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複合
四十三、複合
莫楚趁簡桃睡着，去洗了個戰鬥澡，五分鐘就匆忙回到簡桃身邊，看簡桃沒有驚醒，莫楚稍稍松一口氣，輕手輕腳躺回去，用一邊手摟着簡桃，給她順背。
簡桃非常疲倦，但她睡得不踏實，一晚上都以半個小時驚醒一次、揪着莫楚的衣服哭喊她要死了的頻率折磨莫楚。
莫楚只能一次又一次安撫她，抱着她哄她睡覺。
簡桃不斷做噩夢，夢見自己被挾持，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朝無盡黑暗的深淵而去，周圍鬼影幢幢，她即将墜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又夢見自己被面目猙獰的兇手用尖刀既捅且砍，全身劇痛，血肉模糊。
她不斷找尋可以救她的莫楚，有時能找到，有時卻怎麽也找不到。
唯有拼命奔跑，強迫自己睜開眼，簡桃才能真正看見莫楚，真正抓住莫楚的手。
艱難地把漫長夜晚熬過去，簡桃的意識開始蘇醒，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很重很重，絕不是誰能夠輕易拖拽的重量，不可忽視的酸痛感逐漸從身體深處彌漫開，提示着她昨天過度使用身體的後果，兩邊太陽穴連着前額的整片區域都有鈍痛感，和往日睡不好的滋味很像，她的脖子上貼了東西，她沒辦法毫無阻礙地轉動脖子，她的右手只稍稍動彈，就有一股脹痛感升起，她似乎哪裏都不太對勁。
簡桃睜開眼，在微亮的光線中看見了莫楚熟睡的臉。
眨了眨眼，适應光線，将近在咫尺的莫楚看得更清楚。他們離得太近了，甚至可以分享彼此的氣息。
簡桃定定看了好一會兒，才記起她曾經央着莫楚和她一起睡，繼而迅速記起昨天發生的一切。
往莫楚身後看去，是一面素色的窗簾，被外界天光映成了淡黃色，簾布上有微光，邊沿有稍微刺眼的燦爛光邊。
再微微轉頭看了半圈，卧室簡約的布置被簡桃看了大半。
她恹恹地重新躺好，看着莫楚的睡臉，聽着莫楚輕緩的呼吸聲音，繼續回憶昨天的經歷。
恐懼如潮漲，一點一點淹沒她，她在此安全之處，越是慶幸自己得救，就越是無法忘記曾經的恐懼。
可這不是她的終點，只是一個起點。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哪怕深陷潮水之中，她也要忍受憋悶的痛苦而利用水的力量沖掉身上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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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一番思慮之後，她的注意力又回到莫楚臉上。
在昨天之前，如果她有思慮，那麽都是為了讓她自己能夠順利脫身，而如今，她的思慮裏不可避免地有了莫楚的存在——莫楚緊緊抱着她時，她也希望回以同樣的力度去擁抱莫楚。
她非常害怕會受傷，所以不敢再來一次。
但是在極端的恐懼中走一遭，在死亡威脅的面前僥幸逃過，她覺得自己似乎勇敢了些，似乎擁有了跨越千山萬水的勇氣。
失敗也好，受傷也好，其實都不是那麽可怕的事。
如果為了不可怕的事而錯失機會，她日後一定會後悔。
簡桃輕輕喚了聲：“莫楚。”
熟睡的莫楚卻聽得清楚，立刻驚醒，猛地半坐起身，伸手擁着簡桃，輕撫她的背。莫楚這麽緩了兩秒才稍微能視物，低頭看了看懷裏神色無異的簡桃，又擡頭望向床頭櫃上的電子時鐘，早上七點十分。
莫楚顯得傻愣愣的，緩緩收回手，一派混沌地說：“你醒啦？不睡了？”
簡桃朝莫楚笑笑，說：“早上好。”
