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高跟鞋像被粘在了地上,香橼挪不動半步。
她不知在診室外站了多久,目光中逐漸只剩下遮住玻璃門的百褶簾。
那百褶簾像一塊巨大的幕布,襯托着幕前走馬燈似的表演——有四個人一起讀書,談天,放風筝,聊理想……
有一個白瓷壇子,在和家祠堂通天徹地的長明燈中逐漸黯淡,被人遺忘。
“你——你是香橼?!”打斷香橼思緒的聲音顯得過分興奮,不光聲音,表情也是興奮的,連帶着不由分說的擁抱,老友重逢般的激動和熱情。
小紅看得傻了眼,心想這是誰呀?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怎的上來就抱住了夫人?
香橼卻在他松開手後迅速地退後一步,理了理上衣的下擺,語氣客套卻疏遠,“許先生,好久不見。”
許的盧被當頭潑了一盆涼水,有些讪讪的,“好久不見。”
他想問香橼怎麽在這裏,想問她近來可好,想問……
卻什麽也問不出口。
他覺得與她之間隔了不可逾越的距離。
這段距離裏站着看不見的桉華和思遠,也站着從前那個安靜、溫婉的香橼。
——她如今不同了,穿着套裝裙,鵝黃色鑲蕾絲邊,上衣收腰,下裙包臀,踩着乳白色緞面高跟鞋,一副西式女郎的模樣。
秦醫生見這光景,勾聯起曾聽許的盧說起的過往,便心裏有了八九分眉目。
他萬萬沒想到,許的盧口中如清風白雪的故人,竟是總兵夫人。
白雪化泥,清風蒙塵。
“秦醫生,我來拿這禮拜的藥。”香橼的語調平和如常。
“好,你們慢坐,我去配藥。”
秦醫生走了,許的盧卻不忙着離開,他在診室外的條凳上坐下,從西裝內袋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支煙,在盒蓋上磕了磕,剛想劃火柴,又停住了,把煙插了回去,煙盒裝回內袋。
他沒有吸煙,卻像深深吸過一口似地吐氣,“我從未忘記過桉華和思遠。”
聲音很輕,摻了大半的氣,香橼卻聽得清清楚楚。
香橼有些不明白,他為何說起這些。
桉華也好,思遠也好,他們的死,都與他無尤,他何必急于辯白?
香橼覺得無措,便低聲吩咐小紅:“去藥房找找秦醫生,請他快些。”
小紅應聲去了,香橼順勢往藥房方向踱了幾步,離許的盧遠些,默數着牆圍上的花磚。
許的盧的目光卻像釘在了香橼身上,他嗤笑,有幾分自嘲。
“我從未忘記他們,所以我從未停止我們的事業!”他聲音不大,卻一字一頓,說得铿锵激昂。“我要帶着桉華的期許,帶着思遠的意志繼續戰鬥下去!你大可不必對我如此冷漠,我自問心無愧。”
香橼心緒一滞。
她不是冷漠,是不願提及往事。
“男女授受不親,許先生方才有些失禮——”
“那麽你在為誰守禮呢?”許的盧倏地擡眼,灼灼逼視香橼,“你在為誰守禮?為你的權勢熏天的總兵丈夫?還是為你自己的榮華富貴?香橼,你究竟知不知道和致遠在外面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