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春意濃（七）
春意濃（七）
折柳第二天就遇到了一個難題。
魈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所以他從早上睡醒開始就像一只鹌鹑一樣一直縮在自己的翅膀裏，折柳叫他的時候他才露半張臉出來。
并且，他還一直攥着她的一根手指，死活不松手。
“我去給你買一件衣服，好不好？”折柳有點頭疼，無奈地揉了揉他墨綠色的頭發。
魈先是點了點頭，見她要走又立刻搖了搖頭，并且加大了攥着她手指的力度。
……再重一點就要斷了！
折柳低頭，把上仙端起來，然後出門。
“？”在大廳裏閑聊的老板、老板夫和言笑，在看到了捧着個羽球的折柳時，紛紛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折柳走到菲爾戈黛特面前，無奈地嘆了口氣，問道：“有給小孩子穿的衣服嗎？”
“小孩子？”言笑皺着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心裏不知道腦補了什麽逆天東西，張嘴就問，“怎麽這麽快？”
折柳沒接話茬，只是看着唯一靠譜的老板。
“大概多大年紀？”菲爾戈黛特想了一下，問道。
“呃……”折柳有些為難，想着總不能說兩千歲，便斟酌道，“比彤彤低一點，比珠珠高一點。”
菲爾戈黛特飛快在本子上記錄了一下，繼續問：“喜歡什麽樣式的？”
折柳故作玩笑地說：“跟那位仙人的差不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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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仙人？”
“就……屋頂上那位？”
老板夫和言笑面面相觑，忽然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菲爾戈黛特卻微笑着點了點頭，“唰唰”幾筆寫在了本子上。
他們倆在露臺上拉拉扯扯的時候的确沒少被老板察覺。
但是……
事情好像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啊喂！
折柳有點頭疼，但是想到反正對象是魈，倒是也沒什麽好在意的，便又端着羽球回了卧室。
菲爾戈黛特的辦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把幾套小小的衣物送到了客房門口。
魈上仙如願以償地穿到了衣服，但是還是拉着她不松手。
折柳把他抱到自己腿上，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蛋，低頭問道：“魈，你還記得點什麽嗎？”
“你。”魈的聲音也顯得稚嫩非常，卻是一貫的惜字如金。
“還有呢？”折柳繼續問道。
“……杏仁豆腐。”
“那我去給你做杏仁豆腐，你在這兒等我好不好？”折柳總是忍不住想揉他的腦袋，捏他略顯肉嘟嘟的臉，但是顧及到上仙的臉面，還是盡力忍了下來。
“多久？”魈擡起小臉，非常認真地問道。
“唔……”折柳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很快，半個時辰。”
魈點了點頭，從她身上跳下去，不再說話。
折柳看着他鎏金色的豎瞳，感覺自己要被小仙人萌化了，伸出小拇指對他說：“我們拉勾勾，簽訂契約。”
魈伸出手，和她拉了拉小拇指，嘴唇飛快地揚了一下，然後又恢複到了之前的冷淡态度。
不是吧，變小了還這麽傲嬌！
折柳忍不住笑出了聲，低頭在他的臉蛋上“吧唧”親了一口。
魈愣住了，捂着臉往後退了一步，臉蛋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折柳從乾坤袋裏掏出魈鳥，遞給他，“如果無聊的話，可以跟這只魈寶玩。”
沒想到小仙人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它。”
“啊？”折柳愣住了，忽然想起了之前，魈每次半夜回來把她揣懷裏，都要把魈鳥給扔到一邊。
“為什麽不喜歡？”
魈沉默了，但是心性尚小的他還沒有後來那麽強大的鋸嘴葫蘆屬性，在折柳再三的詢問下，還是低着頭說：“你以後如果不抱着它睡覺，我就喜歡。”
好啊魈上仙，原來是跟自己的玩偶小鳥争風吃醋呢！
折柳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想着以後都有真鳥可以抱，的确不需要玩偶了，便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好笑地說：“那我以後不抱它了，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魈抱住這只對他來說略顯笨重的肥啾，沖她點了點頭。
只有慘遭抛棄多次的魈鳥，幽怨地發出一聲“啾——”
由于魈因不可抗力因素休了假，甘雨和刻晴就接管了他的部分工作。
甘雨是瑞獸，刻晴是人類，雖然兩人的工作能力都非常出色，但是畢竟術業有專攻，二人的除魔效率還是遠遠比不上百年來全天無休的魈。
