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偷得閑情月餘,便不得不返城了。和致遠有公務牽着,香橼有玉松牽着。

從和家老宅正大門出去,全鋪上了石板路,車開得四平八穩,香橼卻仍吐得昏天暗地。她被自己的嘔吐物嗆得說不出話來,和致遠覺出異常,一回到城裏便吩咐人請來醫生,一搭脈,果然是懷了身孕。

和致遠喜出望外,讓人包了一大疊銀元塞給醫生。

醫生是中醫世家出身,北洋時期留法學過西醫,便對和致遠說,讓夫人擇日到醫院裏驗個血,以保萬全。

和致遠當下定了明天一早去聖彼得教堂醫院——他迫不及待想證實這個孩子的存在,他已近五旬,勢力日大,不知為何,總有碎語閑言飄進他的耳朵——

聽說總兵大人不行了。

聽說他以前的姨太太們都跟別人跑了!

聽說他的老來子啊,也不是他的!

嚯喲!還風風光光辦周歲宴呢!

此際,沒有什麽比香橼懷孕,且是在只有他二人獨處的時候懷孕,更能堵人口的了。

既是風言風語,就絕沒有只傳到一人耳中的道理,香橼自然也有所聞,她卻并未放在心上——從前大太太也是這麽說的。

和致遠求仁得仁,香橼确已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府邸單辟了一層樓給香橼養胎,并兩名奶媽、兩大兩小四名丫鬟伺候,另有一名保姆專司伺候玉松少爺。

玉松周歲便斷了母乳,似乎對弟弟或妹妹的來臨有所預感。他觸到了母親子宮裏的細弱的心跳,一年前,那心跳是他,如今,那心跳将他推離母親。

玉松可以跟着保姆吃飯、玩耍,甚至晚上睡前,也不再哭着找母親。

香橼的心像被切掉了一塊,滴滴答答地垂着血。

可她有些顧不上心疼,這一胎反應嚴重,她吃也吐,不吃也吐,吐光了剛吃下去的飯、剛喝下去的藥,就吐酸水、吐膽汁,安胎到三個月上,人已瘦得塌了腮,某天在盥洗室的瓷磚地上失足一滑,小腹磕在盥洗臺上,孩子便化成了烏紅的血。

香橼昏迷了一天一夜,醒來身邊未見一人,空大的卧室像一口華麗的棺材,一點點地抽走她的空氣。

香橼艱難地下地,蹭到門口,将房門反鎖。

一鎖又是三日,直到和致遠叫人把門踹開。

和致遠沖進房間,随即将門踹了回去,門扇了兩扇,扇退了門外等着看熱鬧的人們。

香橼将埋在鵝絨軟枕裏的臉轉向和致遠,雙眼紅腫,淚光漣漣,憔悴掩映在淩亂的發絲之下。

這副模樣把和致遠原本的怒氣削得半分也沒了,他重重嘆了口氣,輕輕在床邊坐下,探手去撥開粘在香橼臉上的發絲。

“我不是故意摔倒的,我一直很小心……”香橼聲音嘶啞,鼻音沉溺,“那天,地上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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