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金闕臺(五)

金闕臺(五)

原本透明的絲線在纏上來人的一瞬間就散發出了淡淡的金光,魈瞬時出現,食指一點,披頭散發的白衣女鬼就這樣被定在了原地。

折柳忙走過去,看到了一個穿着寬袖白色長衫的少女,正無助地沖她眨了眨眼睛,整個人如同風中的小白花兒,瑟瑟發抖。

“你是誰?”折柳問道。

“別殺我別殺我,”女孩兒眼淚汪汪地說道,“我也是誤打誤撞闖進來的,我不是壞蛋。”

魈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手裏化出了和璞鳶。

“真的,我沒有騙人。”少女看到魈身上的兇煞之氣,臉色“唰”地慘白,眼淚眼看就要掉下來了。

折柳嘆了口氣,抓住了魈上仙握着和璞鳶的手,輕輕對他搖了搖頭。

魈無言,放下了和璞鳶。

“你叫什麽名字?”折柳剛往前走了一步就被魈拽了回去,她本來就虛,降魔大聖輕輕一拉,差點把人拉自己懷裏。

女鬼看着眼前這倆人拉拉扯扯,自己卻面臨着性命之憂,更難過了,帶着哭腔回答道:“我……我忘記了。”

折柳尴尬地咳了咳,也沒有深究女孩這個蹩腳的借口,又問道:“之前是不是你裝神弄鬼吓我?在溫泉裏和床上,我看到過白色的身影。”

“我那是為你好!”女孩兒立刻解釋道,“那溫泉藥浴和床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都是那該死的夢主臆想出來……”

她說着說着就紅了臉,聲音越來越小。

“?”折柳疑惑地挑了挑眉。

女孩眼一閉心一橫,說道:“你又不是沒在那張床上睡着過,有什麽用你難道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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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瞬間就想起了那天做的夢,感覺渾身如被火燒,霎那間就紅了臉,也不敢回頭看魈,只得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那你也……也不能吓我啊……”

“我哪知道你膽子那麽小?”女孩兒癟了癟嘴,愈發覺得自己委屈,但是看到後面那人陰沉的臉色,什麽想法也不敢有了,只能竭力抛出籌碼,“你讓那個家夥走開,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折柳遲疑了一下,回頭看魈。

“別耍花樣。”魈聲音冷然,毫不退讓。

她輕輕握了握他的手,眨了眨眼睛。

“她在溫泉池差點要了你的命。”魈低頭看她,感覺這人實在像是一捧雪,稍不小心就會碎掉、化掉。

“我不知道她不會水啊!而且那個池子不深,我抓得也沒有很用力。”女孩兒簡直百口莫辯。

“不會有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傷害我的,”折柳語調放緩了一點,“而且她這麽怕死,不會想跟我同歸于盡的。”

“護法夜叉大人。”她抓住他的手,很輕地搖了搖,像極了望舒客棧那只餓極了就去蹭人小腿的貓。

魈無奈地嘆了口氣,收起了和璞鳶,冷着臉對女孩兒說道:“把東西還我。”

“什麽?”女孩兒瑟縮了一下肩膀,一頭霧水地問道。

折柳看向了她手裏的糖罐。

魈食指輕輕一點,女孩兒的行動就恢複了自由,她咬了咬牙,依依不舍地把糖罐遞了過去,不情不願地嘀咕了一句:“真小氣。”

魈垂眸又看了折柳一眼,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曾經在望舒客棧聽到的話,心道:“凡人果真眼拙,她于撒嬌一道,明明得心應手得很。”

送走了這尊大神,女孩兒這才松了一口氣,一下子就癱坐在椅子上,後怕地順了順氣:“太可怕了。”

折柳忽然沖她伸過去了一只手,掌心攤開,露出一顆被她私藏起來的糖:“喏,吃吧,就當是問你問題的報酬。”

還有這等好事!女孩眼睛亮了亮,一把抓過糖就塞進了嘴裏,眉梢眼角都帶着笑意:“好吃!好甜的東西!”

“這東西叫什麽?”

折柳回答道:“叫杏仁糖。”

“好,”女孩兒開心拊掌,似乎想出來一個絕妙的主意,“那我以後就叫糖糖了!”

折柳被她的随心所欲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搖了搖頭。

“你真是個好人,”糖糖拉住了折柳的手,真摯地問道,“你可以當我的妻子嗎?”

“啊?”折柳愣住了,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願意?”糖糖懊惱地垂下來頭,呲牙咧嘴地小聲嘀咕,“可惡,竟被那家夥捷足先登了!”

不等折柳說什麽,女孩就又擡起頭,眼眸亮亮地對她說:“你要不再考慮考慮?那家夥那麽兇,你跟他在一起有什麽好的。我就不一樣了,我可以幫你做任何事情,你只要每天給我一罐,啊不,一顆糖就可以了!”

“我們沒有在一起。”折柳伸手擦了擦自己額頭上冒出的冷汗。

“那你們為什麽在一張床上睡覺,還總是抱來抱去的?”糖糖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夫妻也可以這樣做嗎?”

不要用這麽天真的語氣說出這麽令人遐想的話啊喂!