于是折柳也加入了其中，不過她主要是利用自己特殊的水元素，在各個被污染洩露的地脈上打補丁。
她害怕地脈流出的業障再沾染到魈身上，便在出門的時候将他托付給了菲爾戈黛特。
其實魈根本用不着任何人看管，他從小到大都很有酷哥的自我修養，自己抱着縮小版的和璞鳶就能坐上半天，每天起床後還會踩着椅子拿着大水壺給窗臺上的清心澆水。
但是折柳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跟老板說了一聲。
沒想到，等到她回到望舒客棧時，菲爾戈黛特一臉憂慮地對她說：“小仙人不見了。”
折柳的心立刻涼了半截，下意識就想去找無所不知的鐘離先生，但是等她回過神來，又覺得魈不會平白無故地跑出去。
“我按照你的囑托，在傍晚的時候去送杏仁豆腐，但是怎麽敲門都沒有人開，”菲爾戈黛特解釋道，“于是我就拿備用鑰匙進去了，可是屋裏也沒有人，我們把客棧上下都找了一個遍，都沒見着那位的影兒。”
折柳點了點頭，轉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間，發現窗臺上的清心果然被人拿到了桌子上。
她走到窗戶口，往外看了一眼，然後翻過窗臺，沿着屋檐往枝幹的方向走，終于在一個巨大的鳥巢裏找到了蜷縮成一團的魈。
他身邊還散落着好幾枚亮晶晶的星螺，手裏捏着一個用他自己羽毛做成的捕夢網。
日落西山，幾縷橙色的夕陽打在他的睡顏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光。
“魈寶……”折柳俯身把他抱起來，發現他另一只手拿着一枚星螺，睡覺的時候還放在自己耳朵旁邊，把耳垂都壓得通紅。
魈聞出了她身上的味道，睜開惺忪的睡眼，把腦袋靠在她的肩頭，喃喃道，“你回來了。”
折柳撿起一枚星螺，放到了耳朵旁邊。
原本預想的海浪聲沒有出現。
裏面只有一個女聲：“我會一直陪着你。”
是她自己的聲音。
她又撿起一枚，這次裏面的話是她那天情難自禁說出來的“我愛你。”
一枚又一枚。
一句又一句。
她不知道魈是什麽時候拿星螺記錄下來的這些話，她也不知道他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記錄下的這些話。
在她面前，他永遠克制，永遠溫柔，永遠強大。
可是，明明是她心甘情願把自己的一顆心捧出去，最後患得患失的卻是他。
而她直到今天，才察覺到他的不安全感。
“怎麽了？”魈抱着她的脖子擡起頭，看到了她臉上滾落下來的淚珠，瞬間手足無措起來，連忙用小手去給她擦眼淚，“對不起，我不應該跑到這兒來的，是我讓你擔心了。”
“不是你的錯。”折柳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後輕輕蹭了蹭他的額頭，很輕地說了一句，“是我錯了。”
“不要哭了……”魈拎起那個用金邊翠羽編織成的捕夢網，在她面前搖了搖，“你看，你說的捕夢網，我做出來了。”
折柳仰頭看了看東邊剛出現的月亮，把眼淚憋了回去，然後才接過那個捕夢網，忍不住問道：“寶寶，你沒有拔自己的毛吧？
魈的臉有點紅，就把自己的小臉埋到了她的脖頸處，很小聲地說：“我用之前掉的毛做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遍。”折柳一點都不信。
魈又不說話了。
這基本上是默認了，捕夢網上的羽毛都是他現拔下來的。
折柳感覺自己的眼睛裏又有水意泛濫，忍不住低頭質問他，“你不嫌疼麽？”
“……不疼。”魈心虛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被抓包後又飛快把頭埋到了她肩膀上，解釋道，“之前掉的羽毛都不好看。”
折柳又仔細看了一眼那個捕夢網，上面的羽毛每一片都很對稱，顏色和大小也幾乎一致。
不過是因為昨晚睡前，她給他講了一個捕夢網的故事。
目的只是為了哄他睡覺，卻被他記在了心裏。
“以後不要這樣了，好不好？”折柳低下頭，沒想到這人居然在她肩膀上別過了腦袋，愣是不看她。
“魈寶，寶寶，寶貝……”
“別叫了。”魈趴在她肩膀上，聲音還是甕裏甕氣的，“以後不拔了。”
“拉勾。”折柳伸出拇指，補充了一句，“以後不許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
“我沒有……”魈直起身子，略顯圓潤的小臉看起來氣嘟嘟的，“我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羽毛……”
“你知不知道，”折柳正視着他的眼睛，放軟了語氣，“我寧願不要捕夢網，也不想讓你疼。”
“你才是我最最最珍貴的寶貝。”
魈有點臉紅，低頭勾了勾她的小拇指，又趴回了肩頭，“對不起。”
折柳嘆了口氣，抱着他回到了房間裏，繼續說：“我知道你是想讓我開心，但是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夠比你健康、幸福地活着更讓我開心。”
“所以，以後有什麽話不要憋在心裏，告訴我好不好？”
“好……”魈點了點頭，然後就有點羞澀地趴到她耳邊說，“你今天回來，還沒有……”
折柳忍不住笑了，在他腦門兒上吧唧一口補了個親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