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春意濃(十四)

春意濃(十四)

魈攔腰把抱着自己不松手的女孩兒抱了起來,目不斜視地将她送回了房間。

折柳還在他胸口亂蹭,兩只手從善如流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後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哼唧。

“松手。”魈把她放到了床上,不得不微微俯下身。

折柳搖搖頭,意識模糊間還不忘撒嬌,“抱抱。”

魈握住了她的細白的手腕,輕而易舉就捉住了她的胳膊,把人按在了床.上。

酒精帶來的困意難以抵擋,折柳的眼皮已經耷拉了下來,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打下一小片陰影。

她很輕地哼了一聲,如同一只攤開肚皮睡覺的貓。

魈靜靜看着她,像是看到一朵生長正好的帶着朝露的清心花。

美麗,脆弱,對他毫不設防。

甚至充滿了不可理喻的信任。

“咳咳。”窗口忽然傳出了一陣咳嗽,他一擡頭就看到了站在窗戶外面仰頭望天的浮舍。

“今兒天氣怪好啊。”

魈松開了按着折柳的手,剛一轉身就被人勾住了手指。

“拉勾勾。”睡夢中的女孩兒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嘟囔了一句,“不許不回來。”

魈手指蜷縮了一下,沉默着出了門,然後就被蹲在門口的四只夜叉齊刷刷地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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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怎麽回事?”百思不得其解的應達扯了扯自己火紅的頭發,忍不住率先開了口。

“我不知道。”魈抱臂倚在牆上,頭頂的風鈴輕微搖晃着。

“你不知道?”伐難不可思議地反問了一句。

魈點點頭,“那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此前,我與她并不相識。”

“你那尾羽怎麽說?”彌怒插了一嘴。

魈抿了抿唇,手指不自在地握成了拳,低聲道:“不知道她從哪找到的……”

“敢情你一問三不知啊,平白多了個媳婦兒?”浮舍恍然大悟。

魈的俊臉迅速染上了薄紅,扔下一句“無聊”就沒了影兒。

只剩下四只夜叉再次陷入了“我看這事兒太精彩了,我們必須好好說道說道”的興奮局面。

“等等,他剛剛否認了嗎?”應達摸着下巴問了一句。

伐難搖搖頭。

“那不就是間接承認了!”浮舍拊掌而笑,“我看他也是有那種意思。”

彌怒揉了揉眉心,“說不定他只是害羞,不想跟你掰扯。”

“未必。”伐難忽然笑了笑,壓低聲音對衆夜叉道,“以金鵬的性子,要是他不喜歡,你覺得折柳能近了他的身?”

“是啊,”應達也從點滴事件中找到了蛛絲馬跡,“這小子一言不合就愛玩消失,風輪兩立速度那麽快,要是對人家姑娘沒意思,怎麽會站那兒任人……咳……那詞兒是叫揩油吧?”

“還把人抱回去……”

“我看他都把人按床.上了……”

幾只夜叉頻頻點頭,這一合計,看向折柳房間的目光都更加柔和了幾分。

折柳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腦袋還有點昏沉,下床的時候頭重腳輕,差點摔倒,摸着牆根兒才勉強走出門。

已經入夜了,隔壁伐難和應達的房間還亮着燈光,樓上養生達人彌怒已經早早熄了燈。

浮舍今夜輪值,也不在小院裏。

折柳扶着門框,擡頭看了一眼。

樹上的小屋安靜地溶于夜色裏,像它的主人一樣,低調內斂,口是心非,讓人看不清虛實。

風吹過竹林,沙沙作響。

折柳揉了揉太陽穴,還是沒想起來自己喝了酒後幹了什麽,但是這次陷入昏睡卻并沒有讓她在現實中醒過來。

宿醉後的腦袋想不了什麽複雜的事情,想着吹吹風讓自己清醒一下,她直接走入了竹林。

月亮灑下光華,微風為夜伴奏。

她漫無目的地往前走,驀然聽到了“嘩嘩”的水流聲。

綠竹掩映中,有一潭泉水。

身上缭繞着幾絲黑氣的夜叉閉着眼睛靠在潭邊,墨綠色的發絲被水汽沾濕,漂亮得像一只闖入人美夢的山野精怪。

折柳站住不動了。

雖然以她的視野,只能看到上仙裸.露了一小半的背,但是她還是難以控制地紅了臉。

魈是一只很保守的鳥。

所以,哪怕他們之前天天膩在一起親親抱抱,她也沒有見過他……這種樣子。

以普遍理性而言,她最好現在就退出去。

不然,很可能有點性命之虞。

然而,月光太美、太惑人,她遲遲邁不動腳步。

微風吹過,折柳深吸了一口氣,垂眸,轉身。

結果,還沒邁出一步,一只不知道從哪跑出來的野豬就直沖她而來。

野豬的速度太快,她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活活撞飛了出去,并且由于竹林裏滿地落葉,潭邊的泥土又非常松軟,她成功在後退幾步後落入了水裏。

驚呼打破了夜晚的靜谧。

好在窒息的感覺沒有糾纏她太久,一只有力的胳膊将她撈出了水面。

折柳一睜眼就對上了那雙鎏金色的眼眸,然後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魈很輕地嘆了口氣,把人放到了潭邊,迅速穿上了衣服,并用純淨的風元素飛快烘幹了她濕答答的衣物,然後才問:“怎麽回事?”

