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過去
四十、過去
莫楚和蘇鳴星的競争在莫楚拿到家裏鑰匙後,莫名其妙地進入了白熱化。
連簡桃也能隐約感受到某種緊張氣氛。
莫楚每次發現簡桃去和蘇鳴星約會都要說一句:“早點回來,我在家裏等你。”
簡桃:“……”
莫楚像是一個盼着愛人回家的怨夫,她自己倒成了沒良心的不歸家之人。
簡桃不滿地嚷着:“你別等我了,你回你自己的家去吧!別在我家裏這麽幽怨,擱這裏給我加壓呢?”
“不想我幽怨的話,就別去見蘇鳴星啊。”莫楚語氣中就帶着明晃晃的幽怨,還趁機攻擊蘇鳴星,“像蘇鳴星這麽陰險的、這麽愛在背後耍陰招的人,你見一次我就心慌一次,你自己不難受嗎?”
“……我再跟你說一次,不是我想去見他,這是外交任務你懂不懂啊?我努力工作是有所回報的,你看直到現在蘇鳴星都沒有在網上亂說話,也沒有相關的爆料,我們的賬號運營一切正常,完成的推廣視頻不斷增加,要冒的風險逐漸降低,形勢一片大好,你怎麽不誇誇我?”
“你真棒。”莫楚依言誇簡桃,但臉上冷冰冰的。
“你怎麽越來越有情緒了?”簡桃睨着莫楚,說,“是不是心裏有點煩了?”
莫楚承認:“我一直都很煩蘇鳴星。”
簡桃搖搖頭,略為嚴肅地說:“我的意思是你對追求我這件事是不是有點煩了?沒多少希望,卻添了許多麻煩,做這種事很吃虧,你會厭煩也正常。”
莫楚注視着簡桃的眼睛,沒有在裏面發現一絲信任與愛戀,簡桃似乎變得比過去更加倔強三分。莫楚垂眸,用嘆息的姿态說:“喜歡一個人不會感到厭煩,同時也不再潇灑。”
簡桃沉默片刻,但沒有心思去琢磨莫楚的話,只說:“我要出發了,那位很煩人的蘇鳴星已經在樓下等一會兒了。”
莫楚輕聲交代道:“早點回來,別喝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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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桃仍是将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摸上蘇鳴星的車,和蘇鳴星開開玩笑,向着蘇鳴星定好的地方而去。
簡桃其實有點厭煩了這種生活。
于是她不得不在一路上都想着剛才莫楚說的話。
這晚,蘇鳴星帶簡桃去了一家特別的餐廳——開在整座城市最高點的擁有四面夜景的中式餐廳。
包廂有個小露臺,擺着一張皮質的雙人沙發和一張黑色大理石茶幾,吃過晚飯後簡桃和蘇鳴星就坐在露臺上看夜景,簡桃端着一杯紅酒,時不時喝一小口,蘇鳴星面前放着一杯西柚氣泡水,但他不怎麽喝。
“我們的城市越來越繁華了,”簡桃面對夜景緩緩說着,“地上的世界居然比天上的星空更加璀璨。”
蘇鳴星沒說話。
簡桃等了一會兒,察覺有異,扭頭看了看蘇鳴星。
蘇鳴星似乎就是在等這一刻,挂着一個溫和且讨好的笑,同簡桃說:“摘幾顆星星送給你好不好?”
簡桃愕然:“嗯?”
蘇鳴星一手牽起簡桃的右手,一手将一個綁着淺黃色蝴蝶結的小盒子放到簡桃掌心。
“送給你,希望你會喜歡。”
簡桃看了眼那個很像是戒指盒的盒子,心生惶恐,又愣愣地擡眼看向蘇鳴星。
蘇鳴星倒是一派輕松,仿佛預知了簡桃的喜歡,說:“打開看看吧。”
簡桃點點頭,輕輕拉開蝴蝶結,柔軟的絲帶如落花般墜下,垂躺在簡桃手裏。打開藏藍色的天鵝絨盒子,在不算明亮的光照下,躺在盒子中的一對流星造型的鑽石耳環閃着細細密密的微光。
它們在不明亮之處如同被輕霧籠罩的流星,而在明亮之處,簡桃想,它們一定像真正的星光,也會讓戴着它們的人熠熠生輝。
簡桃稍微松了一口氣,不是戒指,只是耳環。
她的臉上浮起收到滿意的禮物時會有的開懷笑容,說:“謝謝,很漂亮。”
蘇鳴星問:“喜歡嗎?”
