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走廊通往電梯,陸斯陶心不在焉,突然被人輕拍腦袋,她吓一跳,回頭看見人,放松下來:“哥……”
“怎麽還委屈上了?”季宴和好笑地看着她,“剛才不挺橫麽。”
“還不是你吓我。”陸斯陶頓了瞬,反應過來:“剛才你看見了?”
“嗯。”季宴和輕撫了下她的後腦勺,示意她進電梯。
按下樓層按鈕,他低聲說:“你不該插手的。”
季宴和是陸斯陶舅舅的兒子,季氏的準掌權人,外表看着英俊斯文,溫和疏朗,然而出手卻是出了名的狠決,在年輕一輩裏,論能力、手段,無人能出其右。
他看事情的眼光向來獨特,對妹妹也是真心愛護。
陸斯陶拉着哥哥的胳膊,一副聽不懂的樣子:“那不是巧了嘛,誰知道會遇到……”
“是麽?”季宴和垂眸看她。
陸斯陶面不改色,甚至還很理直氣壯:“嗯。”
季宴和笑了聲,無奈搖頭。
他眼神揶揄:“嗯,是巧了,要是不巧,應該是在拍賣會上遇到。”
靈月飯店分為南樓和北樓,今晚,北樓的青玉廳有一場私人的小型拍賣會,說是拍賣會,其實本質還是上層圈子裏的一種社交。
呂頌其人,能耐不大,虛榮心不小,這種社交場合必少不了他的身影。
今天陸斯陶來靈月飯店是有正事要辦,不可能真和陸其玥一起吃飯,帶陸其玥過來,不過是為了讓她知道呂頌的秉性。
一旦知道了,她必定無法平靜,這頓飯自然是吃不成的,如此,也不影響辦正事。
“什麽都被你看穿,好沒意思。”陸斯陶丢開他的胳膊,自顧自出電梯。
季宴和說:“我還是持反對意見。”
陸其玥和呂頌的婚姻只是兩家人的利益聯盟,呂家暫且不論,陸遠山這邊,不過是為了聯合呂家,借姻親助力在起陸獲取更多的支持,也為陸逸舟鋪路。
婚期在即,若要陸遠山無法得逞,須得從呂家入手。
呂氏內部明争暗鬥不斷,旁支一系野心勃勃,一直伺機而動,只需給其一點助力,很快,呂氏将上演“奪權”大戲。
如此一來,既能破局,又能與呂氏達成合作,一舉兩得。
到那時,聯姻又如何,呂頌父親這一系已經倒下,也幫不了陸遠山什麽。
退一萬步說,即便陸遠山要女兒當場離婚再找利益聯盟,也不是一兩天就能達成的,至少要兩三個月的準備時間。
而兩三個月,于陸斯陶要做的事,足夠了。
這件事她做得很漂亮,呂氏“奪權”已成定局,呂頌和陸其玥結不結婚也沒什麽影響了,甚至結了更好。
她現在突然又跑去插手這兩人感情上的破事,在季宴和看來,就是精力多得沒處使了。
“那你就當我是閑的。”陸斯陶轉頭看窗外。
三樓“臨江月”是不對外預定,僅提供給固定貴客的包廂,坐在窗邊,整個江景盡收眼底。
季宴和也往窗外看去,默了默,緩緩點頭:“也行。”
陸斯陶轉眸,看他一眼。
季宴和聲音低沉幾分:“你小時候和陸其玥在觀景臺上玩,不下心從上面摔下去,陸其玥為了保護你,左肩劃傷,縫了三針,你想還她這個情誼,沒有問題。”
陸斯陶沒說話。
她垂眸抿了口茶,輕微苦味過後,舌尖回甘,苦甜交織,她輕皺眉心,放下茶杯,喝了一口清水。
季宴和看她一眼,笑了下,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低眸看腕表:“時間還早。北樓那邊的拍賣會快開始了,過去看看嗎?”
