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再一次坐上萊伊摩托車的後座時,哥倫白看上去只想罵人。
因為那句‘你想看完整的嗎’,為了趕上這一場尚未結束的落日,兩人連衣服都來不及換,随便披了一件外套就從房間裏離開。
這次并不是一起來的酒店,所以萊伊那輛摩托車就停在樓下,他還沒來得及坐穩,前座那人就扭着車把飙了出去。
日落超過兩分鐘就算得上長了,哥倫白以為對方要做的是趕去附近郊外的山上這種無用功,沒想到他卻一轉車頭一分鐘不到就開上了不遠處的跨海大橋。
“看那邊。”
男人低沉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時,後座那人正皺着眉頭将前者被風吹起來的頭發按住,以免被過長的黑發糊一臉。
聽見這句話他下意識擡頭向旁邊遠去,在看清遠處的景色時,他很快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驚嘆。
海面雖然被夾在兩岸的建築之間,但仍然寬闊,遠處只有零星幾個高層的建築,摩托車在橋面上飛馳時,殷紅的圓日就在只能看見輪廓的建築之間穿梭、下墜。
在流動一樣的落日,哥倫白原本緊縮的眉毛漸漸放松下來,連原本一直在按對方頭發的手都停下了動作。
在大橋不過一半的位置,遠處就只剩下了尚未散盡的殘紅,用不了多久,天幕就會暗下去。
摩托車最後停在大橋對面的岸邊,沒在意自己身上就穿了件黑色的睡袍,他靠在車身上看着遠處,等最後那點暖色調的光都消失後,才開口道,“我以為你是那種沒事幹的時候,會待在安全屋裏或者泡在酒吧裏的家夥。”
“比起待在那種地方,我更喜歡騎着它穿越城市。”
萊伊拍了拍身後那輛摩托車,從懷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來叼在嘴裏,見對方沖自己伸出手後,他将手裏的煙盒直接扔了過去,“比起酒吧,還是外面的空氣更讓人舒服一點。也更自由。”
看着遠處的人神色一動。
他把玩着手裏的細長煙管,咬着前端湊過去了一點,示意對方幫自己點上,誰知道那人直接收起打火機,湊近過來,用自己已經點燃的煙頭将火星引到了他的那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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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倫白很快偏頭,錯開了兩人因為距離過近而交錯在一起的呼吸。
“這裏的橋長度不夠,時間也晚了。”萊伊呼出一口煙來,聲音被煙草熏得沙啞,“在沖繩的伊良部大橋上看會更漂亮。”
将這個地名在腦內想過一遍,旁邊那人靠在機身上看了一會兒海面,才像是抽空敷衍他一下一樣輕聲回道,“太遠了。”
說完這句話,哥倫白轉頭看了對方一眼,忽然換了個有些莫名其妙的話題,“你養過寵物嗎?狗,貓,倉鼠……或是其他什麽東西。”
“如果是你,最多接受看不見它們幾天?”
話題轉換的太過突然,萊伊一時沒有想清楚這是什麽意思。
比起在毫無防備的狀态下給出一個不知道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會決定什麽的答案,他更傾向于将這個問題含糊過去。
“我不會養這種東西,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的答案。”
“……那我的答案是三天。”仰了仰頭,示意對方将摩托車重新啓動,自己回答了這個有些奇怪的問題的少爺收回看向遠處的視線,“可以回去了。”
說話時他手裏還拿着那根只燃了三分之一的煙,在暗下來的夜色當中,前端猩紅的火焰是唯一一點亮色,光芒全數落進他的眼睛裏,略微閃動着。
鼻腔裏忽然湧入烈酒發散出的味道,混着硝煙和血腥氣。
萊伊的視線之下,哥倫白伸出手,周圍的景色再次輪轉變換,他身上黑色的睡袍被一件衣擺沾了血的黑色和服代替,夾着細長煙管的手落下,将手裏未燃盡的煙按在了玻璃缸中。
摩托車、夜幕、跨海大橋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燈光昏暗的酒吧,一襲和服的男人坐在室內唯一一個還完整的吧臺前,面前是杯看上去只抿了一口的酒。
酒吧裏的血氣早已被洗刷去大半,穿着黑色衣服的萊伊站在臺上擦拭手裏的□□,旁邊配備的酒吧演出用的樂器被波及,已經倒了大半。
一個合格的殺手或是組織成員不應該對剛才的任務再投注什麽注意力,于是他将目光放在濺上了血的電吉他上,伸手将其拿了過來。
“你會彈電吉他?”任務結束後一直沒怎麽說話的蘇格蘭開口,聲音裏帶着平日裏一貫的冷淡壓抑。
也許是為了從剛才任務的場景中脫身出來,兩人由着這個話題聊了幾句,交談間,萊伊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電吉他,忽然想到什麽,轉頭沖還在吧臺喝酒的那人開口,“要聽嗎?”
