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段邃回到陸家,陸斯陶還沒回來,簡姝似乎也出去了。
一直到晚上八點多,才見大門口有動靜,一行車緩緩開進車庫。
片刻後,段邃的房門被敲響了。
段邃的房間隔壁就是那個給他回微信的保镖尤永的房間。方才聽見廊檐的腳步聲,他已經猜到敲門的是尤永。
門打開。果不其然。
尤永早年在空軍空降部隊,退伍後去了職業的私人保镖公司接受訓練,機緣巧合下,被雇為陸斯陶的私人保镖。
尤永的專業素質過硬,機警敏銳,私下的為人也不錯,主要是都有部隊經歷,就算不是同一軍種,見着段邃也覺得親。這些天,他和段邃的交流最多。
今天段邃被陸斯陶故意落下,尤永一回來,便想着過來看看。
“怎麽回事啊?”尤永已經換了衣服,穿着簡單的t恤,一笑起來,很憨厚,是對朋友發自真心的關心。
“沒事。”段邃拿了瓶水遞給對方。
“怎麽沒事啊。”尤永忍不住替他着急,“你剛來還不了解情況,咱這位大小姐人很和氣的,脾氣好,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
“我在陸家工作這麽多年,從沒見她跟誰說過重話,也從來沒罰過誰——呃上回教訓人是例外,是那男的自己找揍。話說回來啊,她脾氣這麽好,這回罰了你,說明是真生氣了,你到底幹啥了?”
“……”
段邃頓了頓,輕描淡寫說:“惹她生氣了。”
這是什麽廢話文學之最,當然是惹她生氣了,不然還能咋的。沒少見過當兵的,但像他這麽木讷的還是第一次見。
尤永哽住,一時無語了。
段邃拎起杯子給自己接了杯水,随口問:“你們下午去哪了?”
“栖湖居。”尤永随口答,“大小姐去那兒見朋友。”
“不是說她平時不愛出門。”段邃不經意聊起,“也有很多朋友?”
“也不多。熟的就溫先生,周小姐……”
想起來說的這些人他應該都不認識,尤永頓了頓,略一思索,有些事本來不該說,但段邃已經是自己人了,告訴他一些內幕也無妨,免得他以後犯錯,“集團的那個尹總,和大小姐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
“是麽。”段邃指腹輕輕摩挲着玻璃杯壁,語氣淡淡,“可聽說尹總是老爺子請過來的?”
“具體的那咱就不知道了。”尤永猜測說,“不過也不沖突,或許真是老爺子看中了尹先生,想讓他做孫女婿。”
“哎不過你可別出去亂說啊,不多嘴是咱最基本的規矩。”他喝水潤喉,接着道,“都說尹總和大小姐是一對,我倒是覺得溫先生和大小姐也挺般配的,門當戶對,知根知底。”
段邃輕輕點了點頭,轉而問:“大小姐今天去見的人,就是溫先生?”
“不是。溫先生在國外呢。”尤永說,“我在外面,也沒看見裏面是誰。”
“不過,說到底啊,這些也不是咱們該關心的,咱們要做的就是确保大小姐的安全,在任何環境都能快速有效的制定出安全保護方案。”他話鋒一轉,“吃宵夜去?”
一般外出回來晚了,廚房都會給他們準備夜宵,愛吃的都可以去廚房,尤永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時候,放松。
段邃點頭,剛起身,手機響了,他掃了眼來電顯示,目光沉了一瞬。
按下靜音鍵,他擡眸說:“你先去,我接個電話。”
“行,等會過來啊。”尤永先一步去了廚房。
門關上,反鎖。
段邃轉身進了浴室,按下接聽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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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斯陶洗完澡出來,擦着頭發,往書房去。
她的卧室和書房中間是打通的,利用書架裝修成了一個密室暗門風格的通道門。
陸斯陶挪動了一下貼牆的裝飾品,通道門打開,她對電話裏的尹澤骞說:“每次從卧室進書房,都有一種置身神秘古堡的奇幻感,好喜歡我的密道門。”
尹澤骞笑她幼稚。
他問:“你怎麽樣?累不累?”
“你們都當我是紙糊的啊?”陸斯陶無語。
她順手在書架上拿了個盲盒拆,聽着對面的聲音,“你還在外面嗎?”
“嗯。”
“玩得開心點。”
尹澤骞輕笑。
“對了。”陸斯陶問,“可以跟尹總請個假嗎?明天不去公司了。”
“陸小姐開心就好。”尹澤骞笑着搖頭。
挂斷電話,陸斯陶往窗外看,滿天繁星。
院中很安靜,偶爾有人走過去。這個時間點,喜歡吃宵夜的應該都去大廚房了,她不由想,他也在嗎?