陸斯陶搖頭:“不想去了。”
“也好。”季宴和說,“那我讓人把冊子送過來,看上什麽,哥哥拍給你。”
陸斯陶眉梢一挑,開心了,揚起臉沖他笑:“謝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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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邃坐在大堂的休息區,面對右轉走廊的方向,目光安靜。
其實,他認出來了,那個呂頌,就是那天林川生日,在會所庭院的銀杏樹下與人摟抱的那個身影。
她呢?她認出來了麽?
或許有。或許沒有。
……也不重要。
将近十點,她出現在視線內,段邃站起身。
她注意到他,擡眸看了一眼,目光相接,段邃輕點了一下頭。
待人走近,陸斯陶輕聲問:“其玥姐的情緒穩定一些了嗎?”
一個多小時前,她在談事情,雲焦進來在她耳邊彙報過,說段邃已經把其玥小姐安全送到家了。
她當時沒顧上管。
段邃想了想:“還算穩定。”
陸斯陶輕輕點了點頭,彎腰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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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澤骞去了紐約,陸斯陶也不用去公司了。
前些天沒睡午覺,現在到了時間她也不想好好睡了,讓段邃把冰淇淋送來她書房。
不出門,他只穿了簡單的黑t黑褲,還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酷模樣。
和前幾次一樣,他又是拿了一個迷你杯,陸斯陶不滿,嘀咕問他為什麽不拿大桶的冰淇淋。
他不說話,只是幫她揭開蓋子。
陸斯陶本來只是小小抱怨一句,并不是真的要問,但他不吭聲,她反而一定要聽他回答了。
“啊?”陸斯陶歪頭看他,催促回答,“為什麽?”
段邃頓了下才說:“……沒有大桶的了。”
“哦,這樣。”陸斯陶舀了一口冰淇淋,輕聲自言自語,“是沒有了啊,我還以為……”你不想讓我吃太多。
她沒說完,段邃大概能猜到她想說什麽。
……其實,确實如此。
陸斯陶背靠沙發坐在地毯上,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一個平板電腦,視頻外放出的聲音正在講述雨林的天地,似乎是個紀錄片。
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這裏。陪我看。”
段邃腿長,矮桌和沙發之間的空隙并不狹窄,可還是塞不下他的腿,他頓了頓,在矮桌外盤腿坐下,與她相隔一多人的距離。
陸斯陶轉眸看他一眼,沒說什麽,只是把平板往他那邊推了推。
過了片刻,大約是覺得這個角度看屏幕不舒服,陸斯陶往他身邊挪了挪,順便調整平板的位置。
她吃着冰淇淋,看得聚精會神,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膝蓋與他的只相隔兩指寬的距離,稍一動,就能挨上。
書房內安靜得只有紀錄片解說的聲音。
低沉、舒緩,娓娓道來。
段邃輕輕移開目光,落回屏幕上。
濃綠覆蓋,潮濕悶熱的雨林深處,物種相互競争而又依賴共生。解說詞形容這裏是“寂靜的戰場”。
“相比之下,做人是不是還輕松一些。”陸斯陶下巴擱在懷裏兔子警官玩偶的腦袋上,輕聲閑聊,“人類的競争再激烈,也總會有片刻的喘息,甚至幾分鐘呢。它們好像沒有,無時無刻不在為生存厮殺。”
段邃沉緩開口:“環境使然,雨林深處的物種想要生存,必須拼命厮殺。”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窗臺邊的綠植,“若是長在溫室,或許另當別論。”
“是這樣嗎?”陸斯陶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那盆郁金香,“可是,如果它長得不好,也會被取代掉呀。”
段邃轉眸看她,她也看向他,目光清澈。
半晌,他點頭:“你說得對——各有各的困境。戰場不同罷了。”
陸斯陶咬着冰淇淋小勺子沖他彎了彎眼睛,轉頭繼續看屏幕。
靜了片刻,忽然聽見他問:“想去雨林?”