哥倫白揚了揚眉毛,他眼中壓得很深的沉郁在和別人的視線接觸時很好地掩藏了下去,看向那堆稀奇古怪的樂器時,他眼裏帶着并不濃烈的好奇。
于是臺上那人伸手彈了一小段沒什麽意義的旋律,音樂從沾着尚未幹涸血液的電吉他裏淌出,在酒吧裏晃蕩了幾圈。
這些樂器結合起來,本身就會構成一種和那些鋼琴之類的樂器截然不同的感覺,是激烈又滾燙的浮動,等最後一個音消失後,哥倫白用手指在酒杯上敲擊了幾下,“過來。”
萊伊挑了挑眉毛,放下手裏的樂器幾步過去。
湊近時,他伸手勾住對方衣服間的綁帶,說話時都帶着一股酒味,“一會兒別回去了,和我去酒店,嗯?”
“當然。”男人頓了一下,補充道,“樂意至極。”
身後,兩個本來‘下班’就能直接走,還被留下來被迫旁觀‘樂隊’演出的兩個人表情十分一言難盡。
波本臉黑到看上去想直接把手邊的鼓槌砸到黑色長發那家夥的頭上。
這家夥……簡直就像是你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加班,結果發現同事什麽都沒幹,光顧着給老板策劃什麽生日宴會,還喜獲升職加薪一樣。
受到自己兄長諸伏高明對隔壁文化喜愛的影響,蘇格蘭眯着眼睛,有另一個古怪的既視感,他轉向自己的好友,語氣低沉,“……波本,你知道隔壁有個故事叫烽火戲諸侯嗎。”
說完,他的目光移到不遠處,動作親昵暧昧地湊在一起的兩人身上,露出了一個冒着黑氣的和善笑容,“我們兩個現在就是那些倒黴諸侯。”
他剛才就不應該挑起關于樂器的話題。
波本回了他一句不屑的‘嘁’,但是以多年朋友的經驗,蘇格蘭覺得這一聲絕對是罵給那兩個人聽的。
拿着其他人眼裏,不分晝夜回酒店厮混的劇本,在推開門那刻走在前面那人立刻把自己關在了卧室,兩人活像什麽表面和諧實際上已經離婚好幾年的假夫妻。
萊伊習以為常地見染血的外套脫下來挂在架子上。
他從這次任務開始就感覺到哥倫白的情緒很差,雖然那人掩藏的很好,臉上慣例的笑容和平時也沒什麽區別,但眼底深處更沉了一些,壓抑着更濃烈的東西。
拿着酒店裏早就備好的洗漱用品和浴袍,他脫掉身上滿是血腥氣和硝煙味的衣服,正要往浴室走,就聽見一陣敲門聲。
這個時間點來的不是來客房服務的酒店服務員就是助理,而前者通常會在敲門後告知自己的來意,所以現在來的應該是那位香取助理。
他穿上浴袍打開門,門口那位職業打扮的女性看上去能把自己盯出個洞來。
“這是換洗衣物。”将手裏大包小包的東西遞過去,她又從腳邊拿起幾個因為敲門不太好拿着的袋子,遞了過去,“這個是少爺的書,還有其他東西。”
萸蹊铮荔!
那位助理的眼睛還是紅腫的,他當然知道這是出于什麽原因,早上他剛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在那位少爺的授意下,将對方唯一的兄長從槍口下救出來,讓咬牙忍着眼淚、心有餘悸的女人接走了。
不管是出于真正的善意,還是将利益最大化的手段,哥倫白确實像朗姆那句帶着諷刺的形容一樣,是‘籠絡人心的好手’。
……用這種組織裏難能可貴的幫助和看上去是他更吃虧的交換,一次次鞏固着自己的勢力。
至少現在,這位助理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兇狠的更像護子的老虎了,恐怕對那位少爺已經到了忠心耿耿的地步。
她說完剛才的話,眯起眼睛面露兇色,“我警告你,少爺身上傷還沒有好,別陪他胡鬧,點到為止。”
萊伊:……
你也知道就算發生什麽也會是他胡鬧在先啊。
将大包小包的東西接過來放在房間裏,他在一個包裝并不掩飾的袋子裏找到了從來沒在哥倫白這裏出現過的東西,看着那個封面色彩斑斓的盒子,他還是起身敲開了卧室門。
在房門打開的那刻,裏面側卧在躺椅上的人很快蹙眉警覺地看向這邊。
因為這個姿勢,哥倫白的頭仰起來一些,脖頸間的紗布松開。
透過上面的空隙,萊伊輕易看見了裏面大片大片的掐痕指印,甚至沒有任何掙紮造成的延長,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時候,他就垂着眼睛乖順地忍受,沒有半點反抗一樣。
萊伊放在腿邊的手略微動了一下。
他大概知道了對方今天身上那股疲憊感的來源,而且這恐怕也只能是那位從未露面的先生的手筆。
想起組織裏關于那位先生對哥倫白極度偏愛的傳聞,他不置可否地放下手,把手裏的東西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