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那聲音乍一聽陌生,卻勾起記憶深處的熟悉,它說“香橼啊……”
香橼這才循聲看去——枯槁的指爪扒住她的裙角,如陰曹爬出來的藤蔓,令她駭然。
不知道哪來恁大力氣,香橼拔出裙角,閃身躲到和致遠身後,緊緊攥住他馬甲的腰扣。
幾乎同時地,和致遠一臂護住她,退後一步,冷冷看着來人。
随從和親兵将那人拘到一邊,壓肩掣肘地使其跪着,且将老爺夫人合圍在安全的圈內。
——這一切動作,一氣呵成,千錘百煉似的。
來人懵了一陣才醒過神來,又掙紮着喉嚨,喊了一聲“香橼啊——女兒啊——”
他是香橼的生父,就算是吧。
可實際上已經不是了——
“別這樣叫我,你已經将我賣了,和我沒有關系了。”香橼的語氣平靜得出人意料,也是她自己未料的。
和致遠聽出來,她聲音裏艱難壓抑着顫抖。
“香橼啊……”沙啞的聲音低下去,更啞了,“你娘沒了,我……”他還在說,好像在說債主上門讨賭債,他的腿讓他們打折了雲雲,可香橼已經聽不進去了。她娘沒了,她娘當年沒攔着她爹賣她,她娘當年也是興高采烈地把她送進和家宅門的,她娘那時,已經沒了。
香橼拔腳往老宅走,酒樽鞋跟兒在鄉間泥路上微微打晃。
和致遠想,該給上和村修條像樣的路了,都鋪上石板也不錯。
他用眼神命令一個親衛跟上夫人,自己留在原地聽那老翁言辭龃龉。
聽來聽去,只剩一個錢字。
和致遠回來的時候,晚飯已經備好了。
飯菜湯羹靜候在桌上,擺出色香味俱佳的樣子,待人品嘗。
像是待了許久,卻是色澤鮮亮,熱氣騰騰的。
香橼也像是在那兒坐了許久,起身朝他迎來時,卻也是鮮活雀躍的,投來滿懷馨香。
和致遠将香橼納入臂彎,嗅到她發間桂花油的香,輕、軟、暖,和她這個人一模一樣。
良久,香橼的聲音自他胸口處悶悶地響起:“不必為我做什麽,我早就無父無母了。”
和致遠沒答話,微微點頭。
香橼說的是氣話,和致遠知道,幫香橼的爹還債,讓他永不出現,這易如反掌。
可如何讓香橼真的釋懷呢?這可難倒了他。
“玉松轉眼便會長大,會遠游,會留洋,我便只有你了。”香橼又說。
香橼的“取悅”沒有造作,沒有谄媚。
就是這樣尋常夫妻的尋常言語,恰是和致遠的命門,他食孫家而肥,他從未真心待過大太太,他終不能與大太太偕老——他對大太太有愧。
香橼明白,香橼什麽都明白。
和致遠将臂膀在她腰間收了收,又将頭在她頸窩沉了沉。
香橼明顯地感到,和致遠的某個部分軟了下去,又某個部分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