“好，好，”莫楚喃喃地躺下去，閉着眼，一手橫在額頭上遮着一邊眼睛，“讓我緩五分鐘，真的起不來。”
“嗯，你睡吧。”
簡桃給莫楚蓋好被子，還拍拍他心窩，安慰一下他緊張得亂跳的心。
簡桃坐起來，掀開被子下床。
莫楚忽然皺着臉睜開眼，看着簡桃自己往衛生間去的身影，問她：“不害怕了吧？”
簡桃向他扔去一個字：“怕。”
莫楚放心地再次閉上眼，嘴角彎彎，低聲說：“別怕，你先自己去洗漱，我随後就到。”
莫楚緩了十分鐘才爬得起來，坐在床上又緩了幾分鐘才慢騰騰挪動着出了房門，迎面就看見簡桃坐在客廳角落的小小雙人餐桌邊，一副等着吃飯的模樣。
莫楚順着淩亂的頭發，揉着不靈光的腦袋，用鼻音很重的聲音問簡桃：“想吃什麽早餐？”
“你這裏有什麽就吃什麽。”
莫楚又挪到廚房裏，打開冰箱看了眼，關上，打開牆上的櫥櫃看了眼，同簡桃說：“有幾包泡面，你吃不吃？還是叫外賣算了？”
簡桃應道：“簡單吃點泡面就行。”
莫楚翻動幾下，将僅有的兩條膠囊咖啡拿出去交給簡桃，“我這裏只有膠囊咖啡機，你将就喝吧，自己拿去做咖啡。”指了一下放在電視機櫃子邊上的咖啡機，又說，“你先弄啊，我去洗漱，然後給你煮面。”
“有雞蛋、火腿腸和青菜嗎？”簡桃問。
莫楚邊往衛生間走邊回答：“什麽都沒有，只有泡面。”
簡桃：“……”
公寓裏難得飄蕩着食物的香氣。莫楚不看是否過期，直接将幾包泡面全煮了，不同口味的調料全倒在一起，煮成一大鍋味道複雜的面，端到餐桌上，和簡桃對坐着往自己碗裏夾面。
兩人昨晚都沒吃東西，此刻餓得前胸貼後背，熱騰騰的一碗面無比美味，不管是什麽無法明确辨認出來的口味。
莫楚吃了幾口面，喝了兩口咖啡，徹底回過神來，問簡桃：“怎麽不多睡一會兒？才七點就起床，我好久沒有這麽早醒了，還是在沒怎麽睡的前提下……”
簡桃神明兮兮地說：“一日之計在于晨，我們要争分奪秒，別浪費了寶貴的時光，加油。”
莫楚：“？”
“等一下。”簡桃阻止了準備拿起咖啡喝的莫楚。
莫楚怪道：“怎麽了？”
“先別喝，也別吃，我跟你說一件事。”
“嗯，你說。”
毫無緩沖，毫無預兆，簡桃就這麽直接宣布：“我們複合吧，我答應你的追求了，重新當你的女朋友，我們從現在這一刻開始就又是正兒八經的情侶了。”
莫楚一臉驚訝，注視着簡桃，許久說不出話。他很是恍惚，仿佛不認得面前的人而需要細細辨認，仿佛聽不清她的話而需要仔細揣摩，又仿佛聽得過于清楚了，過于深入了，以至于和他記憶中的其他畫面重合，當時簡桃和他說分手的時候也是這麽冷靜，輕而易舉說出了要分離的字句，和現在一樣，将無比重要的事情視作等閑。
莫楚語聲艱澀地問：“你在說什麽？”
簡桃迎着莫楚的目光，臉上逐漸漫上幾分笑意，重複一遍：“我說我們複合了。”
莫楚又是許久不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的記憶十分活躍，他記起了當年簡桃向他表白的場景，簡桃也是這麽毫無預兆就跑到他面前，笑容燦爛，又帶着些許的羞澀，雙眼亮晶晶地擡頭看着他，用發現新大陸的語氣告訴他，她喜歡他。
莫楚端詳此刻簡桃眼裏的內容，簡桃應該是喜歡他的，但是不像過去那樣熱烈。他有點覺得簡桃在報複他，他當年面對簡桃的表白也是這樣，有點喜歡，又不至于成燎原之勢。
莫楚躊躇着，憋出一句：“你可不可以用大學時向我表白的語氣說一次？”
簡桃：“……我不記得了。”
莫楚嘗試解釋：“就是一種很開心激動又充滿期待和愛意的語氣。”
但簡桃不耐煩了：“你要求這麽多的話我就不跟你複合，剛才說的話不作數。”
剎那間，莫楚的胡思亂想全都消失，眼神堅定地聲稱：“我沒有任何要求。”但是他低頭吃了一口面，又忍不住要問，“你是真的喜歡我吧？”
簡桃點頭道：“喜歡啊，我一直都喜歡你。”
莫楚挑眉，帶着調笑意味反問道：“一直？”