念頭一閃而過,陸斯陶收回目光,垂眸繼續拆手裏的盲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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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門的時候,陸斯陶在追的連載漫畫更新了,她迫不及待地看,一邊往外走一邊劃着手機,沒擡頭。
邁臺階時,耳邊忽然響起低低一聲:“小心腳下。”她頓了頓,擡頭朝聲音的來處看去,不期地撞上一雙沉黑的眸子。
男人身姿峻拔,立在檐下階梯旁,黑色遮陽傘舉在她側前方,遮擋着照射來的陽光。
目光沉沉靜靜地與她對視着。
陸斯陶遲頓幾秒,輕皺起眉頭:“你……一下又勾起我傷心事了。”
段邃:“……”
“你今天也別跟着我了。”
“…………”
她堂而皇之的,完全是鬧小孩子的無賴脾氣。
段邃對她無計可施。
他沒說話,也沒真離開,安靜地跟在她身後。
拐過連廊,她像耐心耗盡,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瞪他。
可他太高了,陸斯陶得仰着腦袋看他,顯得太沒有氣勢。
她想了想,繃着臉,鎮定地後退三步,擡起下巴睨他。
心中還琢磨着,這表情夠兇狠了吧,是不是該收斂一些?她是想鬧鬧他,但也沒想把他欺負得太狠。
段邃:“……”
她揚着下巴,兇巴巴的,像一只找人打架的小貓崽子。
到底還是在鬧孩子氣的小脾氣,否則,便也不會只是這幅嬌縱的模樣了。
段邃無奈,對她依舊無計可施。
頓了幾秒,他沉聲說:“你知道的,保镖趕不走,契約期內,必須要形影不離的保護你。”
“……”
陸斯陶是真的一句話也不想跟他說了。
要麽開掉他算了……不行。再過段時間,過段時間一定把他開了!
她面無表情地轉身,不管他了。
四十分鐘後。
陸斯陶的車子停在婚紗店外。
二叔提了,讓她有空去幫其玥姐參謀參謀,昨天,她就給陸其玥發消息問了句,正巧陸其玥今天要試婚紗,就讓她過來看,她卻之不恭。
進到店裏,陸其玥剛換好婚紗從試衣間出來。
正好是試結婚禮服,陸斯陶就把要送給她的結婚禮物拿過來順手送了。
鑲嵌着藍鑽的項鏈,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陸其玥愛不釋手:“很漂亮,我很喜歡。謝謝斯陶。”
“喜歡就好。”陸斯陶笑着回。
陸其玥的未婚夫也在,順着話頭和陸斯陶聊了幾句,便同陸其玥讨論起婚紗禮服的細節。
陸斯陶托着腮安靜看兩人說笑,沒打攪這氛圍。
不多時,陸其玥未婚夫出去接了個電話,說公司有事,先走了。随後,陸其玥與陸斯陶閑聊的話題就廣泛了許多。
“……長輩們更傾向于辦中式的婚禮,但我不太喜歡,呂頌就主動跟長輩說是他不喜歡中式婚禮,後來商量成了西式婚禮。”陸其玥眼角眉梢都帶着甜蜜的笑,“他說,我們的婚禮,我滿意最重要。”
陸斯陶托着腮笑:“你和呂頌是怎麽認識的?同學嗎?”
“不是。”陸其玥說,“長輩引薦的。”
陸斯陶點點頭,抿唇笑。
“你也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紀。”陸其玥坐到她身邊來,溫柔問,“聽說尹總在追你?你覺得他怎麽樣?”
“尹總……”陸斯陶咽下口中的小蛋糕,“我和尹總是工作關系。當然,他這個人很好,但我們就是工作關系。”
都道老爺子把陸斯陶放到尹澤骞身邊學習,只是個幌子,但她既然否認,陸其玥也不好多說什麽,只是語帶遺憾道:“那還挺可惜的,尹總很優秀,你和他其實很般配。”
這話雖是試探,卻也出自真心。陸其玥是真心覺得尹澤骞很優秀,在國外讀書期間創業得了第一桶金,後又轉戰華爾街,履歷相當牛。
今天早上逸舟還在發火抱怨,昨天尹澤骞明明沒和方總見面,今天一早居然拿來了和方氏簽好的東金灣項目的新投資合同,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可見這個人能力、手段皆有。
陸斯陶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樣,想來也不知道這些鬥争。陸其玥頓了頓,又問:“那你有沒有好感的男孩子?”
陸斯陶擡眸想了想,輕輕彎起眼睛:“有很多啊。長得好看的我都有好感。”
說得像是玩笑話,陸其玥也就笑了笑。
試完幾件禮服,又給了修改意見,陸其玥和陸斯陶從店裏出來,已近傍晚。陸其玥問她想吃什麽。
陸斯陶沒客套,直接說,靈月飯店吧,她想吃那裏的松茸蟹肉羹了。
她有想吃的東西,陸其玥自然是依着她。
靈月飯店建于民國時期,位于靈章江邊的靈月灣畔,從民國到現在,幾經修葺,一直是名流聚集地。
兩人坐陸斯陶的車過去,車子拐入飯店前的那條路時,陸其玥注意到前面有輛車很眼熟。
她欠身仔細一看,笑了:“呂頌的車在前面,應該也是去靈月飯店吧。”
“是嗎?”陸斯陶擡眸看一眼,“好巧。”
陸其玥掏出手機給自己未婚夫打電話,軟着聲賣關子問他在幹嘛。
前面的車子停在那棟哥特式建築外的停車區,呂頌從車裏下來,她聽筒裏傳出對方的聲音:“在公司開會,怎麽,想我了?”
