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趁着現在身後那些人尚未追上來,萊伊讓後座那人先下去後,迅速舍棄了摩托車,将這個能指明他們已經棄車離開的大家夥從圍欄處扔進了山下的海裏。
沒從旁邊上山的小路走,兩人另辟蹊徑從不容易被察覺到的草叢中離開,朝着山腰方向走去。
樹林深處果然有萊伊說的那座獵戶的房子,在房屋前面,他并沒有選擇直接進去,而是示意旁邊那人跟上自己,來到離他不遠處儲存東西用的地窖位置。
和普通的地窖不同,因為并不用來儲藏太多東西,這裏甚至可以只稱為一個較為狹小的地下空間,主要用來放置一些放在屋內可能會被人拿走的獵槍彈藥和急救用品,用雜草擋住的門上有好幾個排氣孔,以保證空氣流通。
剛拉開地窖的門就聽見遠處傳來嘈亂的聲響,來不及思慮其他事情,男人面色一凜先一步跳下去,等對方進來後他立刻伸手關上了門,從排放口處調整外面掩飾用的雜草,将門嚴嚴實實遮蓋住。
空間狹小,也沒時間調整成其他姿勢,在門關上後連調整姿勢都困難,兩人幾乎是交疊着擠在裏面,萊伊伸手捂住因為落後一步進來,只能側着跌坐在自己腿上那人的嘴,示意他聽外面的動靜。
哥倫白因為這個動作沒好氣地瞪了他兩眼。
說是瞪,其實即使離得那麽近,因為裏面過于黑暗的環境兩人也無法看清彼此的面容,萊伊幹脆不再動作,他蹙眉聽着那些追來的人将房子翻了個遍,等一連串的槍響和腳步聲漸漸遠去後才将注意力從外面的情況撤下來。
他這才有空調整現在的姿勢,動作間帶動了跌坐在自己腿上那人的身體,對方腳腕上挂着的銀镯因為這一下震動而蕩出一聲不大的清脆響聲。
貼着自己那人猛地抖了一下。
萊伊一愣,這才将注意力放在已經沉默許久的哥倫白身上,在這陣顫抖過後,他很快收斂了動作,連呼吸都刻意放得很緩慢,像是想要壓下剛才顫抖的餘韻一樣。
下方的男人這時才發現,其實緊貼着自己的人在很細微的顫抖,連呼吸引起的幅度都比這陣顫抖劇烈,要不是他因為剛才那一下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對方身上,恐怕根本察覺不到。
即使輕微成這樣,不到片刻他也很快止住了,像是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哥倫白怕黑?還是怕黑暗裏的鈴铛聲……?
萊伊思緒雜沉,在察覺到這一點時,除了下意識的探究原因外,腦內另一個想法立刻翻湧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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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麽說,都是絕佳的機會。
從之前那一次之後,他們雖然已經成了假扮的情人,但是這個假決定了哥倫白只會向他透露能透露的信息,想要得到更多、更內層的情報,最佳的選擇就是把這段假的關系發展成真的。
假戲真做需要什麽,适時的體貼嗎……?
