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春意濃（九）
春意濃（九）
輕策莊是個養老聖地，時間和水流在這裏都放緩了腳步。
折柳在山頂上留下了一棵柳樹，她想要以後和魈一起來這裏看日落。
離開時，一個小女孩兒忽然從身後叫住了她，然後提着裙子跑到她身前，驚喜道：“大姐姐，真的是你啊。”
折柳略微歪了歪腦袋，深思了一下，這才想起這就是當初在璃月港外給了她饅頭的女孩子。
“好久不見。”她笑了笑。
小女孩兒将手裏新鮮的琉璃百合遞給她，“姐姐你之前看起來那麽傷心，我還擔心了你很久呢。”
折柳接過琉璃百合，閉上眼睛聞了聞，贊嘆道：“好香的花，謝謝你。”
“不客氣，”女孩兒的臉上浮現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以後姐姐不開心的話，都可以去璃月港找我哦，我家裏也有種琉璃百合。奶奶說，鮮花會讓人心情愉悅。”
“姐姐你笑起來，比之前還要好看呢。”
想起自己剛來到提瓦特的那段絕望壓抑的日子，折柳垂眸一笑，伸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辮子，從乾坤袋裏拿出一個精致的蝴蝶結，遞給她，“和你交換禮物。”
“真的，可以給我嗎？”小女孩兒瞪大了眼睛，完全被蝴蝶結吸引了目光。
“當然，”折柳替她紮到了小辮上，“這是仙人親手做的，可以辟邪呢。”
和折柳道過別後，小女孩兒很高興地跑開了。
折柳目送着女孩兒的背影，拿出一枚星螺，眉眼彎彎地笑道：“今天遇到了之前幫過我的小朋友，拿寶貝親手做的蝴蝶結一枚作為禮物送給了她，還剩下六個蝴蝶結……”
“唔，你下次不要全都紮在我頭發上，看起來好像一只花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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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走進萬民堂的時候，魈正圍着鍋巴的小圍裙，将紅燒雞腿從鍋裏小心翼翼地夾出來。
旁邊的香菱和鍋巴，以及卯師傅，都一臉欣慰地看着他。
食盒放得太高，魈不習慣麻煩別人，正準備搬着小板凳去取，一只手卻先他一步把食盒拿了下來。
他擡頭看去，正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來了。”魈有點臉紅，想要立刻把身上的小熊圍裙脫下來，身後綁帶的蝴蝶結卻被他一不小心扯成了一團。
折柳蹲下身，替他解開了後面的一團亂麻，然後把紅燒雞腿裝進了食盒裏，和香菱父女及鍋巴打過招呼後，就抱着別扭的上仙和香噴噴的雞腿離開了萬民堂。
“你今天怎麽早了？”魈非要替她拿着食盒，額上墨綠色的發絲被汗水濡濕了一點。
折柳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汗，然後例行慣例地親了親他的臉蛋，“今天污染比較少。”
魈有點郁悶，把下巴擱在她肩頭，不說話了。
“怎麽了？早了也不開心？”折柳啼笑皆非。
“不是……”魈小聲嘟囔了一句，然後就又不說話了。
因為他權衡不出驚喜和期待哪個更讓夜叉開心。
夜晚，孤月空懸。
折柳在桌子上鋪開一大張紙，然後從床上把上仙薅了起來，擱到了桌子前。
“？”穿着貓貓睡衣的魈疑惑地探出了腦袋。
折柳拿出一根筆遞給他，認真地說：“我要教你識字。”
“？？”魈皺了皺眉毛，“我又不是不識字。”
折柳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解釋道：“不是提瓦特語，是我家鄉的語言。”
魈瞬間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後，立刻拿起那根筆，用一副“請現在馬上開始”的表情看着她。
折柳握着他的小手，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下了提瓦特語和漢語中的“魈”字。
魈的學習能力很強，以提瓦特語為對照，在睡覺前已經學會了很多個基礎字的寫法。
折柳躺在床上，半天沒有阖眼，然後就親眼目睹小小魈從自己的小被子裏鑽出來，十分娴熟地拱進了她的懷裏。
她無奈地給他掖了掖被子，等他徹底睡着後才拿出鐘離今日遞給她的柳枝，很輕地點了點他眉心的紫菱。
困意瞬間湧上了她的心頭。
她再睜開眼睛時，入眼的就是一大片的竹林。
隐約的霧氣帶着點濕潤的氣息。
折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發現還是今天出門時候穿的那一件，甚至連金邊翠羽絡子和乾坤袋都還挂在自己腰際。
“喂，浮舍，你小心金鵬醒了找你算賬！”