折柳現在只想從窗戶口跳下去,可是窗戶是被堵死的。

糖糖還在眨巴着大眼睛等她回答。

“不是夫妻當然不可以這樣。”折柳低下頭,艱難地回答道,“是我對他……”

“嘎?”糖糖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好了好了,說正事吧!”折柳簡直想跪求她別問下去了,魈肯定不放心讓他們單獨待着,現在說不定在哪個旮旯裏聽他們說話呢,再問她就徹底沒臉再見他了。

“嗷,”糖糖想起那個可怕的夜叉,也是心有餘悸,不得已地拉回話題,問道,“你在進入這裏後,是不是多了一些記憶片段。”

折柳點了點頭。

“那就是被你替代的傀儡生前的回憶。”糖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你只要根據這些回憶達成夢主的心願,就可以離開這裏啦。”

“什麽心願?”折柳警惕地皺起眉頭,想起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會真的要我陪他……那啥吧……”

“什麽?”糖糖被她說得一愣,随後反應過來,嘿嘿一笑,“你可以先試試嘛,不過風險有點大哦。”

那可怕的夜叉要是發狂直接一槍戳死夢主,他們都得玩完。

折柳面露難色,連連搖頭:“不成不成。”

“逗你玩的,”糖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要是真這麽簡單,之前的傀儡不就也完成了任務嗎?但是你看,夢境還在延續。”

折柳點了點頭:“也是。”

然後她反應過來,“啊”了一聲,苦着臉說道:“那他今天要來看我,不會強迫我這這那那吧?”

不等糖糖回答,腳步聲就在木制樓梯上響了起來,折柳猛地站了起來,糖糖則身子一縮,消失了。

這腳步聲不同于以往侍女的腳步聲,非常重,一下一下地走近。

折柳的眼皮一跳一跳,幹脆閉上眼睛深呼吸,強行穩定自己的心神。

直到那腳步聲停止,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阿妩。”門口的男人輕輕喚了她一聲。

折柳飛快撩起眼皮掃了那人一眼,穿着一身黑色的長袍,眉宇間濃重的憂思化成了一個川字,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

她在心裏迅速羅列出一系列做法,最終還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轉過了身。

男人愣了一下,幾乎是急不可耐地上前幾步,一把将折柳抱在了懷裏,癫狂般自語:“你回來了,是你回來了。”

“寡人就知道,你沒有那麽狠心。”

“楚懿到底有什麽好的,他根本配不上你,只有寡人,只有寡人才是和你最相配的。”

折柳被他的擁抱搞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掙紮着想推開他,卻被他抱得更緊。

她無語地四下掃了一眼,正對上魈的眼睛。

上仙手握和璞鳶,另一只手攥着傩面,冷着一張臉,青色的紋身在他露出的半截右臂上隐隐發亮。

不得了了,這是要殺人的前奏。

“王上!”折柳卯足了力氣狠狠一推,終于從禁锢般的懷抱裏解脫,她趕緊往旁邊退了兩三步,語氣冷淡地說道,“你忘了不成?我永遠是楚懿的妻子。”

“阿妩!”陰鸷的夢主有着極強的掌控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楚懿有哪一點比得上寡人,明明是寡人先遇到你的,憑什麽,憑什麽你要嫁給他!”

折柳活動了一下右手,默默數着男人往自己這邊靠近的步數,在他走到自己身後時回過身一巴掌扇了上去,然後迅速又往後退了幾步,橫眉冷對地說道:“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一向高高在上的王被這一巴掌打懵了,然後唇角不可自抑地彎了彎,竟然像是狂喜。

敲,這麽變态?折柳咽了口口水,很想撒腿就跑。

“你終于肯理寡人了。”他一點一點靠近着她,“你還記得嗎,我們分開的時候,你就這樣打了我一巴掌,說就此一別兩寬。”

“我做不到啊,阿妩。”男人深不見底的眼眸裏居然流露出了一絲哀求,“回到我身邊,好不好?忘了他,我會好好疼你愛你,一輩子都對你好。”

折柳在危急關頭,分神去看了一眼魈上仙。

很好,傩面也戴上了。

“晚了。”折柳猛地從袖口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用刃對着自己的脖子,“你要真想再逼死我一次,就盡管上前來。”

王上瞬間僵在了原地,看着女子冷漠厭惡的表情,苦笑連連:“你還是這個樣子。”

“滾。”折柳心一橫,把匕首又逼近了一寸,潔白的脖子瞬間見了血。

夢主顯然慌了神,往後退了幾步,甚至微微舉起了手:“好好好,寡人這就走,你把匕首放下。”

折柳冷眼看着他,直到人一步一步消失在樓梯口,樓下傳來殿門上鎖的聲音,她才卸了勁,放下了匕首,感覺渾身都要虛脫。

魈忽然出現在了她身邊,順手就拿走了她手裏的匕首,問道:“哪來的?”

折柳剛剛經歷了這麽一場“劫難”,整個人還處在緊繃的精神狀态下,看到這個人就下意識想縮進他懷裏,但是又想到了糖糖剛剛無心的問話,又有點心虛,低着頭答道:“早上在枕頭底下摸到的。”

魈從未感覺什麽傷口這麽刺眼,他伸出手撫上她受傷的脖子,激得折柳渾身一顫。

“別動。”他低下頭,非常輕緩地吻了吻她的傷口。

折柳如同石化了一般,一動都不敢動。

那道不長也不短的傷痕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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