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陸斯陶從洗手間出來,就看見段邃站在走廊的羅馬柱前,肩寬腿長,高大峻拔。
她知道自己身後必定有人,但不知道這次在身後的會是他。
目光相對,他一雙眼睛黑漆漆,好像從來也不讓她看見波瀾。
陸斯陶頓了頓,移開視線,她記得旁邊有間休息室,便邁步過去了。
其實,他們有在酒店給她準備專用的房間,但她不想下樓了,就去了臨近的休息室。
到休息室門口,迎面過來一個服務生打扮的女孩子,對方推着餐車,餐車上滿是空餐盤,見有客人過來,她下意識往旁邊讓了讓,同時擡眸瞥了一眼。
服務生忽地頓了下,目光在陸斯陶身上極快地轉了一圈,最後落回段邃身上,驚訝道:“段邃哥…哥,你怎麽在這?”她又看了眼陸斯陶,“這位是?”
陸斯陶轉眸看過去,是一個外表看着十分文靜的女孩子,此刻她表情又驚訝又忐忑,還有幾分黯然。
難道關系不簡單?陸斯陶覺得有趣,擡頭看了眼段邃,他倒是沒什麽波瀾。
對上她的視線,段邃低聲開口,介紹女孩的身份:“朋友的妹妹。”轉而看了眼朋友的妹妹,回答對方:“我在工作。”
“哦哦。”向恬連忙點頭,又忐忑問,“那,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沒關系。”陸斯陶沖她溫和笑笑,擡眸看段邃一眼,“我去休息一會。你們聊吧。”
說罷,她自顧自進了休息室。
向恬看了看陸斯陶的背影,小聲問段邃:“她好漂亮,是你同事嗎?”
“雇主。”段邃說。
向恬不知道段邃的工作具體是做什麽的,每次他去療養院看她媽媽,也從來沒主動和她閑聊過天,她也不敢多問。
他看起來太冷淡,話也少,雖然知道看在她哥哥的份上,他對她的态度不會太差,但她還是怕會惹他厭煩。
向恬理解的雇主就是老板,既然是他的老板,她也不好多問什麽,就點了點頭。
靜默半晌,向恬抓着餐車的扶手站在原地,沒有要動的意思。
段邃看了她一眼:“不忙麽?”
向恬恍然回神,點頭哦哦了兩聲,推着餐車準備走,想了想,又停下。
她擡眸瞥段邃,其實她一直在等他問自己為什麽在這裏,可對方神色始終平淡,似乎對她為什麽在這裏做服務員并不感興趣。
她咬了咬唇,主動解釋:“我也是過來做兼職的,今天這家酒店有個宴會,需要人手收收餐盤之類的。”
他似乎仍是不怎麽關心這些,但她說了,他便也淡淡應了聲:“嗯。”
向恬有點不太敢看他,抿了抿唇,小聲說:“療養院的費用這麽高……我也想多賺點錢貼補。”
她想做什麽工作,那是她自己的意願,也是她的私事,他本就不該幹涉什麽,但關于療養院的費用……段邃開口:“費用的事,你不用擔心。”
“可是也不能一直都讓你付,你賺錢也不容易……”向恬手指摳了摳餐車的扶手,“我哥如果還在,也不會答應的。”
這個話題并不是第一次讨論了,段邃沒興趣重複一些車轱辘話,沒應聲,只說:“去忙吧。”
向恬頓了頓,這回沒再停留,道了句段邃哥再見,推着餐車離開了。
-
陸斯陶坐在落地窗前,托着腮往外看。
室內光線明亮,其實看不清窗外夜景,只能看見玻璃上倒映的影子——室內的陳設,她的身影,還有站在休息室門口的、他的一半身影。
有的人啊,就算只露出一半的背影,也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陸斯陶舔舔唇,輕聲喊他:“段邃。”
他回身朝她看過來,目光落在她後背,落在玻璃倒影裏的她的臉上——與她的目光相撞。
玻璃倒影裏,陸斯陶沖他彎唇一笑,歪了下腦袋。
玻璃上映出的光線柔和,襯得她的笑,格外柔軟可愛。
段邃眸光微動了一下,轉瞬恢複神色。
他望着她,面不改色地輕颔了颔首,耐心等着聽她的下文。
陸斯陶笑眯眯的:“你過來一點。”
他照做。
邁步過去。
高大的身影立在身側,陸斯陶沒轉頭,只看着玻璃倒影裏的他,輕輕開口:“剛才說的朋友,是戰友嗎?他是不是……犧牲了?”
“嗯。”他沒否認,低低應了一聲。
陸斯陶慢慢點頭,片刻,她移開視線,目光越過玻璃倒影,看外面不甚清晰的夜色。
段邃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臉上,看她的表情,看她清澈的眉眼。
如此半晌,見那濃密的睫毛眨了幾下,回神要朝他看過來時,他不動聲色移開了目光。
“段邃。”她輕聲喊他,段邃轉眸再次看向她。
陸斯陶彎起眼睛,看着玻璃倒影裏的他:“你要跟我關系更近一點嗎?我真的會對你很好的。”
似是沒料到話題的突變,段邃頓了一頓,他目光沉裏下去,可仔細看,似乎并沒有什麽變化,依然是平靜無瀾的模樣。
他也看着玻璃倒影裏的她,目光靜且深,半晌,他淡淡開口:“斯陶小姐,別再開這樣的玩笑。”
為什麽……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陸斯陶看不懂他。
她輕輕皺起眉頭,轉過身,仰頭看向他:“我沒開玩笑。”
她聲音平靜且認真:“你雖然是我的保镖沒錯,但按照合同,你的性質是屬于保镖公司派遣。如果你像焦焦和尤永他們一樣,脫離公司,只做我的私人保镖,待遇會更好,至少薪資不用被公司抽成——當然,首先你得過試用期。”
段邃微頓:“你是說這個?”
