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翌日傍晚,和思遠便被接回了和家老宅。
香橼聞訊趕來時,衆人已經散去,屋裏只餘兄弟倆,撥來侍候的下人都站在屋外。
香橼方覺失了分寸,誰來探病皆可,唯她不可。
她算什麽呢?就連三太太都是大紅喜轎擡進來的,可她……她被所謂的爹推着搡着進了和家的門,大太太隔着屏風問了話,又讓她進去,相了皮肉、看了牙口,這才支使張媽給了二十塊大洋。
她“爹”揣着錢興沖沖地走了,末了,連回頭瞧她一眼也未瞧。那腳步之輕快,背影之決絕,仿佛終于甩掉了個大包袱,好歹用“賠錢貨”掙了幾個錢。
她從小就沒人疼愛,被冷言冷語冷粥冷飯磋磨慣了的,未曾想被“賣”到了和家,倒是有人記挂、有人溫存,甚至有人能記得角落裏的她穿了什麽顏色的襖。
香橼便住了腳步,卻有那嘴快的下人喊了聲“四太太”,不料被屋裏聽見,竟喚她進去。香橼緊走幾步,提起裙裾邁過門檻,在卧房的月亮門外站定。
“老爺,和……和先生。”香橼遲疑着行了禮。
和致遠只“嗯”了一聲,和思遠卻說:“四嫂總是這樣客氣,叫我名字,或者叫我‘老二’都行,不用一口一個‘先生’,這‘先生’二字如今我也當不得了。”
聽他語氣輕松,氣息平穩,香橼放下心來——看來沒受什麽皮肉之苦。
香橼淡淡地應了聲“是”,覺得該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可以說什麽,合适說什麽,便又福了福,打算離開。
和致遠卻叫住了她,又對堂弟囑咐了幾句“安心養傷”雲雲,便攜着香橼一同回了房。
是夜,管家老和又送了藥來。
香橼又卧病三日。
三太太宋氏近日不大來了,香橼竟有些想念她甜膩聒噪的嗓音,有她在,至少這房裏是有人氣兒的。
自打出了香秀和桃兒的事,大太太便再未安排新人過來,說是要親自調教兩個像模像樣的再撥給香橼使喚。
香橼也不計較這些,她便是蝼蟻了,又何苦踩在別的蝼蟻身上裝蝴蝶。
也有風言傳的是大太太不是在調教丫鬟,而是在調教“五太太”,二太太做出那等醜事,三房、四房又長年無所出,大太太為和氏的香火急白了頭。
大太太的急不是平白沒有道理的,七月十五,大少爺死了。
是病上又出門,染了在城郊一帶肆虐的瘟疫。
為此,大太太不得不忍着椎心之痛,指揮下人把屋裏屋外、方圓五裏都撒了藥,把大少爺沾掂過的東西都燒了、砸了、埋了。
可府內上下都覺怪異:向來體弱多病鮮少出門的大少爺,怎麽會去了郊外?
有人串聯起前後發生的事,猜想大少爺便是那個與二太太通奸有染的人,是二太太的鬼魂把他勾去的!
又有人說,不是什麽勾魂,就是大少爺心裏有愧,想去二太太墳前燒紙祭拜,不曾想感染了瘟疫。
香橼知道,這事要聽三太太的,三太太告訴她,大少爺得的根本不是時疫,而是去了歡樂場,染了一身花柳病,這才送了性命。
宋氏所言在一個月後得到應驗——大少奶奶以大少爺同樣的症狀病了數日,魂歸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