光下,她周身像是渡上了一層釉色,收腰設計的禮服裙,露出纖弱的肩頸、手臂,皮膚白皙得清透,像剝了殼的鮮荔枝,不見一絲瑕疵,直晃人眼。

他手指忽頓,在空中停留半秒,收了回去,松散握拳,低聲問:“讓雲焦過來?”

陸斯陶皺起眉頭,擡眸看他,似不滿他的推脫。

段邃眉峰微動,看了她一會,他擡手脫掉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才伸臂捏住她的胳膊,避免不必要的身體接觸。

“回去嗎?”段邃垂眸看她。

裹在他寬大的外套裏,她顯得更小只了,一雙眼睛潮濕明亮,眨了幾下,讓他按電梯,去二樓客房。

進了房間,把人扶到沙發上,段邃在她面前蹲下,放緩聲音問:“要喝水嗎?”

還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他,眉眼間的睥睨感都少了幾分,仰視,總是很容易帶給人一種忠誠感……陸斯陶搖了搖頭。

停頓幾秒,她說:“我想休息一下。”

段邃點頭:“我在門外,有事喊我。”

陸斯陶應了聲“嗯”,他才起身出去。

門被合上,陸斯陶低頭看着披在身上的外套,怔怔出神。

段邃安靜守在門外。

過了大概八九分鐘,聽見房間裏忽然傳出一聲“咚”,像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同時傳出她的輕呼聲。

段邃幾乎是瞬間就作出反應,反手推開門進去。

她跌坐在地上,外套自肩頭滑落,露出白皙削薄的肩膀和鎖骨。

聽見聲響,她擡頭朝他看過來,眼中盛滿水汽,有驚懼,也有無助,像被丢在地上的洋娃娃,透着種脆弱的易碎感。

段邃大步上前,把外套拉上去蓋住她的肩膀,順勢将人扶起來放沙發上:“怎麽了?有沒有受傷?”

“我剛才做了個噩夢……”她輕聲喃喃。

段邃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幸而地上鋪着厚厚的羊絨地毯,她沒有受傷:“怎麽摔下來的?”

她懵懵搖頭,慢騰騰說:“……不知道。”

“……”

段邃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看她一眼,倒了杯水,遞給她。

“我有點害怕。”陸斯陶垂眸看着杯沿,濃密的睫毛下,眼裏霧蒙蒙的。

段邃說:“只是夢。”

“不是夢……”

段邃默了默,在她身前蹲下,擡頭看着她,緩聲說:“這裏很安全。”他試圖用事實打消她的顧慮,“這棟別墅及周圍的安保、監控和地形路線,在我們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偵察過了,很安全。”

“我在這裏。雲焦和尤永他們,也在外面守着。”他又說。

陸斯陶沒說話,捧着杯子,安靜喝水。

半杯水喝完,她似乎清醒了些,抱着抱枕,斜靠在沙發上,說:“我想再睡一下,你在這裏陪我一會。”

段邃頓了頓:“好。”

房間內只開了一盞落地燈,光從側面過來,她閉着眼睛,睫毛的陰影投在鼻梁上,彎彎的,像一個小鈎子。

段邃收回目光,起身坐到一側的單人沙發上。

他手肘撐在扶手上,手指虛攏着,撐着臉,低眸,目光恰好垂落在沙發上的女孩身上。

段邃忽然想起以前,也值過勤站過崗,烈日驕陽下,凜冬寒夜間,有明月高懸,也有烏雲密布……

那時候的他怎麽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一天,他會這樣守着一個女孩子。

-

房間的窗戶鄰着後院,隐約能聽見不甚清晰的笑鬧聲。

她閉着眼睛,呼吸平緩,但沒睡着。

靜谧的氛圍中,她忽然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段邃。”

段邃應聲:“我在。”

她睜開眼睛,目光無意識地看着前面,沒有看他:“你中學是在哪裏讀的?”

“浦城。”

“哦。”陸斯陶聲音輕輕的,像自言自語,“忘了,你是浦城人。”

“你中學時期好朋友多嗎?”她又問。

“不多。”

“你為什麽來章城工作了?”

“要看雇主在哪裏。”

陸斯陶記得他的資料,今年年初剛退伍,她是他第一個雇主,他的資料介紹也很簡單,只有入伍、退伍的時間,入職保镖公司的時間,沒有中間的經歷。

“你為什麽退伍?”她問。

段邃默了一瞬,輕描淡寫地說:“該退就退了。”

陸斯陶沒追問,靜了幾秒,她拾起上一個話題:“你的高中好玩嗎?你有沒有暗戀的同學?”

段邃聲音平淡:“學校是學習的地方。”

“……那你好熱愛學習。”

段邃:“嗯。”

“……”

陸斯陶不想和他說話了,這哪兒找的保镖!想把他開掉!她臉往抱枕裏埋,留給他一個冒着火的後腦勺。

室內重新陷入安靜,過了半晌,聽見他低低一聲:“你呢?”

陸斯陶臉還埋在抱枕裏,等了三秒才沒什麽情緒的出聲:“……我什麽?”

“中學好玩嗎?”

陸斯陶:“學校是學習的地方。”

她聽見一聲很輕的氣音,像是笑,又聽見他繼續:“有沒有暗戀的同學。”

“我讀的是女校。”陸斯陶臉從抱枕裏出來,轉頭去看向他,“你不知道?”

四目相對,他眼底靜如譚,不說話,讓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麽。

陸斯陶目光清澈:“貼身保镖需要充分了解雇主,你沒有了解過這些嗎?”

“需要了解。”他平靜說,“但是,了解雇主不是研究底細,不包括這麽詳細的經歷。”

“哦,這樣啊。”陸斯陶收回目光,抱着抱枕調整了一個舒适的姿勢,重新閉上眼睛。

室內再次安靜下來,後窗外隐隐約約的笑鬧聲依舊。

段邃按碾着指間的薄繭,目光很靜,靜得像夜間暗沉的湖面,無光無波。

其實知道。

知道她年幼時遭遇綁架,後來被送去了國外讀書,中學就讀于英國的一所私立女校,成績優異,大學在劍橋,本碩連讀,拿到碩士學位時才21歲,在同年七月回國。也就是上個月底。

初初接觸時,段邃只覺得她像從未走出過城堡的小女孩,天真,不谙世事,也帶着點孩子氣的驕矜。

可這種孩子氣的嬌縱與那日在露臺上,她漫不經心、如睥睨蝼蟻般的冷淡驕矜,不一樣。

保镖不是打手,在保護她安全的前提下,并不會主動激化矛盾。但那日,雲焦幾乎沒有猶豫直接就出手了。

雲焦在她身邊的時間不短,自是十分了解她,而她在驚慌失措間下意識喊的名字,也不難推斷她對雲焦的信任程度。

所以,雲焦會那麽做,必然是依據她的脾氣和行事作風做出的判斷。

她或許并非她看起來的那麽不藏心事,也大約并非什麽都不懂,英國的學制與國內再如何不同,她21歲就拿到碩士學位,智商和努力缺一不可,自然是十分優秀的。

誠然,智商與聰明及能力并不劃等號,但是,她麽,大概還只是太稚嫩罷了。

-

周璟的接風派對散場,已經接近午夜。回到陸宅,夜色已深濃。

段邃洗完澡,擦着頭發從浴室出來,倒了杯水,轉眸看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他目光微頓。

好一會兒,他才放下杯子,轉身推開玻璃門,天幕漆黑,沒有半點星子,那半截窗內的盈盈暖光像暗夜裏的燭火微弱。

他彎腰拿起放在牆角的易拉罐,瞧了瞧,還沒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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