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雪。
舉目之處，全是皚皚白雪。
浩瀚遼闊的天地之間，只有已經落到地面的雪，和仍然從天空盡頭簌簌下落的雪花之間的區別。寒風呼嘯，前方的幾個灰點般的人影幾乎消失在視線裏。
他短暫地，卧在雪地裏小憩。
真冷。
這種寒意與其說是風霜帶來的冷，更像是從內心深處升騰起的倦怠，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在意的事情，無論是親緣，友誼，愛情，都已經消失不見，只留下些許它們曾經存在的空洞，而冷嗖嗖的風就是從這空洞裏，源源不斷地鑽出來，凍得他手腳冰冷，動彈不得。
——比冷更切實的感覺是，倦怠。
這種倦怠如澆滅火星的最後一把冰水，将整個人徹底地卷入那深不見底的茫然中。他是為什麽感到痛苦？又為什麽要攀爬着雪山？
雪啊。
真是白淨。
他低下頭，看見潔白的雪花落在自己深栗色的手掌上，這手曾經緊握過讓諸神顫栗的濕婆法寶，曾和血緣兄弟五指相扣，也曾沾滿鮮血如朵朵紅蓮，而現在，一顆又一顆晶瑩剔透的雪花覆蓋在上面。
重重疊疊。
反反覆覆。
最終将他的手徹底覆蓋包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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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極大陸。
人理存續保障機構。
迦勒底。
模拟天氣的照明系統完美地再現了陽光清澈的早晨，那明亮溫暖的光落在身上，留下一片暖意。各個部門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忙碌起來，在走廊上奔來走去。
“禦主，早上好。”
藤丸立香打了一個哈欠：“早上好。”
瑪修·基列萊特皺了皺眉頭：“前輩，你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嗎？該不會又是和某些沒有良心的從者們打了一晚上的游戲吧！再這樣下去，那我就必須要每天晚上都查房……”
“沒，真沒有。”
“真的嗎？”
“當然。”
藤丸立香堅決扞衛自己的夜晚獨自休息的權利，而且，上次和藤丸立香一起打征戰游戲的埃爾梅羅二世，也得到了懲罰。這次藤丸立香之所以深感疲憊，和對方沒什麽關系，自然也不會讓其承受不白之冤。他果斷地回答說：“其實是，做了奇怪的夢……”
他有些遲疑。
瑪修高度警惕：“奇怪的……夢？”
夢境在神秘學裏有着特殊的含義。
能在夢境中穿梭的從者，不在少數。而禦主和從者之間的緊密連接，也會導致禦主夢見從者的往事。
“你夢見了什麽？”
“我夢見我在雪山上。”
藤丸立香回憶着，明明夢境裏還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細節，但随着時間的推移，那些細節如晨露般飛快地消失了，只留下一些破碎的認知，藤丸立香努力回想着，冷汗忽然就冒出來了：“然後，我就被雪凍死了。”
“……”
“……”
瑪修沉默片刻：“根據某些無法被驗證的傳說，夢見大雪，代表着情緒被嚴重壓抑，而夢見自己死亡，則代表你最近運氣很不錯，財運提升，很可能有一筆意外之財……”
“呃，我也看過《周公解夢》。”
瑪修繼續說：“……總體來說，算是一種好夢。”
藤丸立香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他撓了撓蓬松的黑發：“……但做完這場夢的感覺卻很累呢，有一點像是和從者深度連接的感覺，說起來，有哪位從者曾經生活在雪山中嗎？”
瑪修思考許久。
“……應該不是埃爾梅羅二世。”
“我也知道肯定不會是他啊。”
藤丸立香嘴角抽搐：“應該也不是戈耳工三姐妹，她們的回憶都是海島和海洋，和雪山沒什麽關系。說起來，會不會是安徒生？”
剛好，藤丸立香說這句話的時候，安徒生正叼着三明治從兩人面前路過，他瞪着一雙死魚眼，十分嫌棄地看向禦主：“我明明說過的吧，身上的凍傷僅僅只是因為寫過一本叫做《冰雪女王》的童話而已，和生前的經歷沒關系，更不會夢見類似的場景。”
藤丸立香掰着手指數：“那還能能有誰？”
“……”
他開了一個玩笑：“總不能是剛召喚出來的Archer阿周那吧？”
“……”
“……”
氛圍忽然變得很嚴肅。
藤丸立香不由撓了撓頭：“呃，我只是開個玩笑，應該用不着這麽嚴肅的态度……”
“前輩？”
“嗯？”
“你轉頭，看後背。”