簡桃沒吭聲,只點點頭。
今晚蘇鳴星似乎下了重本,簡桃猜蘇鳴星會比以往的動作要大一些。
簡桃将盒子阖上,雙手拿着,再次微微扭頭去看露臺外的夜景,眼裏有惆悵之色,告訴蘇鳴星:“這是我第二次來這間餐廳。第一次是和莫楚還有拍攝團隊一起來的,在這裏開業不到兩天的時候。但我不太記得是拍什麽內容的視頻了,可能只是圖這裏的夜景好看,來拍一支秀恩愛的視頻而已。”
“是嗎?”蘇鳴星應了聲,略帶謹慎盯着簡桃,對于簡桃突然提起往事的用意,他心裏有所猜測,但拿不準。
簡桃沒管蘇鳴星,繼續看着露臺外說:“我記得我那會兒在這裏看夜景時并不感嘆它的美,似乎也不怎麽覺得它有多美,我住的樓層也很高,我站在我家的窗前也能看到大片夜景,何必大老遠跑到這裏來看呢?可是這次和你過來,卻有點迷上了安靜看夜景的感覺。有些事情在經歷的當下毫無覺察,只道是尋常,過後再回想,才能發現其中的美好之處。你說,這樣的做派是不是挺賤的?就像那些揮霍了青春又遇到中年不得意的時候,尤其熱愛緬懷青春的失敗中年人。”
蘇鳴星微微皺眉,他大概知道簡桃想說什麽了,但還是問了一句:“為什麽這麽說呢?錯過一些事情在每個人的人生裏都是無法避免的,這不賤,也稱不上失敗。”
簡桃半真半假半哄半騙地說:“蘇鳴星,我很抱歉。我還是沒辦法接受我和莫楚已經分開了的事實,我去到以前和他一起去過的地方,看到以前和他一起看過的景色,總會想起他。蘇鳴星,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點不公平,但是我不可能這麽快就忘記幾年的感情,沒心沒肺地轉而和你在一起營業秀恩愛。而且我以後也不可能放任你編造謠言傷害莫楚,他是個很好的人,幾年來也沒有對不起我,我們分手是因為感情變淡了,沒有別的原因。所以,我想請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先将前面那段失敗的感情消化掉,再好好地考慮和你在一起的事。你在我身上花了很多心思,我知道的,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不會讓你白白付出。”
蘇鳴星深深地看了簡桃一眼,而後移開視線,望着遙遠天邊的繁星,臉上沒了笑,原本秀氣的五官在漸涼的晚風中尤為脆弱,像一株搖曳的白色蝴蝶蘭。他嘆道:“原本我今晚是打算催一下你的,但你這麽說,就顯得催促你的我很過分了。”
簡桃無聲地笑了一下,說:“你不過分,你很為我着想。”
蘇鳴星對此稱贊斷然拒絕:“別給我戴高帽。”
“我說的是實話,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我說你為朋友着想,算什麽高帽?”
“好吧,不算,”蘇鳴星又是一嘆,說,“既然是朋友,你也該多為我想想。”
簡桃問:“你很着急嗎?”
蘇鳴星點頭:“是呀,趁着現在你的流量維護得不錯、而我的流量正在往上走的階段行動,讓我們的影響力都最大化,這樣為以後鋪的路才會又寬又平。”
簡桃抿嘴考慮了半晌,忽然說:“其實我在網紅界裏不算是大美女。”
“是嗎?”
簡桃開始滿嘴歪理:“如果你想靠臉吃飯,應該找一個比我更好看的,那樣才可以将你也往上提一提,不然我倆程度差不多,合在一塊兒只能等于或小于二。你看我就很聰明,我還是一個無知大學生的時候都知道要找莫楚出鏡,在他那非常好看的臉蛋的照耀下,觀衆會覺得我這個小美女偶爾也能是大美女。”
蘇鳴星只覺無奈:“之前都跟你說過了,和別人組情侶賬號沒有和你組的話題性大呀,我難道不知道你不是網紅界的大美女嗎?”
