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金闕臺(六)

金闕臺(六)

折柳感覺一股熱血從心底一路沖上了腦門兒,被他碰過的脖頸,沾染了他溫熱呼吸的耳垂,通通紅成了一片。

魈擡起頭,垂眸看着她,低聲道:“好了。”

“哦。”折柳胡亂點了點頭,紅着臉想往後退,沒有留意剛剛被她推到一邊的椅子,慌神之中差點被這麽絆倒。

一只有力的胳膊及時箍住了她的腰身,把人穩穩撈了回去。

他們幾乎是緊緊貼在一起,只有兩顆蓬勃跳動的心髒,在靜谧中透出慌亂的意味。

“我後悔了。”她垂下眼眸,忽然想到自己曾經答應鐘離的話。

人終究是自私的,她不想再顧全什麽大局了,她沒有辦法在他面前無動于衷。

她想要他。

“凡事皆有代價。”那渺遠的聲音再次回蕩在她耳邊。

折柳唇角揚起了一個很小的幅度,無論什麽代價,都由她來背負吧。

“你們在幹什麽?”突然出現的女聲打斷了這漫長的幾分鐘。

折柳回過神,強裝鎮定地從上仙懷裏退出去,不動聲色地看了糖糖一眼,愈發顯得欲蓋彌彰:“沒什麽,我把夢主打發走了。”

“我看到了。”糖糖點了點頭,贊賞道,“沒想到你這人看起來嬌花兒似的,關鍵時刻還挺決絕的。”

廢話。折柳勉強笑了笑,她要再不決斷,她懷疑魈上仙下一秒就要把那個王上戳個對穿。

糖糖看了看面沉如水的夜叉大人,話到嘴邊滾了一圈,還是咽了下去,換了個話題道:“夢主應該已經發現了點什麽,這次只是被你脅迫而不得已做出的讓步,下次,他應該就會找你攤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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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下次?”魈看了她一眼,眼睛裏的涼意讓人直打哆嗦。

折柳回頭看他,捏了捏他的手指,寬慰道:“那下次我們就能找到契機出去了。”

魈額前的碎發有點淩亂,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起來很不高興。

“這次是太突然了,”折柳抿了抿唇,下意識就想解釋,“下次我做好準備,他肯定近不了我的身。”

魈冷哼一聲,別開了臉。

糖糖輕輕扯了扯折柳的衣袖,還是沒忍住自己心裏的好奇,問道:“你不是說你們不是夫妻嗎?”

“朋友之間也是要互相關心的。”折柳轉過身,背對着魈,試圖把這個話題含混過去。

“可是朋友之間也可以總是摟摟抱抱嗎?”糖糖瞪大了眼睛,放輕了聲音,“我剛剛還看到他親你脖子了。”

總有人以為自己用氣音別人就聽不到。

當事人和當事鳥瞬間都紅了臉。

“那是在治療我的傷,”折柳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語言都顯得如此蒼白,“也沒有總是摟摟抱抱,只是,只是距離有點近,就顯得像是在抱,但其實根本沒有……”

她感覺魈上仙的視線如炭火一般烙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糖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嘿嘿一笑,問道:“我們算朋友嗎?”

折柳聽她終于揭過了上個話題,如釋重負,趕緊點了點頭。

“那我也要抱抱。”糖糖對她張開雙臂,眼睛亮亮的。

折柳無奈地笑了,想着都是女孩子,抱一下也沒什麽,一直沉默的魈上仙卻忽然把她拉到了身後,将糖罐遞給了糖糖:“她受傷了,需要休息。”

糖糖詭計得逞,對着折柳做了個鬼臉,接過糖罐就消失在了原地。

偌大的二樓,又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折柳感覺自己從未像此時這樣局促不安過,魈身上清冽的氣味環繞着她,讓她幾乎一步也走不出去。

她不敢擡頭,露餡太多了,那些拙劣的掩飾,就像華而不實的泡泡,一戳就破。

但她記得,他說過,自己不懂人類的情感。

所以,牽手也好,擁抱也好,都像是她蓄謀已久的把戲。

“折柳,”魈逆着光站在窗前,金石般的眼眸裏只映出了眼前這麽一個人,他低聲道,“我是不太懂人類的感情,但我不是傻子。”

他早就看出來了。

折柳嘴唇微微動了動,卻失去了辯駁的能力,塵埃落定後,再多的說辭都沒有意義。

“我是……喜歡你。”她心頭莫名湧出了一點委屈,視線逐漸模糊了起來,“對不起。”

