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上次在宴會見面,陸斯陶跟梁駱白表達過,希望他把香樹堤那塊地轉讓給自己。
當然,梁駱白委婉的拒絕了。
陸斯陶回去之後也準備了第二方案,拿到香樹堤那塊地自然最好,拿不到,她還有替補方案。
後來,沈書瑜以集團項目組的名義正式跟君際提出過轉讓的事,也沒談下來。所以,已經決定用替補方案了。
梁駱白這次約她喝咖啡,陸斯陶有點沒想到。
她過往搞得那麽一丁點的事業上,無論是合作夥伴還是接觸對象,都是年輕人,活力且耿直,鮮少彎彎繞繞。
所以,她不太明白梁駱白說,想就香樹堤的事和她解釋一下,是有什麽好解釋的,她再年輕也知道“買賣不成仁義在”這句話的道理,還能就這事記恨他不成?
但他誠意相邀,她只能說自己腳崴了不太方便,改天。
可沒想到,他直接過來看望了。
“早就想約你坐坐,只是前段時間在出差,抽不出時間。”梁駱白說。
陸斯陶玩笑問:“君際生意往來的人那麽多,你每拒絕一個,都要特意解釋一次嗎?”
“當然不是。”他笑,擡眸看她,“你不一樣。”
陸斯陶理所當然地說:“還是我哥的面子大。”
梁駱白笑笑,沒多說,示意她甜點:“記得你愛吃,嘗嘗,和小時候的味道還一樣嗎。”
陸斯陶擡眸看他:“是小時候香樹堤旁邊那家的甜點嗎?”
梁駱白點頭。
陸斯陶滿懷期待地用小叉子吃了一口……就是巴斯克芝士蛋糕的味道,和她以往吃過的巴斯克芝士蛋糕的味道,大差不差。
不知道自己從前為什麽會格外懷念那家店的芝士蛋糕。
是懷念小時候的狀态嗎?
“還是很好吃。”她彎唇說,“謝謝。”
梁駱白笑着輕搖了搖頭。
就是這個時候,陸斯陶看見了段邃,他站在連廊外,烈日強光下,周身仍透着一種鋒利冷感。
“斯陶?”梁駱白喊她。
陸斯陶轉眸看回梁駱白。
“我堂妹,沅青,你見過吧?”他問。
“嗯。”之前的宴會上見過一次,好像年紀不大,蠻可愛的一個小姑娘,“見過。怎麽了?”
梁駱白拿出請柬,笑說:“她十八歲成人禮,想請你去,怕直接找你太唐突,托我送請柬。”
陸斯陶笑,收下:“我一定去。”
她瞥了眼連廊,已經沒了人影。
梁駱白後面還有事,就沒多聊,離開了。
陸斯陶坐在涼亭沒動,打開手機發了條消息:「你在哪?」
段邃很快回複:「房間。」
陸斯陶:「過來。」
段邃:「有事?」
陸斯陶:「你答應我的,蛋糕。」
他回:「還吃得下?」
陸斯陶:“……?”
雖然只看文字,但她莫名覺得這句話語氣不太好。
都敢對她語氣不好了,他現在不需要刻意收斂氣場了嗎?
還有,她以前讓他過來他都是立馬就過來的,從不問為什麽,現在居然還會問“有事?”他現在很厲害麽!
……诶?陸斯陶忽然想到,這麽反常,他是在表現吃醋嗎?
那她得哄哄才對吧?
陸斯陶發了一個“眼巴巴”的撒嬌表情包過去。
陸斯陶:「你答應我的。」
兩秒後,段邃的消息回了過來。
他問:「送去哪?」
陸斯陶:「涼亭。」
陸斯陶:「我回不去了。」
陸斯陶:「要抱抱.jpg」
對話框頂顯示“正在輸入中”顯示了十幾秒,他回過來一個字:「好。」
陸斯陶丢下手機,捧着臉望着他房間所在的方向,不出片刻,他出現在視線內,陸斯陶彎唇笑起來,沖他揮手。
段邃目光微動了一下,大步走過來。
她仰起臉看他,笑着,軟軟說:“你來了。”
“嗯。”他低聲應,“回房間還是在這裏?”