經過瑪修的提示，藤丸立香回過頭，立刻被剛剛實體化的英靈吓了一跳。他嘴角抽搐，但反應很快，立刻打了一個招呼：“嗨，早上好啊，阿周那先生，早上吃過了嗎？”
“嗯。”
阿周那走過來。
他的鞋子踩在地面上，發出金屬碰撞般的清晰聲響。
黑發的Archer來到禦主和幾位面前，他漆黑的眼瞳倒影不出任何事物，阿周那俯視着幾人，問道：“禦主，這是在讨論新戰術的會議嗎？”
“呃，不是。”
藤丸立香輕輕咳嗽一聲，他雖然算是勤奮，但不至于連這點走廊聊天的時間都要撲在工作上。但同樣，阿周那的提問也給了藤丸立香非同一般的壓力，他縮了縮脖子：“其實是在讨論，究竟是哪位從者終結的夢境會是一座雪山……”
“……你們讨論這個做什麽？”
“呃……”
其實只是好奇。
藤丸立香猶豫着回答：“……因為更想了解從者的想法吧，我們畢竟是共同上戰場的夥伴，如果能心意相通的話，應該能發揮出更大的戰鬥力……”
藤丸立香的聲音越來越小。
阿周那審視着他。
說是審視，那目光似乎和之前也沒有什麽區別。他如同一刃冰冷的武器矗立在藤丸立香面前，蜷曲的黑發垂下來，遮擋住大半額頭，他的膚色是深沉的深栗色，和黑土的顏色極為相似，反而襯托着藍白色的靈裝一塵不染。
阿周那沒有什麽情緒地說：“不需要。”
“啊？”
“僅僅只将我當做武器來使用就可以了。”
“想要了解從者內心，這是沒有意義而且浪費時間的工作。”
這番話太過絕對。
好幾位路過的從者都将目光投過來。
藤丸立香還想說什麽，但這個時候，迦勒底的廣播忽然響起，召集禦主藤丸立香和瑪修到會議室裏。這個突發情況結束掉了走廊裏的對話。
“前輩，我們走吧。”
“好。”
藤丸立香下意識地回頭看一眼，安徒生早就溜掉了，但凡能摸魚，就沒有加班的道理。阿周那依然站在原地，他穿着一絲不茍的長衣，手帶着雪白的手套，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甚至，藤丸立香産生了一種錯覺，如果阿周那能将自己的臉也遮掩起來，他一定會這麽做。
明明，藤丸立香已經召喚出阿周那半個月了。
但相互之間仍像個陌生人。
縱然肉眼看不見，但阿周那将自己裹在了厚厚的隔離層裏，拒絕和外界産生任何感情的交流，即便是偶爾視線交彙，也會很快錯開。
*
*
迦勒底。
會議室。
藤丸立香和瑪修走進會議室時，Dr.羅曼正和達芬奇女士一前一後，觀察着顯示器裏觀測到的新特異點。藤丸立香很驚訝地發現，這裏竟然已經來了三位從者。
尤瑞艾莉率先打招呼：“竟然讓女神我等待，準備好賠罪的禮物了嗎？”
“這個呃……”
“不要鬧了，姐姐。”
帶着眼罩的紫發女從者美杜莎将尤瑞艾莉從椅子上抱下來，承受着對方不滿的拳打腳踢。美杜莎羞澀地搖搖頭：“我們也只是剛剛接到通知，來到會議室裏，并沒有等多久。”
尤瑞艾莉抗議道：“才不是呢！”
“哦呵呵呵呵……”
“竟然讓這麽可愛的我久等，禦主竟然就沒有一絲歉意嗎？”
大姐斯忒諾火上澆油：“說的也是呢。”
“就是就是。”
會議室瞬間叽叽喳喳的鬧騰起來。藤丸立香試着安撫戈耳工三姐妹，但對于幾乎就是“無理取鬧”、“蠻不講理”和“喜怒無常”的尤瑞艾莉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效果。藤丸立香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Dr.羅曼：“醫生，你把我喊過來，到底有什麽事情？”
如果沒有重要事情的話，他就要想辦法溜了。
“咳咳。”
Dr.羅曼擡起頭來，将顯示屏上的內容投影到迦勒底亞斯上，他指着其中的一個光亮的點，解釋說：“在第五特異點，北美神話大戰之後，原本我們應當繼續往第六特異點推進，不過，在進入第六特異點之前，我們又發現了另一個不穩定的特異點。”
“新特異點？”
“沒錯。”
“時間約為公元元年前後，具體時間點無法鎖定，甚至，以探測的結果來說，這個時間點還很模糊。但地點已經确定了，在希臘。”Dr.羅曼說完這句話，又咳嗽一聲，他頗為不好意思地解釋說，“這個時間點應該仍然處于神代，諸多英雄和神靈游蕩于人間，我個人認為，最好不要節外生枝，但萊昂納多好像有不同的看法。”
“嗯嗯，因為監測到了聖杯的反應。”
藤丸立香接受了這個說法：“回收聖杯也是重要的反應。”
達·芬奇親搖了搖頭：“如果僅僅只是為了回收聖杯的話，還用不着将戈耳工三姐妹都喊過來，我在這個特異點裏發現了很有趣的東西，嘿嘿——不要小看萬能的我哦。”
“是什麽？”
達·芬奇親将電腦推到了藤丸立香面前。
“……”
“……”
藤丸立香一臉懵逼地眨眨眼睛。
瑪修腦門上挂滿了黑線：“達·芬奇小姐，這個時候，竟然開始打勇者救公主的游戲，實在是太不務正業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