“啧,你的話怎麽帶刺呀?好,我不是大美女,圍着我轉真是太委屈你了。”
“天地良心,你生什麽氣?我只是順着你的話說而已。”
……
簡桃過了十點才回到家,莫楚仍在家裏等她。
莫楚等簡桃時不小心睡着了,第一聲關門聲将他驚醒。
他緩慢睜開眼,一如既往深陷剛睡醒的混沌中,撐着沙發坐起身,迷糊地回頭看,正好看到簡桃走進客廳。
簡桃停下腳步,定定看着莫楚。
她還以為莫楚已經回去了,時間太晚了,家裏悄無聲息又關着燈。
莫楚只開一盞落地燈,那盞簡桃聊了好幾次才聊回來的陳月伊贊助的落地燈,暖黃的燈光在寬敞的客廳裏不算明亮,只能照亮莫楚坐着的一小塊地方,光線無力打破其餘區域的黑暗,仿佛是轉而融入了其中,一派昏沉,氤氲着語焉不詳的暧昧。
簡桃就站在暧昧的區域裏,看向莫楚,光線與黑暗的混合物落滿她的全身。
簡桃在一瞬間喜歡上這盞被贊助的落地燈。
眼前的畫面很熟悉,她見過一次,想過無數次。
她在茶莊的那一晚,看見的也是這樣的暖光,感受到的也是這樣溫暖靜谧的氛圍。
在這片暖光下的莫楚和那晚在茶莊裏的莫楚很相像,他整個人都融進了缱绻暖意中,擁有簡桃并不十分習慣的溫柔。
沒有冷漠,沒有攻擊性,沒有佯裝,沒有掩飾,眼前的莫楚亦是真實的,她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可以擁有這樣的莫楚。
在深秋的夜裏,有這樣一個帶着濃濃暖意的溫馨所在可以走進,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幸福。
她喜歡這盞燈,喜歡這樣的燈光,喜歡燈光下的莫楚。
毫無道理,就是非常喜歡。
莫楚仍是不清醒,想賴在沙發上躺着再睡一會兒,但是要讨好簡桃的意欲打敗了天性,莫楚咬牙扶着沙發站起來,聲音略顯沙啞地說:“回來啦?還好嗎?喝了很多酒嗎?”莫楚吸吸鼻子,往廚房走去,“我給你重新泡一壺熱茶吧?茶幾上放着的都涼透了,而且是下午泡的,有點重了,發澀。”
簡桃眼看着莫楚朝她的方向走來,恍惚間想起她并非第一次看見在家裏等她的莫楚,亦不是因為近來莫楚要追求她要黏着她。
而是從前她和莫楚住在一起,偶爾她和朋友出門玩,晚歸,也會在走到屋子裏的那一刻,看見等她的莫楚。
從前的莫楚是不可能殷勤的,也不可能純粹為了等她,莫楚一般會在客廳看電影或是打游戲,順便等她。她回來了,莫楚只會看着屏幕,脖子不帶扭動地招呼一聲,讓她動作快點去洗澡,別折騰到淩晨。她也不會多麽認真地關心莫楚,随口應一聲就該幹嘛幹嘛去。
她原是對莫楚日漸明顯的漫不經心不怎麽在意,想着她和莫楚好幾年了,算得上是老夫老妻,相處模式也随之逐漸變成了無風無浪的模式。
許久之後她才猛然驚覺,在他們兩人都不在意的時間裏,他們并沒有成為老夫老妻,而是分崩離析了。
“莫楚。”簡桃開口喚道。
“嗯?”莫楚腳步一滞,轉了方向,走到簡桃面前,想觀察簡桃的臉色,但太暗了看不清,只好問,“怎麽了?真的喝多了?頭暈嗎?”
要在對自己充滿柔情的莫楚面前說出心裏話是極其困難的,簡桃微微低頭,不去看莫楚,說:“抱歉,我真的沒辦法和你重新開始。我一看到你,就不止是看到現在的你,還會看到以前的你。我們的過去橫在我們之間,擋着我們的去路,我們根本不可能一起走向未來。”
莫楚不可置信地低喃:“簡桃,你為什麽……”
簡桃只道:“謝謝你等我,但是你先回去吧,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莫楚沒有吭聲,不勸簡桃,不為自己分辯,不作挽回,沉默地站在簡桃面前,而後依照簡桃所言,擡步往前走,越過她,到玄關換好鞋子,離開了。
關門聲又一次響起,莫楚放輕了力度,兩道門相合時都沒有太多碰撞,只有鎖舌落入鎖孔的響聲,以及密碼鎖鎖上的嘀哩聲。
但一切聲音都落在了簡桃心上,她的身體裏響起一陣一陣回音,聲波攻擊着她,使她不自控地顫抖,她不禁攥着拳頭長長呼氣,以抵禦堵在胸口處的越來越嚴重的憋悶感。
簡桃晚上沒怎麽睡着,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并因煩悶而出門游蕩,約了一大堆美容項目,從頭發到腳趾都護理了一遍,但心情不見好轉,她下午五點多就回了家。
簡桃什麽都沒幹,卻十分疲倦,提不起勁,整個人懶洋洋,拖着腳步走進卧室,放下包包就拿出手機看一眼。她今天一直在重複這個動作,拿起手機,看向屏幕,發現什麽都沒有,于是放下手機。
莫楚一整天都沒有給她發微信,沒有給她打電話,莫楚終于不再黏着她了,她卻高興不起來。她知道她讓莫楚傷心了,那份傷心似乎能夠傳染,她也染上了。
此刻的手機屏幕上有一條消息提示。
裝在大門上的電子貓眼有監控功能,能夠識別陌生面孔并向簡桃發提醒消息。她一般不會點開來看,每個外賣小哥和快遞小哥經過她的門口,她都會收到這種消息,沒必要看。
但簡桃不在狀态,忘記了自己的習慣,随手點了一下那條消息。
彈出的是一段只有十秒的視頻,有畫面有聲音。
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簡桃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一個陌生人順利打開了她家的密碼鎖,開了第一道大門,又聽到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以及鎖舌彈出的聲音。
簡桃剎那間墜入驚恐的深淵——家裏進了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