“回房間。”陸斯陶朝他伸手要抱。
段邃彎腰把人抱起來,低聲問:“剛才怎麽過來的?”
“梁駱白抱過來的。”
她說完,明顯感覺抱她的人頓了一下,她擡眸看過去,他神色冷峻無瀾,眉眼沉靜,好似和平時沒什麽區別。
但他剛剛明明頓了一下。
“你不開心了?”陸斯陶看着他緊繃的下颚線,問。
段邃淡淡:“沒有。”
“那你笑一笑。”她說。
段邃不說話,只邁步進屋,上樓。
“你不理我了。”陸斯陶手指揪着他肩頭的衣服布料。
“沒有。”他說。
“那你為什麽不笑?”
“沒有可笑的事情。”
陸斯陶趴在他頸窩,小聲說:“不是梁駱白抱我過去的,是我自己蹦跶過去的,累得我那只腳都軟了。”
“——這是一件可以笑的事情嗎?”她問。
他沉默着、一階一階地上樓梯。
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陸斯陶輕輕笑了出來,“他買的巴斯克芝士是柑橘味的,我不喜歡,我喜歡原味的,你買的就是原味的,我聞到了。”
“——這也是一件可以笑的事情嗎?”她又問。
段邃輕壓唇角,又是低低“嗯”了一聲。
進到房間,陸斯陶還是埋在他頸窩不起來,段邃任由她抱着。
過了會,她小聲喊了句他的名字:“段邃。”
“嗯。”他輕聲答應。
“我不是随便誰都可以抱抱的。”她想了想,嚴謹補充,“也不是對誰都要抱抱的。”
“嗯。”他的呼吸落到她耳廓上,停了片刻,聲音低低的,“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陸斯陶嘀咕,“你什麽都不知道。”
耳邊響起一聲很輕的氣音,像是笑。
他沒說話,擡手揉了揉她的後腦勺,似乎在表達某種回應。
陸斯陶也不是真計較這些,松開懷抱,指揮他拆蛋糕。
事實證明,還是原味的更合陸斯陶的口味一點。
她忽然想起來:“你戰友,求婚,你還要去的吧?”
段邃輕點了一下頭。
“那我呢?”她問,“他之前也邀請我了。”
段邃說:“你不想去,就不去。”
“我想去玩。”陸斯陶咬着小勺子,眼巴巴望着他,“我還沒見過求婚。”
“那就去。”他說。
陸斯陶笑了,拎起另一只幹淨勺子,順手叉了一塊蛋糕,喂給他,“你要吃嗎?”
“…不用。”
她點點頭,勺子拐了個彎,送進自己嘴裏。
段邃目光滑過她的眼睫,落到輕抿咀嚼的唇上,她的唇色淺,淺粉色,段邃想起那次陪她看的紀錄片,清澈淡水河下,像大片櫻花林的粉色虹河苔。那個顏色。
靜默片刻,他輕撇開視線,喉頭微咽了一下。
-
陸斯陶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就沒回書房,去影音室裏找了個電影,讓段邃陪她看。
兩人并肩靠在沙發上,看一部法語片,《沉靜如海》。德軍攻占巴黎後,一個德國軍官與法國少女之間的故事。
沒有曲折的情節,沒有熱鬧的場面,只有大量的獨白,很安靜。
德國軍官和法國少女之間那種無法宣之于口的、與家國立場相悖的情感,情不自禁,卻只得隐忍、克制。
陸斯陶忽然想落淚,忍了忍,不知道為什麽沒忍住,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段邃抽了張紙巾,遞給她,她不理。
段邃擡手幫她擦,她偏頭,躲開了,不讓他碰。
“怎麽了?”段邃不知道她怎麽遷怒到自己身上的。
“不知道。”陸斯陶垂下眼睫,喃喃,“就是難過。”
段邃靜默地看了她一會兒,輕聲說:“只是電影。”
“…嗯,只是電影。”
陸斯陶喃喃重複一句,輕吐了口氣。
窗外天已經暗了,院中的燈亮起,暖黃一片,玻璃倒影裏,陸斯陶捧着杯子,低頭安靜喝水,他眼簾微垂,始終看着她。
片刻後,影音室的門忽然被敲響,段邃起身去開。
門外是負責照顧陸斯陶的阿姨,過來提醒她,腳踝該塗藥了。
陸斯陶應了聲:“哦,等姝姝回來幫我塗吧。”
話才說完,簡姝就回來了,接過阿姨手裏的藥,要幫她塗。
陸斯陶忙改口:“段邃,讓段邃幫我塗。”
簡姝無奈看她一眼,“就是不願意塗藥是吧?”