是因為剛才聽見了他要支付療養院的費用?
“不然呢?”陸斯陶目光清澈,“還能是什麽?”
“……”
段邃一時無言以對。
她繼續說:“你如果答應的話,你在我心裏的排名可以立刻上升到第三名。”
她仰着小臉,一本正經地,頗有幾分利誘的意味,卻稚嫩得傻氣。
段邃忽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她輕皺眉心,總覺得他這笑有點不太對勁,像在笑話她什麽似的。
“沒什麽。”他輕搖頭。
“那你答應嗎?”陸斯陶又問。
他沒答,看了她幾秒,忽然問:“為什麽是第三名?”
“因為在我這裏,第三名已經很高了。”陸斯陶輕聲說,“沒人能搶走姝姝和焦焦在我心裏的位置的,我不能沒有姝姝和焦焦的。”
停頓一下,她明白了什麽似的,忽然很輕地“啊”了聲:“你是對第三名不滿意嗎?”
哪有那麽幼稚。
段邃又有些想笑:“沒有。”
“那你問什麽。”
“……随便問問。”
“我在挖你,你跟我說随便問問,你還笑我。”陸斯陶不想理他了,一轉椅子,背過身,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段邃看着玻璃倒影裏她氣呼呼的側臉,頓了頓,低聲說:“抱歉。”
陸斯陶不理他,也不看他。
她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也沒了耐性,加之肚子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心裏正煩着,椅子忽然動了。
她坐得是轉椅,此時椅背被人拉動,轉了半圈,正正好好,停在與他面對面的角度。
陸斯陶眼神聚焦,眼前是他被領帶束縛的領口,凸起的喉結,挺削的下颚。
他微俯着身,雙手撐在她兩側的扶手上,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壓迫感很強。
陸斯陶懵了一瞬,正要擡頭。
下一秒,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蹲下,他擡頭看着她,眼睛清黑。
是很容易帶給人虔誠錯覺的仰視。
“抱歉。”他這麽看着她,再次說。
陸斯陶平靜下來,心想,他也知道道歉要放低姿态。
段邃放緩語調,聲音低低地解釋:“他們是我的戰友。”
“他們?”陸斯陶反應過來,“你所屬的保镖公司的同事,是你以前的戰友?”
“嗯。”
他不會抛下戰友。
陸斯陶理解,不過……
陸斯陶輕抿着唇角,沉默幾秒,拾起上一個話題。
她聲音低低的:“那契約期滿,你就會離開,你就不是我的保镖了。以後,你會有新的雇主,我可能就見不到你了,我不想你走……”
段邃頓了一下。
她低垂着眼睛,燈光從側面過來,在她眼窩裏投下一層暗影,她無意識望着自己的腳尖,有些失神。
“……可以續約。”段邃的聲音有點啞,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說出這句未經思考而荒唐的話。
可在她擡眸,目光清亮地看着他問:“真的嗎?”時,他又應了句:“真的。”
“那要我續到你退休。”她彎起眼睛,雙眸含笑。
段邃看着她的眼睛,低低應聲:“好。”
門外有身影過來,段邃站起身,擡眸看過去,見是雲焦,他淡淡收回視線。
雲焦手裏拿着保溫杯和一盒藥,徑直走到陸斯陶身邊,擰開杯蓋,把水和藥遞過去。
不舒服嗎?
雲焦方才離開,是為了幫她拿藥。
段邃的目光從她臉上移到藥盒上,頓了幾秒。
把保溫杯遞還給雲焦,陸斯陶沒立刻起身,靠在椅背上休息。
座椅面朝的方向,仍是方才被段邃轉過去的角度。
陸斯陶不打算自己動,她擡頭看他:“你再幫我轉過去。我要面朝窗外。”
“……”
段邃照做。
轉過座椅,他的手仍按在椅背上沒動,頓了一頓,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問:“要不要早點回去?”
陸斯陶閉着眼睛,輕搖了下腦袋:“暫時不用。”
段邃看着她輕皺的眉心,好一會兒,才直起身,把外套脫了,蓋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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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結束,夜色深濃。
陸斯陶上車時,段邃站在車邊,看了她一眼,她面色有些蒼白,顯得人更單薄脆弱。
回到陸宅,尤永敲門問段邃去不去吃宵夜。
段邃說不去了。
想了想,他叫住尤永,問陸斯陶身體的事。
一般不是惡症難除,不會選擇用吃止痛藥來緩解痛苦。
“止痛藥?”尤永一言難盡地看他一眼,撓了半天腦袋,才輕咳一聲說:“女孩子麽,每個月總有幾天生理上的不舒服,大小姐有時候會肚子痛,就吃止痛藥。”
“……”
段邃頓了頓,沒說話。
尤永看着他,忽然問:“你是不是沒談過女朋友啊?”
“……”
段邃提醒他:“再不過去,烤雞翅要沒了。”
尤永一聽,丢下句回來聊,轉身跑了。
關上門,段邃抄起桌上的半盒煙,抽出一根,不知在想什麽,煙在手裏揉了揉,又塞回去,煙盒扔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