她其實也想要多一點克制,但是愛意如潮水般泛濫,單單是聽到他的名字,她都感覺難過。

“哪種喜歡?”魈低頭看着她,繼續問道,“是朋友之間的……”

折柳咬了咬牙,把自己之前做出的所有冷靜理智的決策都推翻了個遍。

受微風蠱惑,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把臉埋在了他的胸膛裏,聲音囔囔地說:“是這種喜歡。”

“是想要一直和你親親抱抱的喜歡。”

大不了被推開,大不了連朋友都做不了。她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很輕地嘆了口氣。

魈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

他之前對付過很多魔物,也見識過很多人類,在厮殺和戰鬥中錘煉出了一身的本領。

他可以背負千年殺伐的罪孽走過每一個日日夜夜,卻不知道,要怎麽面對這樣一個擁抱。

他的縱容和留意,都并非毫無來由,不知不覺中,有些感情悄然在他心裏生了根發了芽,千年來不食人間煙火的上仙,于情之一道,懵懂又遲鈍。

但他明白,有些事情已經慢慢超出了自己的掌握。

折柳擡起臉,眼睛裏閃爍着淚花,嘴唇顫抖地說道:“我的确沒什麽值得你喜歡的,還一直在刻意接近你,出去之後……”

魈的手忽然落到了她的腰間,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聲道:“不要哭。”

這句話仿佛有什麽魔力,剛剛還能勉強忍住的眼淚突然簌簌而下。

魈慌亂地給她擦眼淚,卻發現越擦越多,只能放棄,抱着她的腰,把人放到了桌子上,低頭吻了吻她的眼角。

被他吻過的傷口愈合如初,被他吻過的眼睛,卻更加水意泛濫。

折柳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能有這麽多淚水,感覺非常丢人,但是面對這個曾經碰不到、摸不得,後來又見不得、想不得的仙人,真切地被他抱在懷裏,她就感覺心裏有無盡的酸澀泛濫成災。

追着他的背影走了這麽遠的路,終于等到了他的回眸。

魈上仙再次感覺這人很像一捧雪,捧着要化,抱着要化,簡直讓人無從下手。

“你……你親了我兩次,”折柳宕機許久的大腦終于找回了些許理智,紅着鼻頭對他說,“你應該對我負責的。”

“怎麽負責?”魈鄭重地問道。

折柳看着他,臉上還挂着兩行清淚,不确定地問道:“你真的想負責嗎?其實只是親親抱抱,也無所謂,出去了我不會跟別人說……”

“那做什麽才能有所謂?”魈打斷了她的話,澄澈的金眸透出幾分不悅。

折柳心虛的低下頭,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喜歡我,在秘境裏發生的事情,我們出去了可以一筆勾銷……”

“喜歡。”

這兩個字重逾千金,狠狠砸到了她心上。

她猛地擡起了頭,一時有些愣神。

都說仙人不明白人類的情感,她以為這輩子都難以從魈的嘴裏聽到這兩個字。

“需要我訂立契約嗎?”魈攬着她腰身的手收緊了一點。

折柳伸手攀上了他的脖子,忽然道:“好啊。”然後閉了閉眼睛,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個淺嘗辄止的吻:“蓋了章,就不能反悔了。”

“好。”魈點了點頭。

折柳還是覺得自己整個人跟飄在雲端一般,遲疑了一下,趴到他耳邊說道:“上仙,你真的明白什麽是喜歡嗎?你這樣是會被我占便宜的。”

魈千年來頭一次對人表露心跡,還被再三懷疑,難免氣惱,低頭在這不識好歹的人嘴唇上淺淺咬了一口,問道:“你想對我做的事,我也想對你做,不算喜歡嗎?”

折柳耳尖又紅了,感覺這個定義并沒有這麽淺薄,但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我可是給過你反悔的機會了。”折柳把臉埋在他的肩頭,很小聲地說了一句,“你堅持要對我負責的話,只能當我……老公了。”

她還怕仙人聽不懂,特意解釋了一句:“就是相公的意思。”

魈的臉也瞬間紅了一半,低頭“嗯”了一聲。

“魈上仙?”

“嗯?”

“老公?”