“怎麽會。”陸斯陶乖巧微笑。
“那現在塗?”簡姝問。
陸斯陶搖頭堅持:“讓段邃幫我塗。”
“給我吧。”段邃說。
簡姝無奈,把藥交給段邃。
陸斯陶又忙說:“等會再塗。我洗完澡再塗。”
段邃:“好。”
陸斯陶放下心來。
她不是想讓段邃幫她塗,她就是不想塗而已。
阿姨和簡姝都幫她塗過藥,這兩位的手法太專業了,揉藥的過程不亞于再崴一次的痛。
其實不塗藥也能痊愈,只不過是痊愈得慢了點,比起經歷一天兩次揉藥的痛,她覺得好得慢一點也沒關系。
她說不塗了,段邃應該不會像簡姝一樣追着她不放。
于是,陸斯陶說,現在還不想洗澡,讓他先回去了。
她回了書房,處理完簡姝帶回來的文件,才慢吞吞地回卧室洗澡。
準備睡下時,房間的門忽然被敲響,陸斯陶頓了頓,蹦蹦噠噠去開門。
原以為是簡姝找她有事,開門看見是段邃,她有些詫異:“怎麽是你?”
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口,他說:“該塗藥了。”
“……”
他怎麽知道她洗完澡了?
陸斯陶頓了頓,想到,應該是簡姝跟他說的。
她平靜地說:“今天不塗了,我累了。”
“很快就好。”他低聲說。
“不想塗。”
段邃手撐在門上,不讓她關門,頓了頓,低聲問:“怕疼?”
陸斯陶理所當然地“嗯”了一聲。
“我輕一點。”他堅持,“但是要塗藥。”
他垂眸看着她,長睫的陰影落到鼻梁上,眼睛漆黑深邃,斂去了淩厲,顯出一種別樣的溫柔,讓人莫名想相信他的話。
陸斯陶看了他一會兒,退開,讓他進來。
她蜷着一只腳,轉過身,剛要蹦跶,整個人忽然騰空,段邃彎腰将她打橫抱起,放到沙發上。
他蹲下,擡起她受傷的那只腳,放到自己膝蓋上,再擰開藥膏的蓋子,手指沾了膏體,在掌心捂熱。
陸斯陶看着他熟練的動作,輕聲開口:“你以前,經常抹藥?”
“沒有。”他沒擡頭,随口說,“有時幫戰友。”
“哦,那你……啊痛!”