“哈哈，你小點聲，彌怒，別把他吵醒了。”
“快走，等會兒小金鵬醒了我怕我忍不住笑出來哈哈哈……”
男男女女的聲音從竹林深處傳來。
折柳擡起了一半的腳驀然收回，手指攥緊了袖口。
浮舍，彌怒……
這是，這是，他的家人們。
等聽不見聲音了，徘徊在竹林外的折柳才走了進去。
簌簌落葉，徐徐秋風。
她在泛着迷霧的樹林裏，見到了躺在巨石上睡覺的魈。
她刻意放輕了腳步，很慢地一步步走向他。
此時的金鵬大将臉上尚有少年意氣，舒緩的眉頭彰顯着他難得的安穩睡眠。
折柳緩緩俯下身，看着他被浮舍畫了點油墨的臉，倏忽就彎了唇角，一雙明眸沾染了霧氣，泛出點水意。
她伸出了手，卻到底沒落下去。
這裏是他的夢境。
這是他的美夢。
這是他曾經尚有親人家人和夥伴的美好回憶。
雖是鏡花水月，她卻不忍打破。
他有多久沒睡得這麽安穩了呢。
哪怕是在她身邊，他也習慣性去當一個守護者，自己默默承擔所有的不安和惶恐，留給她的只有溫柔和寬容。
就像甘雨所說的，和他履行同一份契約的同伴已經不在了。
沒有誰能再真正理解他。
沒等折柳做出抉擇，一股大力就将她猛地按到了地上。
竹林裏鋪滿了落葉，松松軟軟的一層，倒在上面并不疼，但折柳卻被驚出了眼淚。
魈捏着她的脖頸，眉頭微皺，眼神銳利如刀。
她聽見他質問：“你是誰？”
折柳眨了眨眼睛，努力把不小心流出來的眼淚憋回去，然後從腰間拿出那個金邊翠羽的絡子，聲音略有顫抖地說道：“我是來還東西的。”
魈看到了那根羽毛，眉頭皺得更深，手下的這個女孩柔軟脆弱，他手指略一用力就可以了斷她的性命。
但是她沒有驚慌，沒有害怕，而是用一種……他說不上來是什麽的眼神看着他，讓他頗為不自在，接過了那根羽毛就松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折柳雙手撐着地才坐起身來，白嫩的脖子上還是留下了一圈不深的紅痕。
魈看着自己留下來的痕跡，心裏莫名有點煩躁，抱臂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冷然問道：“這根羽毛，你從哪得來的？”
折柳沒來得及回答，旁邊的竹林裏就探出了一顆紅色的腦袋。
“呀，小金鵬，這不是你的尾羽嗎？”
接着探出一顆藍色帶角的腦袋，伐難微微一笑：“尾羽不是只送給心上鳥嗎？”
“什麽？金鵬都有心上鳥了？”旁邊又鑽出個四條手臂的浮舍。
“哪呢？讓我看看？”姍姍來遲的彌怒扒着浮舍的頭探出了身體。
不善言辭的魈和百口莫辯的折柳就這麽面面相觑了一會兒，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你們誤會了。”折柳從地上爬起來，趕緊解釋道，“這羽毛是我夫君撿來給我的，我看它不是凡品，特地尋過來物歸原主。”
“什麽？夫君？你竟成親了！”咋咋呼呼的應達率先反應過來，痛心疾首地看了一眼還拿着羽毛出神的魈。
“應達，你不要吓着人家。”伐難拉了拉應達的袖子，對着折柳溫柔地笑了笑，“你是人類吧？”
折柳不知道自己現在還算不算是人類，便含糊着“嗯”了一聲。
“你夫君也太不像話了。”熟讀萬文集舍各類小說的浮舍腦回路頗為清奇，“居然讓你這麽個弱女子跋山涉水來找夜叉，實在是太沒有……太沒有……那個……”
“男德。”旁邊看不過眼的彌怒扶額替他補上了那兩個字。
“對對對，”浮舍腿長塊頭大，三兩步就走到了兩人中間，“不知道心疼媳婦的男人，絕對不能要。”
折柳下意識看了對面的魈一眼，嘴唇忍不住揚了起來：“他很好，我很喜歡。”
“完了。”伐難扭頭對應達做了個口型，無奈地感概，“沒戲了！”
魈忽然插嘴道：“這不是我的尾羽。”
“瞎說。”彌怒搖了搖頭，“除了你，璃月還有哪只鳥有這種羽毛？”
魈有點臉紅，又有點郁悶，低聲道：“尾羽這種東西，我怎麽會亂丢……”
折柳忽然想起來他當初将羽毛送給自己辟邪時所說的話。
“這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他竟把自己的心意看得這般輕。
“啊，那可能是我找錯人……呃……鳥了，勞煩把羽毛還給我，我好去繼續尋找失主。”折柳今日貿然闖進他的美夢，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就打算先退出去，等明日跟鐘離先生商量後再行探索。
“哈哈哈，不急不急。”浮舍拍了拍悶葫蘆一樣的小弟，轉身對折柳說道，“這裏是我們夜叉的聚集地，非常安全，我看你也舟途勞頓，不如就留下來先休息休息？這羽毛的事情，明日再說，明日再說。”
伐難也施施然走過來，柔聲安撫她道：“不用害怕，這裏沒有妖魔膽敢出沒，等休整好了，我送你離開。”
折柳沒想到魈上仙鋸嘴葫蘆一個，他的兄弟姐妹們倒都是巧舌如簧，個頂個地熱心腸，她還真不好意思拒絕他們的好意，便點了點頭，應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