他垂了垂眼睛,調整坐姿時故意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幾乎是把人籠在了懷裏,開口時聲音很低,“現在沒有通訊器,他們不會輕易從山上撤離,恐怕要等明天早上才能出去。”
“……不會。”哥倫白沉默了片刻,原本緊繃的身體因為這個關于任務的話題放松了一點,“最遲兩個小時。”
明明聯系不上任何人,卻給出了一個兩小時內的承諾,萊伊略微挑了挑眉毛,沒應這句話,只是再次換了個話題,繞到了今天的任務上。
其實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有點像偶爾在三人的安全屋裏和其他兩位代號成員閑聊時的話題,他們兩個都不是什麽話多的性格,中間經常有大片的沉默。
空間的位置太過狹小,兩個人擠在一起,說話時滾燙的呼吸交錯着。現在是深冬季節,冷風從貫通性很好的通風口處灌進來,整個狹小的地窖都是寒冷的,偏偏相貼的位置暖烘烘地發燙。
萊伊出任務前抽了兩根煙,現在身上滿是那股煙草的味道,原本以為這位講究的小少爺恐怕受不了有點嗆鼻的煙味,沒想到這股煙味似乎反而讓他放松了不少。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旁邊傳來了很輕的哈欠聲。
能在這種時候靠着自己犯困,看來剛才沒話找話一樣的閑聊卓有成效,萊伊放輕呼吸,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聲漸漸緩下去,在頻率達到‘入睡後’這一标準不到半分鐘後,他立刻清醒過來,再沒有剛才一點困意。
知道哥倫白不可能放任自己睡過去,但能犯困至少說明對自己的警惕心已經消下去不少,男人在黑暗中眯起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試圖在黑暗當中看清那人的輪廓。
黑得什麽都看不見,十幾分鐘後,他聽見天空上方有類似于直升機機漿旋轉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腳步聲由遠及近,精準地停在了兩人藏身的地窖門口。
“哥倫白。”琴酒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高大的銀發男人看了看手機上的定位,确認就是前面之後,蹲下身細細看過草叢,很快識破了地窖門的僞裝,伸手就将安裝在薄土層下面的門打開了,“你居然能狼狽成這樣。”
墨綠色的眼睛在看清裏面的情況後閃過一道冷光,他伸手毫不客氣地拽着上方那人的胳膊,将人從裏面拎了出來,另一只手則迅速撥通了一個電話。
“BOSS。”電話接通的那刻,他就點出了對面那人的身份,“人找到了。”
“來得真慢。”從地窖裏出來,哥倫白蹙眉整理起自己有些淩亂的衣服,接過手機的動作卻沒有半點耽擱,再次開口時和剛才對琴酒說話的語氣截然不同,“……先生。”
他一邊對着電話那邊說話朝着直升機的位置走去,一邊伸手接過琴酒手上軍用的手電筒,刺眼的白光将幽暗的山路照亮,走路間,鈴铛晃動的聲響再次從腳腕處傳來。
沒有通訊器,穿的是會所的浴袍,手槍是拿自己的,上面絕對沒有什麽其他裝置,但是琴酒仍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到這裏,甚至精準地站在了地窖前面。
萊伊的目光落在遠去那人的腳腕上。
……哥倫白腳腕上的镯子裏有定位器。
衣擺搖晃之間,那截挂着銀镯的腳腕若隐若現,叮當作響的鈴铛在偶爾掃到地面,照亮了腳腕上的銀環,畫面轉動,镯子上的亮光越來越閃,最後變成酒店套房內,明亮的燈光下沉靜的光。
哥倫白窩在卧室的躺椅上看書,手裏那本光看名字就晦澀難懂的書籍已經翻看完了大半,他靠在柔軟的抱枕上,身上蓋着毛毯,未着鞋襪的腳随着複古唱片機裏流淌出的音樂聲小幅度晃着,綴着鈴铛的銀镯發出一連串輕微的響動。
走進去就是這一幕,照例在心裏暗想了一句這位少爺确實會享受,高大的黑發男人走過去,将手裏的密封袋放在躺椅旁邊的桌子上,“香取助理讓我帶給你的。”