“……嗯。”

折柳發現他的耳垂一會紅一會白,感覺逗鳥簡直太有意思了,反正閑來沒事,就抹了抹眼淚,趴下他懷裏換着稱謂地叫了一個遍。

魈發覺了這人不懷好意的戲弄,無奈地別過了臉,聲音略啞:“別叫了。”

折柳在他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得寸進尺地問道:“你是不是害羞了?上仙。”

最後兩個字被她刻意加重了語氣。

魈喉結滾動了一下,羞憤地把人按到書案上,緩緩彎下了腰,卻到底沒親上去。

折柳被吓了一跳,回過神後直愣愣地看着她,紅着臉輕聲挑釁:“怎麽,不敢了?”

怎麽看怎麽裝腔作勢。

魈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低頭吻了上去。

不得了了。折柳被親得七葷八素,扒拉開他的手,一邊喘息,一邊質問:“你……你從哪兒學的?你之前是不是跟別人……”

魈又堵住了她的嘴,等人徹底說不出話來才紅着俊臉解釋了一句:“從之前浮舍買的書上看到的。”

“!”折柳震驚了。

浮舍,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大哥。

一直躲在小角落裏的糖糖,縱使看過多次夢主和傀儡的戲碼,還是被他們這一通搞得面紅耳赤,喃喃道:“我就說這屋子肯定也有古怪!”

不然,說好只是朋友的,這還沒過多久,怎麽連嘴都親上了!

入夜後,折柳再度在侍女的注視下,躺到了那張床上,然後,隔着重重床帷,縮到了上仙的懷裏。

她色膽包天,擡頭就去吻他的喉結。

“別在這裏鬧。”魈抓住她的手,眼角的紅色愈發濃重,在暧.昧的黑暗裏和她靜靜對峙。

侍女的腳步聲還在遠去。

折柳撓了撓他的掌心,收獲了毫無威懾力的眼刀一枚。

樓底下的大門“咔“地一聲上了鎖。

魈當即抱着她就從床上“xin”到了窗戶邊,當着皓月梧桐,把人壓在窗棱上,重重吻了下去。

“你說,”折柳之前一直壓抑着自己的感情,一度陷入到自輕自卑的惡性循環中,如今說開了心意,後知後覺地嘗出點不對勁兒來,“你是不是在很久之前,就想對我這樣那樣?”

魈側過臉,沒有回答。

“什麽時候?”她繼續追問道。

魈還是不說話,也不看她,一副無論如何也不說的架勢。

折柳捏了捏他的手指。

還是一言不發。

這是你逼我的。折柳深深吸了一口氣,拿額頭蹭了蹭他的脖子,趴在他耳邊語調輕緩地叫了一聲:“老公。”

魈的脖子“騰”地一下被燒得通紅,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低聲道:“夠了。”

折柳沖他眨了眨眼睛。

魈無奈繳械,說道:“那晚在荻花洲,我看到你了。”

折柳:“?”

“那你後來還對我那麽冷淡。”折柳抿了抿唇,想起了之前患得患失的日子,只覺得委屈。

“我……”魈低下頭,外面大樹的影子打在了他的側臉山,勾勒出一片陰影,“我向來不擅表達,更不清楚我對你……是什麽感情。”

自從和他履行同一份契約的同伴相繼逝去,這麽多年來,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默默守護。

“那要是,”折柳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問道,“要是我沒主動跟你挑明,你打算怎麽辦?”

魈靜靜看着她,沒有回答。

他或許會,一直在暗處留意、守護着她,直到她離開璃月的那一天吧。

“魈……”折柳想想就有點難受,把頭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輕聲道,“你害我少抱了這麽久的老公,你得補償我。”

歪理。

魈無奈地笑了一下,問道:“你想要什麽補償?”

折柳擡起頭,笑得眉眼彎彎:“你讓我摸摸腹肌。”

“……”

“不行。”他斷然拒絕。

“為什麽?”折柳伸手就要霸王硬上弓,卻被一把擒住了,她委屈地扁了扁嘴,“我不是你老婆嗎?我為什麽不能摸?”

魈不說話,就是扣着她的手不放。

“那我隔着衣服摸摸總行吧?”折柳退而求其次。

魈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也沒放手。

“隔着衣服也不行?”折柳要被氣笑了,“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魈怕她真生氣,便點了點頭:“你問。”

“你的青紋到底什麽時候會亮啊?”折柳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今天她被按着親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露出的小臂上的亮光。

“……”

他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硬着頭皮回答了:“在有欲望的時候。”

殺欲,亦或是,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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