簡桃微微一愣，尴尬地改口：“呃，大多數時候。”
“……”莫楚皺眉喝一口咖啡，将心裏即将要瘋狂跳躍的興奮壓下，平靜下來，問，“為什麽會選擇跟我複合？就因為我救了你又照顧你，所以你心裏過意不去？”
簡桃聳聳肩，說：“我也不知道，沒有十分明确的原因，只是我忽然覺得或許我們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可以越過從前那段失敗的感情，重新往前走了。”
既然提到了從前，莫楚便問出了他始終不明白的問題：“之前你為什麽選擇直接和我提分手？真的對我們的感情毫無留戀嗎？我知道我們之間出了問題，挺嚴重，但是太突然了，我完全沒有預料到你會在那個時候提分手，那會兒我們才剛剛在游樂園裏玩了一天，我們都很開心不是嗎？”
簡桃說了謎底：“因為我看見你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
“嗯，你在打電話，說話的語氣算得上溫柔吧，臉上也帶着笑，然後我猜想你不再喜歡我了。”
莫楚十分困惑：“啊？”
簡桃說：“我那時不懂得一對情侶的感情破裂還能有怎樣的原因，就暗暗琢磨着你肯定在外面遇到了喜歡的人，所以你才會将所有傾注在我身上的喜歡都一并拿走。你其實也已經沒多喜歡我了吧？我産生了猜想之後沒有立刻發作，我仔細地觀察了好長一段時間，我知道你不怎麽在意我，不想陪我，和我在一起時心不在焉，我們不再聊天，不再想要了解對方，不再能夠在對方身上獲得快樂。我覺得那樣的關系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不如放手讓你去喜歡別人算了。但是，我沒有太過決絕，我存了用分手來試探你的意思，也想過或許可以通過分手讓你向我坦白，誰知你一下子答應了，還什麽都沒說，所以我們就順利地分手了。”
莫楚不可置信，懊惱地閉了閉眼，痛心道：“我好冤枉啊……”
簡桃睨着他，問：“真的沒有喜歡別人？”
莫楚無奈地為自己的清白正名：“真沒有，和我見面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是情侶，還是粉絲很多的情侶，異性戀的女士和同性戀的男士全都離我八丈遠，能怎麽避嫌就怎麽避嫌，我又是個近視眼，我都看不清楚她們，怎麽可能喜歡呀？”
簡桃抿嘴笑笑，莫楚是三百多度的近視眼，但是不愛戴眼鏡，也不愛眯着眼睛努力看清楚東西，整天都很潇灑地由得自己眼前一片模糊。簡桃提議：“要不你去做個近視眼的手術吧？不近視就不用戴眼鏡了呀。”
“……我不去，那些手術挺危險的，萬一把我弄瞎了呢？”
“不去就不去，看不清楚的又不是我，”簡桃說，又好奇地問，“所以你那會兒到底是和誰講電話？”
莫楚想都不想就說：“不記得了，我一天要接那麽多通電話。”
簡桃換了一種問法：“你會因為誰而特意用溫和一點的态度說話？”
“看我當下的心情。”
“……”簡桃撇撇嘴，問，“你為什麽那麽輕易就答應了分手？如果覺得突然，又想不明白我提出的原因，為什麽不試着挽回呢？”
莫楚嘆了嘆，向簡桃坦白：“在那時，心裏動搖的不止你一個。”
簡桃了然地點點頭，“現在呢？”
莫楚輕聲表白：“很喜歡你呀，十分堅定，沒有絲毫懷疑和動搖。”
“是嗎？”簡桃臉上沒有笑，反而有點憂心，嘆道，“那麽我們這次的喜歡，保質期又會是多久呢？”
“盡可能讓它越來越久吧。”
簡桃沒接話，轉而問道：“其實整件事在你眼裏是怎樣的？”
“我被你狠狠地抛棄了，然後又被你以各種理由綁在身邊狠狠地利用。”
簡桃：“……”