“什麽東西?”看都沒往那邊看一眼,似乎在看到什麽劇情緊張的地方,他從桌子上的果盤裏挑了顆櫻桃送進嘴裏,用殷紅的舌尖略微一勾就将整顆櫻桃含進了嘴裏,眼神一直落在書頁上沒有移開一下。
“公司文件,讓你今晚之前必須看完。”
聽到這句話,自從上次那次任務失敗後好久沒出過其他任務的哥倫白皺着眉頭,有點孩子氣的鼓了一下臉,在濕巾上蹭了蹭手又吐掉櫻桃核後才拿過密封袋拆開。
他将手裏的文件翻過幾頁,大概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所以并沒有避着旁邊那人的想法,只是面色嚴肅地一一看過,然後沖旁邊的男人伸出手,示意對方給自己遞只筆。
好吧,确實是在把自己當秘書用了。
萊伊挑了挑眉毛,起身去套房客廳的桌子上找了一只筆回來,用不慣這種标配的油筆,哥倫白批了文件,蹙眉嘟囔了一句,“下次再送文件把我的鋼筆也送來。”
應了一句,男人站起身來,端起桌子上果盤旁邊的水杯,去客廳往裏面添了點水,等他再回到卧室時,躺椅已經空了,原本剛開始工作的人已經找不到了。
本就沒放松下來的弦瞬間拉滿,他立刻在房間內搜尋起來。
通往陽臺的門倒是大開着,立刻明白對方去了哪裏,萊伊疑惑着走出去,果然看見哥倫白坐在外面圍在護欄裏面的軟椅上,趴在護欄上不知道正在看什麽。
周圍有什麽不利的情況?被記恨他的人發現了所在位置,敵對勢力準備趁機動手?還是身份和任務上出了什麽意外……
萊伊将思緒壓進心裏,裝作若無其實地坐過去,走近後才發現對方并不是在觀察周邊的情況,只是在看日落而已。
這棟酒店很高,稱得上視線遼闊,但是在市中心的位置,落日仍然是從林立的鋼鐵之間升起來的,不是什麽山谷日落的美景,但他依靠在欄杆和軟椅的靠背上,看得格外認真。
陽光從遠處掃下,将他一側的那只眼睛完全照成了金色。
晃眼的光芒下,瞳孔都變成了接近半透明的顏色,萊伊這才注意到他那只金色的眼睛裏面原來有橙黃色勾勒而成的圖案,因為兩個顏色的色差很小,平時幾乎看不出來,只有在這樣明亮的光之下才顯露出冰山一角。
這是他父母的實驗……?在自己孩子的眼睛裏‘雕刻’出了一個奇異的紋路?
男人緊鎖着眉頭,沒有走上去,只是用不着痕跡的目光打量着前方那人,那位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盯着緩緩落下的紅日的小少爺。
他一直覺得對方身上有一種奇異的矛盾感,就像是他那雙色澤不同的眼睛一樣。
明明已經二十多歲,他在一些方面上卻仍然像個孩子,比如對于所有的事情都抱着極其認真的态度,無論是對落日還是有時會在酒店出現的裝飾用的幼稚畫冊,他都看的認真。
像第一次見,又像是最後一次看。
哥倫白總有種游離在外的感覺,這倒不是因為他臉上慣常的冷淡表情或是說話時禮貌性的假笑。很難形容,就像是因為來自完全不同的世界,于是不得不游離在整個世界之外,自己卻又全然不知。
多看一點,那些失去的東西就會回來一點,他的眼睛也會比之前亮上幾分。
萊伊忽然想抽煙,他靠在陽臺的玻璃門上,忽然想起來曾經聽見波本和蘇格蘭的随口閑聊。
三個人住在同一個安全屋的時候,蘇格蘭和波本偶爾倒是會閑聊,有的話題也不會避開自己。他當時推門進去,似乎波本前面已經說了什麽,蘇格蘭擦着自己那把狙擊槍,面上帶着些無奈的笑意。
‘我倒是覺得,他有些時候真有點像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少爺。’
什麽都不懂嗎……?
萊伊看着對方。要不了多久,他會知道哥倫白在一個狹小到存不下一個人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的地方整整看了十五年的日出日落,就透過一扇狹小的窗戶和外面黑色的圍欄。
現在他只将這個行為認作一時興起,不知道出于什麽理由,男人走上前去。
太陽很快藏進大廈裏,半邊天還燒着火,哥倫白探頭看了看,見确實看不見被擋得嚴嚴實實的太陽後才收回視線。
已經走到身後的男人俯身開口,“要去看完整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