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沒有被削弱過的BOSS，血條極長，皮糙肉厚，沒有明顯的弱點。
天克限定版·魔力稀少·沒有輔助·非要逞強·阿周那。
當戰鬥結束後，格萊埃躲在一片廢墟裏，瑟瑟發抖，不敢動彈。足足有五六分鐘聽不到任何聲響後，她才手腳發軟地從廢墟裏爬出來，看見沾滿血跡的阿周那站在蘑菇怪的屍體面前，他的神情淡漠，既沒有得勝後的喜悅，也沒有猙獰恐怖的殺意。
他只是站在那裏，很疲憊。
就連那份疲憊都仿佛如煙塵般淡漠。
好機會——！
格萊埃立刻意識到，這是阿周那魔力耗盡後，已經沒有動一個手指的力氣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她一溜煙地蹿進離開戰場的小道上，但三分鐘後，格萊埃以更快的速度又跑回來，一溜煙地躲進阿周那身後，瑟瑟發抖。
阿周那看着她奔來跑去，沉聲問：“不跑了？”
格萊埃義正辭嚴：“Archer大佬，你說什麽呢？”
“我生來是大佬的狗，對大佬忠心耿耿。”
“怎麽可能會一看到有逃跑的機會，就毫不猶豫地跑掉呢！”
“……”
阿周那面無表情。
格萊埃大義凜然。
但還沒有堅持兩秒，就從阿周那就從道路盡頭，聽到了怪物咆哮的身影。格萊埃一臉驚恐地躲到了阿周那身後，一只手就壓在了他的腰間——倒不是說，對某種手感念念不忘，純粹只是她個頭矮，摸這裏特別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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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當然，手感好也是原因之一。
非常非常微不足道的原因之一。
格萊埃黃金眼瞳閃過一道光，下一刻，阿周那就從兩人相觸的地方，感受到一股魔力傳導過來。格萊埃解釋說：“這是我的技能之一，名字叫做三者通用，可以将自己的東西都借給其他英靈，眼睛，牙，或者魔力。眼睛能提升視力，牙能使敵人中毒，魔力……喏，你已經感覺到了。”
格萊埃的魔力也不多。
只能說，比完全沒有好一點。
而追逐格萊埃的惡犬怪獸，已經出現在道路盡頭。阿周那瞥了一眼格萊埃，将剛剛用魔力凝聚的箭矢搭在弓弦上，随着一聲嗡鳴，惡犬首領的頭顱被孔雀藍的箭矢穿透，直接将其釘在了地面上，其他惡犬怪獸們被吓了一跳，不甘心地圍着首領的屍體轉悠兩圈，才“嗚嗚”地夾着尾巴逃跑了。
格萊埃松了一口氣。
阿周那放下弓箭：“既然這個解決掉了，我們讨伐下一個BOSS吧。”
格萊埃的表情忽然就僵住了。
——還、還來？
——你TMD都不休息一下的嗎？
“有什麽問題嗎？”
“絕對沒有！”
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有啊。
格萊埃小聲說：“英姿勃發威武雄壯的Archer大人，您的強大無可置疑，但是，我只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從者，很可能無法擔當Archer大人的魔力提供者，還請大人給我點時間，讓我補充一下魔力？”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
到最後，甚至用雙臂抱住了腦袋，團在了阿周那面前。
阿周那：“……”
其實她直接說她很弱，阿周那也能聽得懂。
“嗯。”
“對不起，是我太僭越了，嗚嗚嗚我就知道不會同意，可以打，但是請不要打臉……”
“那個……”
“實在不行，打臉也可以，但是至少還留個能看的地方吧……”
阿周那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我是說，今晚你可以休息。”
“诶？”
格萊埃愣住了。
她甚至掏了掏耳朵，确保自己沒有在幻聽。
阿周那受不了她的蠢樣了，伸出手，就将她提走了。
*
*
太陽西沉。
一顆火星子落進枯木堆裏。
格萊埃被嗆得咳嗽一聲，眼見着那火星即将熄滅，她顧不上被嗆出來的眼淚，急急忙忙地吹口氣，将暗淡下來的火影吹明吹亮。火光将這一片河流附近的平地照亮，也照亮了斜靠在樹根處的黑發青年，他原本一塵不染的靈裝已經沾滿塵土，邊緣也有破損，但阿周那已經沒有多餘的魔力來修補靈衣了。
格萊埃慌忙将開膛破肚的魚放在篝火上，還不到五分鐘，她就急不可耐地将半生不熟的烤魚往嘴裏塞。
“……錯了。”
格萊埃“呸”的一聲，将留着牙印的魚又吐出來，她畢恭畢敬地将烤魚供奉在阿周那面前：“是的，Archer大人指示的對，每一餐的第一口應該由地位最高的人開始，請您用餐。”
“……”