陸其玥嘴角的笑意一僵:“開會?”
“嗯。”對方應着,車裏又下來一個身材婀娜的女人,一下車就往他懷裏鑽,他順勢低頭親了那女人一口,繼續對着電話說,“你那邊結束了?回家了嗎?”
陸其玥嘴角的笑消失了。
陸斯陶默默地看了陸其玥一眼,輕輕抿了下唇角。
這時,陸斯陶的車也開到了地方,一停下,陸其玥就推開車門,怒氣沖沖地朝未婚夫和那女人走去。
“呂頌!”
正打着電話,突然變成了雙聲道,呂頌懷疑聽錯了,疑惑回頭瞥一眼。
還沒看見人,臉上就挨了一巴掌,手機沒拿穩摔在了地上。
呂頌懵了幾秒,反應過來,臉色有些不好看:“陸其玥,你發什麽瘋?”
“我發什麽瘋?”陸其玥雙眼通紅,豆大的淚珠直往下滾。
她從小到大都沒跟人紅過臉吵過嘴,剛才那一巴掌已經是極致了,滿肚子委屈和憤恨說不出口,止不住哭,翻來覆去一句:“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既然被發現了,呂頌也懶得哄着她了,被她哭得不耐煩到了極點:“夠了!我原來還覺得你挺明事理的,現在看來你和那些小家子氣的女人也沒什麽區別,我們說到底就是各取所需你沒點自知之明?這麽鬧有意思嗎?我心情好哄你幾句你還真當是情投意合啊?”
陸其玥愣住,似乎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幾小時前還陪她試婚紗的未婚夫嘴裏說出來的。
呂頌身邊那女人氣質楚楚,這會兒一臉隐忍,把他的手機撿起來,先是矯揉造作地用手護住小腹,轉而又心疼地摸了摸呂頌被打的臉,小聲問疼不疼。
明眼人一看這護小腹的動作就能想到是什麽意思,陸其玥眼睛更紅了,揚起手要朝那女人臉上招呼,被呂頌擋住,不耐煩地伸手推她:“沒完了是吧?大庭廣衆的,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
陸斯陶偏頭,雲焦會意,一個閃身攔住呂頌的動作,把陸其玥護在身後。
“現在是什麽垃圾都能自稱是人了嗎。”一道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不大,卻輕松穿透晚風。
循聲看過去,呂頌這才看見陸斯陶,她站在車前,眼角眉梢都是高高在上的驕矜。
不知道是她身邊的保镖氣勢太足還是怎麽了,呂頌總感覺她周身氣場與下午見到時判若兩人,看來她驕縱跋扈的那些傳言并不假。
陸斯陶與陸其玥不同,陸老爺子有多疼愛這個孫女人盡皆知,不管對方是跋扈還是溫柔,他都不能輕易惹。
被罵也不敢多說什麽,只能壓住脾氣:“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去了再談,別在這裏鬧。”
他上前要拉陸其玥,那位惹不起的清淡聲音再次傳入耳中。
“什麽髒東西,也配碰她?”
呂頌動作一頓,氣極了,狠咬住後槽牙點頭,冷笑一聲,拉着身邊的女人走了。
陸斯陶走到陸其玥身邊,她已經稍稍冷靜了些,用手背擦着眼睛,強撐着說:“不好意思啊斯陶,我今天可能不能請你吃飯了,改天吧好不好?”
“沒事……”陸斯陶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只輕聲說,“我先送你回家吧。”
“不用。”陸其玥別開頭,“你先去吃晚飯吧,等會我自己叫車。”她又擺手示意她,“你快去吧。”
想來她現在也是想一個人靜靜,陸斯陶就沒再堅持,離開了。
邁上飯店門前的臺階,她回頭看了眼陸其玥,她還站在原地抹眼淚。
陸斯陶頓了頓,輕輕嘆氣,她叫了聲:“段邃。”
“大小姐。”他在她身側應了一聲。
陸斯陶說:“你留在這裏看着,等會把其玥姐安全送到家。”
段邃颔首:“是。”
陸斯陶又站了片刻,才轉身進旋轉門。
大堂的燈光呈暖調,中央放置着一座琉璃雕塑,折散的光斑滿地,她穿過光影右轉,往走廊去,在周圍古典裝潢的背景裏,像鮮活的畫中人。
有人從她斜後方過來,像是路過,可就在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右轉的拐角時,那人擡起手,動作親昵地朝她的腦袋伸過去,下一秒,兩人的身影被牆遮住。
那是個男人,白襯衫黑褲子,身形颀長。
門外的光線昏暗,段邃靜立在陰影裏,半晌,他平淡地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