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禦主。”
阿周那原本以為,藤丸立香會責問自己擅自離隊的過錯。但沒想到,那位黑發藍瞳的青年只是彎了彎眼睛,露出一個燦若太陽的微笑:“……太好了,我還總擔心阿周那先生是不是遇到什麽危險了,通訊器沒電,聯絡不上您,總覺得很擔心。”
“……抱歉。”
就像是承受不住那份善意般,阿周那躲開注視:“沒有聽從指示擅自行動,我願意接受懲罰。”
“啊?”
“請您懲罰。”
“呃,沒必要吧。”
“無論是肉刑,還是放逐,我都可以……”
藤丸立香一臉驚恐地打斷他:“等等,為什麽話題忽然變得這麽恐怖了!拜托了,阿周那先生請不要這麽一板正經地說這種話好嗎!”
“……抱歉。”
阿周那眉目低垂:“我又做錯事了嗎?”
藤丸立香一言兩語還解釋不清,那瞬間,他忽然感受到的恐怖,他非常小聲地抱怨:“你剛剛的話就像是,曾經因為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曾經承受過這種完全不合理,而且超過分的對待一樣……”
竟然是……不合理的嗎?
這在藤丸立香的理解中,這竟然是不合理的嗎?
阿周那詭異地想笑,忽如其來的蒼涼湧入他的內心。他曾經因為兄長房間裏的慘叫而擔憂,打開房門保護對方,而正因為未經允許的擅自進入,阿周那就被大哥堅戰處以流放十年的刑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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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年來,他與山林為友,與星月為枕。風餐露宿,卧雪眠霜,無數次眺望孤獨的天空,不知道這寂寞的放逐何時才能熬過。
而藤丸立香還不知道,在這短短的片刻,阿周那已經偷偷走神,他仍然絮絮叨叨着:“……不,不存在什麽懲罰的啦,看到阿周那先生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哦,對了,阿周那先生背上的是什麽東西?”
藤丸立香只能看見格萊埃帶的尖角帽。
“她自稱是格萊埃。”阿周那解釋說,同時,将那位嬌小的白發少女從背脊上摘下來。這個小家夥還在熟睡,她清醒的時候很兇,但熟睡後,卻看起來溫和而安詳,甚至還抱着阿周那的手臂蹭了蹭。
“呃……”
藤丸立香萬萬沒想到,阿周那竟然轉眼掏出一個可愛的女孩子來,他撓撓頭發:“格萊埃嗎,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我在樹林裏發現她的。”
阿周那搖了搖格萊埃,但少女睡得很熟,只是嘟哝了一兩句意義不明的夢話:“抱歉,禦主,我把她打暈了,恐怕暫時無法回答您的提問。”
“是從者嗎?”
“是的。”
阿周那一本正經地說:“職階可能是The Weak(弱者)吧。”
這時,藤丸立香總算是檢索了一遍記憶,他對這個名字有熟悉感,但死活想不起來,自己最近在什麽地方聽聞過,迦勒底裏的英靈包羅五湖四海,但藤丸立香只學過日本歷史,剩下的……日本學校不教世界史。
可能是從某位迦勒底的從者口中聽過吧。
既然想不起來,藤丸立香就将這件事放下來,他爽朗地誇贊說:“阿周那先生獨自離隊,這不是剛好發現了更多線索嗎?這是應該被誇獎的行為,而不應該承受懲罰。既然發現了這個特異點的從者,就将她帶過來吧。”
阿周那自然不會拒絕:“好。”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正事。”
藤丸立香一看通訊器的電量,剛剛補充進來的一點電,又開始瀕危。他快速說:“埃爾梅羅老師和達·芬奇親商讨過後,一致認為,我們暫時可以依照游戲攻略行動,我已經出發了,游戲地圖和攻略線路會發到你的通訊器裏,你早點趕過來吧。”
藤丸立香舉起埃爾梅羅二世的手稿,畫面偏移,在藤丸立香的身後,尤瑞艾莉神色沉沉,竟顯得有些憂慮。
畫面一閃而過。
藤丸立香拍照完畢,将地圖傳輸過來:“好了!阿周那先生加油,我很期待再度見面。”
“嗯。”
阿周那繃着臉,點點頭。
随着通訊器的畫面變得暗淡,他的表情迅速垮掉。就在剛剛,自己竟然将迦勒底的禦主和兄長堅戰放在一起比較,甚至,內心深處更希望早點見到禦主。
這可真是……
在內心深處,“黑”冷笑着将阿周那不敢想的話,說出口,它嘲弄着說:
——對正法不敬,對兄長不恭,這樣的你,也配稱之為高潔嗎?
滾開,黑。
他沒有這樣想,他……
阿周那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只知道原本就亂成一團思緒,越發淩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不知道他究竟應該秉持什麽樣的信念,最後只剩下一片混亂的痛苦。
*
*
格萊埃做夢了。
夢中,她拳打珀爾修斯,腳踢那個不知名的黑膚英靈,兩個大混蛋都跪在自己面前,而她十分嚣張地大笑,陰影覆蓋天地,哈哈哈哈哈,這群混蛋終于都成為了她的手下敗将。
呵呵呵。
知道什麽叫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嗎!
莫欺少女廢!!!
格萊埃笑着笑着,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努力掙紮着,忽然,眼前的畫面全部消散,她睜開了眼睛,還未完全從睡夢中醒來。
阿周那自上而下地俯視着她,從格萊埃的視角,剛好能看到對方雪白領結出露出的一截茶褐色的肌膚,喉結線條繃緊,領口一絲不茍,胸部菱形的深藍色寶石宛如深邃的海洋,兩條金屬長鏈落下來。
他臉頰的邊緣被陽光奢侈地塗成蜜糖色。
仿佛衆神眷顧,萬物偏愛。
格萊埃一時失聲。
阿周那捏了捏她鼻子:“……還沒醒?”