他不是這個意思。
阿周那看着那一半被燒糊，另一半還是生——上面還戀戀不舍地沾着口水的烤魚，不由嘆了口氣。他站起來，給篝火裏扔了幾塊幹樹枝：“首先，你不應該在下風口處生火，這樣打出來的火很容易燎傷自己，就算沒有，煙也會熏到。其次，河魚是一定要烤熟的，不然容易有寄生蟲——算了，你已經是從者了，應該也不用考慮這些。”
“哦。”
阿周那展示給格萊埃看：“烤魚是有技巧的。”
“……哦。”
他能感覺到，那個白發的小不點從原地細微地挪動了一點距離，見他沒有反應，才又緩慢地挪動一點，來回數次，她才試探着坐到阿周那身邊。
火光映照着她的臉。
明明暗暗。
阿周那将手裏的烤魚又翻了一個身，他是真的納悶：“……你這麽弱，連基礎的生存常識都不懂，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
“其實不用強調我很弱。”
阿周那挑眉。
一直在偷偷關注對方表情的格萊埃，立刻改口：“我一直和我姐姐們住一起，那個時候，我們就住在山林裏，白天采集野果，晚上相擁而眠。姐姐們很照顧我，雖然有時候要把眼睛借給姐姐們用，”她伸出手，指了指那色澤輝煌的黃金色眼瞳，“但大部分時候，都沒什麽需要我操心的事情，我只需要每天和寧芙們玩耍就可以了。”
“姐姐？”
“我有很多兄弟姐妹。”
格萊埃比劃了一個超大的圓形，來表明她兄弟姐妹之多：“但一直陪着我的姐姐們只有兩位，大家都嫌棄我太弱了，簡直不像是女神，完全是丢父親的臉。”
阿周那認可倒數第三句話。
格萊埃嘆了口氣：“……他們都嘲笑我，說我是，一無是處的格萊埃，除了能把眼睛和牙齒借給別人就沒什麽用的格萊埃。不過，也托兄弟姐妹們的福，尋常魔物是不敢來欺負我的，妖精和女仙們也會定期上供許多食物。”
“怪不得。”
格萊埃往火堆裏扔了一塊小石頭，惡狠狠地說：“我讨厭他們。”
“……”
阿周那走神了。
在這一瞬間，他回想起格萊埃那“跪得飛快”、幾乎已經成為條件反射般的卑微，如果不是生活在一個極端的條件下，人很難養成這樣的習慣，更何況生而傲慢的神靈。
“你懂什麽！”
格萊埃又惡狠狠地往火堆裏扔石頭：“你又沒有那麽多兄弟姐妹？”
“我有。”
“能有幾個？”
阿周那冷冷地瞥了格萊埃一眼，他發現，這小家夥只要稍微有一點意識不到危險，整個人的氣焰就會瞬間變得嚣張。換之前的格萊埃，她肯定是不敢這麽和阿周那杠。但聊到兄弟姐妹，阿周那忽然想和她多說幾句話，也沒有再打擊回去，只是說：“五個。我家是兄弟，全是男孩子。”
格萊埃扳着手指數：“我家姐妹，岸上的有六個，水裏的有五十個，全是姐妹。”
“……”
“……”
“合起來就是五十六個姐妹了。”
雖然這麽說很奇怪，但阿周那在那一瞬間，忽然很不厚道地回想起，迦勒底裏某位中國英靈歌唱着的“五十六個兄弟姐妹是一家”的歌詞，那歌聲太過洗腦，一時半會兒，他竟然還沒辦法從這種旋律裏脫離出來。
格萊埃好奇地問：“我沒有兄弟，有兄弟會是什麽感覺？”
阿周那無法回答。
“如果你被欺負了，他們會幫你出頭嗎？”
“……”
“如果你累了，他們會哄你睡覺嗎？”
“……”
“我姐姐會在我看不見的時候，抱着我，唱歌哄我睡覺，其實我知道她們是想多占用一點使用眼睛的時間，但我懶得戳穿她們。你的兄弟們也會在睡不着的夜晚，唱歌哄你睡覺嗎？”
“……”
阿周那腦補了一下，堅戰或者怖軍為他唱安眠曲的畫面，不知道為什麽，他打了一個冷顫。
“我想我姐姐了。”
“……”
“可我們這麽弱小的神靈，如果不是沾了珀爾修斯的光，根本就沒資格登上英靈座。”說到這裏，格萊埃的聲音也慢慢變得低沉，“沒有禦主會願意在聖杯戰争中召喚到我們，也沒有留下指向召喚的聖遺物，不，就算有，大概也不會有魔術師願意選擇我們吧，再度相逢的可能性根本就是零。”
“……”
“但其實不召喚也沒什麽。”
“……”
“我知道姐姐們沒有那麽喜歡我，她們只是生下來沒有眼睛，也沒有牙齒，所以只能借用我的眼睛來看世界，借用我的牙齒來吃東西。我知道她們曾經偷偷密謀殺死我，而獨占牙齒和眼睛，只不過是最後選擇了放棄而已。”
“……”
“可我還是好想我姐姐們。”
格萊埃絮絮叨叨地說，她其實沒指望阿周那的回答，只是單純地在發洩情緒罷了。她盯着阿周那，眼瞳裏潤澤着一層水光：“……你會想你的兄弟嗎？”
“嗯，想的。”
阿周那将烤好的魚遞給格萊埃：“……我也很想他們。”
縱然……縱然後來發生了那麽多的事，但回想起曾經五子在山林裏相互扶持的生活，回想起那些五子連心的歲月，阿周那依然由衷地感受到懷念。
如果他們不是王子——
如果他們沒有離開隐居的山林——
如果兄弟們沒有被人稠物穰功名富貴迷了眼——
很可惜，那些都已經是歷史了。
而歷史沒有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