莫楚低頭笑了一下，說：“開玩笑的，我那時知道你誤會了一些事，但是我不想問，也不想解釋。我們其實是需要分開的，讓彼此都有空間去想清楚，感情不是兒戲，因為感情而走到一起的相處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簡桃沉着臉猶豫半晌，她心裏很矛盾，既有沖勁要往前走去，又心有餘悸，她說出了自己的擔憂：“莫楚，你真的決定好了嗎？我們分開過一次，這道裂痕可能永遠都無法消除，而我們之間的問題也可能會再次出現，感情的事情太變化多端了，誰也說不準以後會發生什麽事。萬一，我們以後又分開了呢？萬一我們這次的做法是錯的呢？”
“你剛才不是說你覺得我們可以跨越過去了嗎？”
“我們鼓鼓勁就能跨越過去，可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預料未來。”
莫楚正色道：“未來是要創造的，不是預料的。說實話，我們第一次談戀愛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想過我們的未來，根本沒有為我們的未來而努力過，在我們出現問題之後，我想的也只是逃避，而非解決。我們在太過不成熟的時候走到了一起，似乎注定要經歷分離。”
“因為你那會兒已經沒有對我的喜歡了嘛。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沒有喜愛之情，那麽這個人就是絕對理智的。”
“但是只有感情是不夠的。”
“感情要維護，相處要經營，不要懶散，不能漠視，”簡桃長長地嘆氣，說，“莫楚，其實我們以後的路也不會好走。”
莫楚認同：“這大概是相戀的重負吧，兩個不同的人要走到一起相處好幾十年，怎麽可能會是容易達成的事呢？如果不是足夠深的感情和羁絆，絕對完成不了這個壯舉。”
簡桃看着願意同她推心置腹的莫楚，定了定神，說：“要不我們再約法三章吧？我們以後要重視我們的感情，不能将相戀這件事看作是理所當然，不能憑着慣性前進，要用心感受對方的存在，和對方一起前進。”
莫楚點點頭，補充道：“要多溝通，保持交流的習慣，有事情就說開來，不要遮掩隐瞞。”
“還有我覺得……”簡桃遲疑着說，“我們應該時不時分開一下。”
莫楚頓時臉色凝重：“嗯？”
簡桃連忙解釋：“不是說分手的那種分開，我說的是像你住在公寓、我住在我家裏的那種短暫的距離上的分開，我聽戚可可說這樣的相處方式挺好的，小別勝新婚，她說每次和陸澄分開一段時間，見面的時候感情都會比之前要好。我們也試試那樣吧，你在這裏住一周，然後才能去我家住一周，接下來的一周又是過來這裏住，如此反複。”
莫楚立時反對：“不要，這種方式不适合我們。”
簡桃宣布反對無效：“試一下才知道嘛，我們先試一個月。”
莫楚：“……”
成了暴君的簡桃無視莫楚的不滿，将約定全部寫在手機備忘錄裏，當作證據保存下來。簡桃細看占了大半個屏幕的文字，才算是有了些許塵埃落定的放心感覺，微微笑着同莫楚說：“這下我們應該不需要再欺騙觀衆了，我們又成了真情侶。”
莫楚沉浸在不能一直同居的挫敗中，很符合談話氣氛地略帶愁緒說道：“其實我們不應該把恩愛的內容全放在視頻裏，平時我們也應該好好恩愛的。”
簡桃以為莫楚是在表達不想再秀恩愛的心思，便安慰他先将接下來的幾個月撐過了再說，又嘆道：“我們的職業對我們的感情來說，是禍也是福，将感情編成橋段的做法是一種對感情極大的消耗，但如果我們不是必須要在一起工作，還是要假扮情侶的工作，我想我們分手的那一次，就是無可挽回的決裂，我們不可能會有今天這樣好端端坐下來聊複合的機會。”
莫楚依舊不算開懷，控訴道：“我還想說，你的脾氣太壞了。”
簡桃不服氣：“呵，難道你的脾氣很好？”
莫楚堅稱：“總之沒有你的脾氣壞。”
簡桃：“……幼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