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香橼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先是無休無止的疼痛,從小腹蔓延到全身,連牙床都疼。

然後是醒不過來的夢,挖腸掏肝而死的二太太、假意惺惺的大太太、将自己撕裂在血泊中的三太太、她那頭也不回的爹……還有,和致遠。

最終墜入無邊無底的黑暗。

香橼覺得,自己一定活不成了。

她還沒來得及給孩子喂上一口奶,甚至沒看上一眼,就要死了。

她還這麽年輕,不到二十歲。

她還沒看一看和思遠他們說的那個世界……

生平第一次,香橼為自己感到遺憾,感到不值得。

她這輩子從沒為自己活過一天,若有下輩子……下輩子做一棵樹吧,只需為自己矗立,為自己生長。

香橼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更沒想到睜開眼就看到了和致遠。

她動了動嘴,卻沒發出聲音。

“別急,你生産時喊傷了嗓子,過幾天就好了。”和致遠坐在床邊,握着她的手,俯身貼近,軟語輕聲。

這情景,便是那日夢中所見了。

香橼哭了,淚水無聲卻有力,重重地砸在和致遠心上,讓他也感受到了錐心的痛。

但這痛,還不及香橼生産時的十分之毫厘。

和致遠給兒子取名“玉松”——铮铮玉骨,剛勁如松。他希望兒子能夠筆直矗立,不斷生長。

這正合了香橼的意,她喜歡這個名字,便整日抱着孩子柔聲喚着,應和着孩子的咿咿呀呀。

香橼滿心滿眼盡是孩子,便冷落了講習團的夥伴。和致遠回來後,和思遠和許的盧便不再進後院了,只能靠四小姐傳話。而後不久,和致遠帶着管家老和出去了一趟,回來時身後跟着四姑爺。

四小姐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直到最後一只腳尖滑過門檻,也沒人開口挽留。

沒有人敢忤逆和致遠,從前是,現在也是。

香橼明白,四小姐留不住了。憑和致遠再寵女兒也罷,規矩永遠是規矩,禮法永遠是禮法。他絕對不會允許女兒在娘家厮混太久,何況家中還住着不争氣的族弟和他那來路不明的同窗。

四小姐和香橼都對他們,對他們的“主義”有些不明所以的崇拜,她們沒見過外面的世界,沒見過不列颠的濃霧和暴雪,沒聽過大笨鐘的低鳴,沒戴過天鵝絨鑲蕾絲邊的帽子……

崇拜由此而生,迷戀也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滋長。

四小姐和香橼沒有察覺,或是察覺了又不敢承認。可這一切都逃不過和致遠的眼睛,他也是留過洋的,他見過不列颠的繁華與濃豔,他嘗過至純至冽的紅酒,他也經歷過沖頂的硝煙和透骨的彈雨。

他離家的九個月裏,本省與鄰省在交界處大戰了兩個月,這場仗沖散了和思遠和許的盧的隊伍,給和致遠的身上留下了一塊永遠取不出來的彈片。

和致遠在病床上休養了大半年,對香橼的親筆信從驚喜到了然,最終不顧醫生的勸阻趕回來老宅。

緊趕慢趕還是遲了半步,他進門時,香橼已經昏死過去,穩婆手裏抱着血跡淋淋的嬰兒。

香橼是他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來的,正因如此,四小姐才得以在娘家多住了半個月。

也正因如此,四小姐短暫的生命才得以延長了半個月。

四小姐回去不足十日,婆家便遣人前來報喪——少奶奶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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