格萊埃觸電般地從地上跳起來,躲到幾米遠的樹幹後,指着阿周那:“你你你——”
“看來是醒了。”
但格萊埃的表情卻像是說,她寧願自己還在睡着,最起碼,睡夢裏這個表皮是黑的,內裏的囊也是黑的混蛋英靈會跪在自己面前。她的臉色青了又綠,綠了又紫。
阿周那沒有管這個小家夥的複雜心情,他攤開抱在懷裏的寬厚葉片,露出裏面的野果們:“我摘了一些野果,你現在缺乏魔力,需要補充一些野果嗎?”
野果們還沾着晶瑩的水珠,很顯然,阿周那已經将其放在溪水處全部清洗過一道了。
對此,格萊埃似乎很想有骨氣地說出拒絕的話,但她的肚子卻率先“咕嚕嚕”地響起來,出賣了主人。格萊埃嘴角抽搐,屈辱地點點頭:“……好。”
她伸手去摸野果。
在接連吃掉了四個不知名但明顯沒有毒的野果後,格萊埃的魔力恢複了少量,這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伸手觸碰眼眶:“等等,你竟然将眼睛還給我了?”
“嗯。”
“你還允許我恢複魔力。”
“嗯。”
格萊埃的臉色又紅紅綠綠地變換了一會兒:“……你就不怕我恢複實力,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阿周那一時無言以對。
還落花流水。
他确定了,這家夥在歷史上一定是被自己蠢死的,被按在地上爆錘一頓後,竟然還完全不吸取教訓,這種蠢貨到底是怎麽在神話和歷史上留下名字的——別是真的靠蠢到離譜而留名吧?
阿周那冷笑一聲:“我無所謂。”
“什麽叫無所謂啊?”
“就算讓你恢複全部的實力,你也打不過我的一根手指頭吧。”
“哈?!”
格萊埃十分惱怒地從地面上跳起來,她倒是想揮舞武器,但那件壓根不屬于她本人的法杖寶具已經被自爆掉了,她只能怒氣沖沖地比劃着兩只手上的指甲,恐吓阿周那:“可惡,少瞧不起人了!”
“……”
“我可是女神!”
“……”
“你要為輕蔑女神而付出代價——!”
阿周那無可奈何地伸出手,用一根食指戳翻了格萊埃,見到這位白發少女還想繼續掙紮,阿周那将他的弓箭抽出來。
格萊埃噗通一聲跪在了阿周那面前:“疼,疼疼疼,嘶——對不起,大哥,這位英俊帥氣雄姿飒爽的大帥哥,您是我親哥,親大哥,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嗚嗚嗚嗚請您放過我……”
阿周那一臉嫌棄地松開手。
誰要當這家夥的親大哥,掉價——!
他板着臉:“快點吃飯。”
格萊埃乖巧地爬回原地,像是小倉鼠般,捧着野果們繼續啃。但她苦大仇深的表情,就像是把野果當做阿周那的血肉,一口一顆,表情十分兇殘。
阿周那能感覺格萊埃在偷看自己。
但等他回過頭,格萊埃又受驚般地躲在了帽子下。阿周那挑眉:“你在看什麽?”
“呃,我在看……看……看你真好看。”
這句話明顯在胡說八道。
但格萊埃很驚訝地發現,阿周那竟然沒有計較她的小小冒犯,立刻又支棱起來,她湊過來,金輝閃耀的眼睛仔細觀察阿周那的輪廓:“你自己沒發覺嗎?你其實很好看,身材也好……”
這是格萊埃罕見地說得真心實意的話。
阿周那就好像一片神秘的黑暗。
誰也不知道黑暗中隐藏着什麽不可知的怪物,偏偏是這樣,才越發令人着迷。
阿周那沒有搭理少女的胡話,他站起身,慢條斯理地說:“看來你已經吃完了,那麽,我們要出發了。”
“我們?你要帶我去哪裏?”
“我要和禦主彙合。”
“哦,他們應該剛出新手村吧。”格萊埃似乎也想起自己賢者(指路人)的身份,回憶着游戲流程,“他們現在應該在前往王都的路上,應該距離不會太遠,對了,我可是賢者,可以在路上幫助你們很多的哦……”
“不,我們的目标是這裏。”
格萊埃看向阿周那手指的方向:“等等!這不是最終BOSS的所在地嗎!”
“對。”
阿周那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計劃有什麽問題,“禦主已經将通過的特異點的辦法發給我了,只要打穿這款所謂的游戲,這個特異點大概率就會結束,我們可以在迦勒底彙合了!”
“……”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小問號?
格萊埃忍不住問:“你有沒有想過,那位迦勒底的禦主的意思其實只是,讓你回歸大部隊,而不是讓你打穿整個特異點?”
阿周那不明所以地歪歪頭:“有區別嗎?”
“……”
這區別大了去了!
“我覺得這沒什麽問題,就算是先去見禦主,也是要打穿這個特異點的,所以,誰先誰後本質上沒有差別,就算打敗最終BOSS後,這個特異點沒有結束,我們也可以在終點等待禦主。”
“但……”
“我們的時間很緊迫,得追趕效率了。”
說完這句話,阿周那就直接提起格萊埃的領子,宛如提着一只沙袋般,直接将她抗在了肩膀上,那瞬間,格萊埃被颠簸得差點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