折柳緊緊并攏的手指略微張開,見他已經穿好衣服了,這才放下手,紅着臉回答:“就……随處走走……”

“你……”

“我什麽都沒看見!”

魈抱臂看着她,金石般的眸子中顯出一點無奈,繼續問道:“有沒有受傷?”

折柳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結果剛站起來就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魈瞬間就到了她身邊,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低聲道:“看來是崴腳了……”

折柳看了他一眼,幹幹地扯出一抹笑,“沒事沒事,還能走……”

話還沒說完,實幹的魈上仙就把她攔腰抱了起來,大步往竹林外走去。

折柳有些愣神,盯着他的下巴,半晌無言。

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一覺醒來,木頭就開竅了……

“為什麽盯着我看?”魈感覺自己呼吸有些不順。

哪怕他目不斜視地看着前路,仍然能感受到懷裏這人的灼灼視線。

折柳試探性地問道:“我喝醉了之後,是不是……對你做了點什麽?”

魈垂眸看了她一眼,“你不記得了?”

折柳誠實地點了點頭。

良久,她才聽到魈回答:“罷了,沒什麽。”

她感覺他有點生氣。

不顯山不露水的生氣。

将折柳抱回房間後,魈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手裏就端着一碗紫色的藥汁。

“我自己來吧。”折柳看了一眼自己腫起來的腳踝,剛一動就疼得呲牙咧嘴。

“別動。”魈在她身前蹲下,擡頭警告般看了她一眼,然後就脫下了右手的手套,用手指蘸了藥汁,很輕地塗抹在她的腳踝處。

折柳看着他,忽然很想接吻。

魈從來都是個正經仙人,做事情總是一絲不茍,認真且專注。

只有在接吻的時候,才會表現出一點別樣的風.情。

會害羞地捂住她的眼睛,會紅着臉在她耳邊喘.息,澄澈的金眸裏滿是春意。

折柳深深吸了一口氣,再三在心中警告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

“很疼?”魈擡眸看她,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折柳看着他的眼睛,沒有說話。

這場漫長的對視不知是怎麽結束的,折柳只覺得自己幾乎不受理性控制地撫上了他眉心的紫菱,在他醞釀着濃重情緒的注視中,低頭吻了上去。

從眉心,眼睛,臉頰,到溫熱的嘴唇。

盛着紫色藥汁的碗被打翻了。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檐下的風鈴,在黑夜中起舞。

魈感覺一種從未有過的渴.望主導了他的身體,欲.望的野獸被她輕而易舉地放出了籠子,一向冷淡的金瞳像是燃着一把火。

折柳勾着他的脖子,原本深埋在潛意識裏的愛戀如野草般瘋長,悄然間就成長為了參天大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魈将人放到床上的時候,還注意着她腳腕處的傷,動作很輕很慢,右臂上的紋路瑩瑩發着光。

折柳歪着腦袋問他,“你想起來了嗎?”

“什麽?”魈微微皺眉,明亮的金瞳在燈光下格外惑人。

“你……”折柳失笑,揉了揉他墨綠色的發絲,戲谑道,“你不記得我,還讓我占便宜?”

魈一把扣住她的手,那不受他控制的情緒如同洪水猛獸,沿着每一根血管流竄,叫嚣着令人瘋狂的念。

他想要在迷霧般的回憶中找到她的蹤跡,但是漫長且單調的生命裏似乎不該有這樣一朵花。

他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擁有了她的愛。

但卻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患得患失的滋味。

就像看着一捧雪慢慢融化,留不住,求不得,只能任流水一點點從指縫裏滑落。

“好了好了。”折柳抵上他的額頭,輕聲呢喃,“總會想起來的。”

魈忽然緊緊抱住了她,缱绻地吻了吻那雙仿佛融入了月光的眼睛。

思念和愛意無法掩藏,又難以消磨,無不在提醒他,他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相愛。

“我們成親吧。”

他聽見她說。

“就在這裏,讓帝君當司儀,彌怒和浮舍主辦,伐難和應達當伴娘,唔……可以找削月築陽真君他們當伴郎,用你那間小樹屋當婚房,好不好?”

少女白皙的手指在空中一點一點,仿佛憑空就為他搭建了一個有她的未來。

那麽輕易,那麽美好。

良久,他才啞然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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