陸斯陶正說着話,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他就攥住她的腳踝,掌心貼了上去,手法比簡姝和阿姨更專業。
“你輕點啊!”陸斯陶疼得聲音發顫,本能地往回抽腳,可他力氣大,握着她的小腿,她完全掙脫不了。
“別動。”他輕聲說,“一會就好。”
“不行,我疼……”
陸斯陶快要哭出來了,忍不住掙紮,另一只腳蹬上段邃的肩膀,想借力掙脫,可完全是徒勞,根本蹬不動,他穩如泰山,巋然不動。
但在劇烈疼痛下,掙紮的本能根本控制不住,她仍蹬着他的肩膀掙紮,邊顫抖着聲音喊:“你放開,放開我,我要把你開掉——”
“好了。”段邃掌心從她腳踝傷處松開,她掙紮得太厲害,段邃擔心突然松手她會被慣性帶倒,仍抓着她的小腿。
“那你放開啊。”陸斯陶一秒也不想讓他碰到自己。
“別亂動。”他輕嘆了口氣,低聲解釋,“會傷到你。”
陸斯陶頓了頓,反應過來,卸了掙紮的力道,可氣還是沒順過來,她喉嚨輕咽着,忍着哭意,眼淚要掉不掉的,就這麽望着他。
憤然又委屈,忍不住又用力蹬了下他的肩膀:“現在可以放開了嗎,騙子。”
段邃沒言語。
他擡手握住蹬在自己肩上的那只腳的腳踝,輕輕拿下來,将她兩只腳并在一起,輕放在地毯上。
陸斯陶擡腳踢他的膝蓋,控訴:“騙子,說好會輕點的,我都要疼哭了,你也不輕一點,心真硬。”
她又踢:“你一點都不心疼我。”
她力氣小,還光着腳,跟撓癢癢似的,段邃沒動,任由她撓,輕聲說:“淤血要揉散,才能好。”
“可是疼。”她還踢。
“只疼這一次,揉散了,就不疼了。”
陸斯陶撇過頭,一副不願意聽的姿态。
“抱歉。”他語氣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妥協,“是我不好。”
陸斯陶仍是不理他。
段邃看着她的側臉,半晌,低聲問:“要怎麽樣,才肯原諒我?”
“這是你該想的問題。”陸斯陶不看他。
“斯陶。”他忽然這麽喊她。
陸斯陶微頓了一下,第一次聽他這麽喊她的名字,聲音低低沉沉的,有點好聽。
他接着輕聲說:“我沒有多少和女孩子相處的經驗,不知道怎麽做才能讓你開心,你想要什麽,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會盡力去做。”
他說這話時,聲音放得輕,語調也沉緩,有一種是在認真哄她的感覺,又是容易給人虔誠錯覺的仰視,陸斯陶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
她頓了頓,朝他伸直手臂:“那你抱我一下吧。”
段邃沒說話,只抽出一張濕紙巾把手上殘餘的藥膏擦幹淨。
而後,直接單膝抵在地上,傾身過來,将人抱進懷裏。
陸斯陶下巴抵在他肩頭,輕舒了口氣。
“太晚了。”他摸了摸她的頭,“去睡吧。”
“嗯。”陸斯陶輕輕點了下頭。
段邃沒松手,徑直将她抱起身,送到床上。
蓋好被子,燈按滅,只餘她床頭一盞小夜燈散發着微弱暖光,照得人心裏也軟乎乎的。
陸斯陶把兔子警官抱懷裏,翻了個身,露出一張小臉,看着床邊的他:“段邃,你看見我的小夜燈了嗎,是不是很可愛?”
一只趴着的小老虎,懶洋洋,笑眯眯的。
“嗯。”他看着她說,“很可愛。”
“敘言送我的。”陸斯陶說,“他說這只小老虎和我很像。”
“好了,該睡了。”段邃将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好吧。”陸斯陶閉上眼睛,“晚安,段邃。”
“晚安,大小姐。”
“你不叫我斯陶了。”她嘀咕
段邃輕笑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晚安,斯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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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深了,從主樓出去,院中格外安靜,打掃用人把消殺做得很好,連只蟲鳴都沒有。
段邃的腳步聲格外明顯,燈影掠過他身上、臉上,他下颚挺削緊繃,人顯得有些沉郁。
回到房間,他走到窗外小庭院,靠在牆邊點了根煙,抽了一口,剩下的靜靜燃完,才起身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流順着一身精悍的肌肉往下淌,浴室很快彌漫起霧氣。
段邃閉着眼,腦海中不斷閃現出她的腳蹬在自己肩上的畫面。
掙紮時踩着他肩膀的力道,白皙的纖細的腳踝,望着他的清澈濕潤的眼睛,萦繞在鼻尖的淺淡清甜……每一樣都牽動着他的神經。
段邃眉心緊擰,仰起的喉部線條滾動了一下,忽然擡手轉動水龍頭的方向,水溫驟降,冰涼漫過全身皮膚。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那個小傻子……
她才是,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