“……算不上想去吧。”陸斯陶望着屏幕裏的畫面,“我只是從小就喜歡看紀錄片,各種類型的都會看。我不常出去,總得有一種認識這個世界的途徑吧。”
段邃看着她的側臉,屏幕折射出的光線在她臉上變幻,她低垂着眼,睫毛如蟬翼,薄薄一層,輕盈脆弱。
讓人莫名心軟。
她又輕聲說:“而且吧,雖說現在交通很便利,想去哪裏都可以去,但總有一些地方,是你一輩子都沒機會去的。我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去雨林這種地方冒險。”
她忽然側身面對他,腿移動時,蹭到了他的膝蓋。
段邃微頓了一下,但她似乎沒放在心上,他便也沒動。
她看着他,仰頭問:“你有沒有去過雨林這種地方?”
段邃說:“去過。”
“真的嗎?”陸斯陶眼睛亮了,興趣盎然,“和紀錄片裏是一樣的嗎?有趣嗎?”
“談不上有趣還是無趣。”段邃語氣平淡,“只是去執行任務或是生存訓練。”
“這樣啊。”陸斯陶點點頭。
靜默幾秒,她又問,“你是不是去過很多地方?……國家,地區之類的。”
他沒否認,只低聲說:“不是去玩的。”
今天倒是沒直接轉移話題。
陸斯陶笑起來:“可以說具體的事情嗎?我想聽。”
段邃說:“不行。”頓了頓,他解釋,“還沒脫密。”
陸斯陶點點頭,不問了。
很顯然,他以前在部隊的經歷,并不普通。
陸斯陶緩緩托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沒有任何的閃躲和不自然,一如既往的任由她看。沉靜,冷然。
無趣。沒勁透了。
陸斯陶回過身,繼續看紀錄片。
一集已經結束,自動播放下一集。植物的水生世界。
流水奔騰聲,水泡冒泡聲,和同樣低沉舒緩的英文講解聲。
她盯着屏幕,眉眼安靜平和,很認真。
段邃靜靜看了她幾秒,收回目光,看向屏幕。
位于亞馬遜的淡水河水底有大片粉色的虹河苔,像沉入水下的大片櫻花林,美麗得震撼人心。
他轉眸看了她一眼,她揪着玩偶兔子的長耳朵,腦袋一點一點的,在打瞌睡。
段邃頓了頓,傾身調低了視頻的音量。
才坐正,她的身體忽然朝他這側倒了過來,他迅速伸手托住她。
她已經睡着了,沒有意識,腦袋被他的掌心托住,她只當是枕頭,順勢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上身壓在他半條腿上,臉往他手心裏蹭了蹭。
段邃指尖微動了一下。
風從窗開的縫隙吹動簾布,送進嘶啞的蟬鳴、鳥叫,紀錄片裏海浪潮湧,混亂、無節奏地擊拍岩壁。
掌心的觸感真實而明顯。她的臉很小,小到他一只手就能整個包住。
她側臉貼在他手心,軟軟的,小小的,呼吸一下、一下地落在他手心邊緣,溫熱,濡濕。
段邃喉結輕微滾動,他撇開視線,另一只手扯過沙發上的毯子裹在她身上。
頓了兩秒,慢慢地把她抱起來。
——身子骨也小。
小小一只,抱在懷裏,像只奶貓崽子,又輕又軟,讓人不敢用力。
無需站起身,他只單膝抵地直起上身,便能把人放到沙發上。
沾上沙發她就翻了個身,側卧着身體蜷起,縮成一團——是一種很沒有安全感的睡姿。
段邃目光微動,拾起趴在地毯上的小兔子玩偶,塞進她懷裏。她立即無意識地抱緊,貼在臉頰。
段邃撇開目光,頓了頓,站起身,準備離開。
這時,矮桌上的手機突兀響起,劃破午後寂靜,陸斯陶猛地驚醒爬坐起來,下意識伸手去夠手機。
他掃過一眼,來電顯示的備注是“全世界第一帥的魅力男神”。
陸斯陶胡亂按下靜音鍵,刺耳的鈴聲消失,她輕吐了口氣,手指在接聽鍵上面,忽而頓了一下。
她擡頭看向段邃,眼神還迷迷糊糊的不清明,沖他禮貌笑了下:“不好意思我睡着了。謝謝你陪我看這麽久紀錄片,你先回去吧。”
段邃微一颔首,轉身離開。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他聽見她接電話的一聲“喂”,帶着軟軟的撒嬌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