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一夜無話。
那晚的篝火，仿佛流離失所的幻夢。
熊熊燃燒的篝火被撲滅，最後一點火星也消失不見。太陽升起，陽光穿過厚重的枝葉，帶給世界光明和希望。而昨天晚上，兩個短暫相互依偎的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阿周那不知道格萊埃是個什麽想法，他唯一能确信的事情是，他後悔了。
他坦白了。
他被了解了。
可這該死的囚徒般的困境，竟然是他主動告知的。
阿周那由衷地感到窒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格萊埃并沒有将昨晚片刻的溫馨，當做兩人關系更進一步的象征。甚至，很難講這是不是阿周那的錯覺，他覺得，格萊埃似乎更不想提及昨晚。白發少女折斷了一根竹竿做拐杖，在河灘上畫了一張簡易的地圖。
“BOSS死亡後會掉落一些道具。”
“回複藥劑在城鎮裏有售賣點，不會占據地圖BOSS的掉落格，對，一個BOSS最多掉落九件物品，兩到三個裝備，兩到三個鍛造素材，金幣，還有必然掉落的任務物品。”
“任務物品我沒撿。”
“總之你壓根就沒有接受任務，犯不着拿着任務物品，這玩意兒除了能交任務之外，又大又笨重，我才懶得背呢！”
“……”
“剩下的裝備和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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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萊埃停頓了一下，她估摸着，這位熱衷于“把自己弄得破破爛爛”的Archer先生，恐怕也不會對增加實力的裝備感興趣——不，他實力已經夠強悍了，在此之前，格萊埃都沒想過，竟然有從者能完全憑借自身實力，甚至連供魔都不足的情況下，箭箭暴擊，硬生生磨死了BOSS。
但那可是……
格萊埃收回自己漫無目的游離的思緒，她很清楚區域BOSS的實力，縱然在智能上有所缺陷，但單憑實力，也能說是冠位……啊不，足以抗衡天花板級別的英靈的強悍怪物了。
結果，這麽強悍的BOSS，被這家夥切菜般地幹掉了。
格萊埃甚至分不清，他身上所受的上，究竟是兩者實力相當，還是有點自虐傾向的Archer想要受傷，而放任對方的攻擊砸在自己身上——換而言之，格萊埃看不出，阿周那究竟有沒有放水。
應該……
……沒有吧？
如果他放水都能過關，那豈不是說，格萊埃苦心孤詣編寫的劇情，想盡一切辦法削弱BOSS怪物的實力——這豈不是變成了絕贊的笑話？
“……你在想什麽？”
格萊埃猛然驚醒，阿周那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她面前，伸出白手套，晃了晃。阿周那提醒她說：“你走神了。”
格萊埃猛然後仰。
她動作過快，差點喪失平衡摔倒。
#明明阿周那扛着她到處跑也幹過#
#明明格萊埃攙着阿周那撤退的事情也幹過#
格萊埃伸手揉了揉頭頂上寬大的帽子，用帽檐将自己的臉徹底遮擋住，也将通紅的耳朵完全覆蓋。太奇怪了，她站在阿周那面前，竟然覺得有幾分不自在：“我沒事。”
“那就好。”
說到底還是——
所謂英雄，就是上天和神靈所偏愛的存在。
那麽閃閃發光的人類，又有誰能不被他們所吸引呢？
格萊埃回想着之前的話題：“雖然将裝備和素材分解成魔力很浪費，”畢竟這是單項工程，被分解而出的魔力不可能再變成裝備和素材，“但我們現在缺的就是魔力，拿不要緊的資源換緊缺的資源，這筆交換不算虧。”
——不算虧個MMP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格萊埃只覺得心髒都在滴血。
阿周那完全體悟不了這種浪費的心痛，他神色如常地撿起其中一件赤紅色的鱗片铠甲，扔給格萊埃：“歸你了？”
格萊埃：“……”
格萊埃：“………………”
沉重的铠甲差點将格萊埃壓跪下，她那張蒼白的小臉從铠甲的一端鑽出來，看起來就像一只烏龜：“你，你突然想讨好我做什麽，我先聲明，我是真的沒什麽能力，就算你想要讓我告訴你，各種神奇的寶物在哪裏，我也是有原則的……啊不，我也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不可能告訴你的。”
格萊埃心情複雜地對手指。
但等了十幾秒後，格萊埃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她倉皇地擡起頭，看見阿周那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遠了，他好像不覺得将珍貴的寶物送給其他人有什麽不對。
或者說，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就連最私密的愛也可以分享，更別提這些無關緊要的身外之物了。
但格萊埃無法将其等閑視之，她呼喊了幾聲，想急匆匆地趕上阿周那的步伐，但披在身上的铠甲太過沉重，她就像是一個傾斜的柱子，DUANG的一聲砸在地面上。
阿周那：“……”
這家夥真的是英靈嗎？
*
*
第二張地圖是雪原。
“雪原的地圖BOSS叫做冰蛾，整個雪原都是它的領地，它時時刻刻都會召喚天氣，暴風雪，這是一種天氣傷害……阿嚏，其實有道具能停掉暴風雪，但我知道你喜歡挑戰高難我就不說了，除此之外，冰蛾的敏捷非常高，它的攻擊自帶冰凍效果——等等，我給你解說這麽多，你的選擇就是莽上去？”
回答格萊埃，只有被風和雪聲。
格萊埃張開口，還來得及發表更多感嘆，就忍不住連着打了兩個噴嚏。她搓了搓手臂，只穿了一件單衣的自己，肌膚冰冷，即便是套着一個自帶火元素（熱量）的火龍铠甲也無法完全防範寒冷。她哆哆嗦嗦地躲進了铠甲裏，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插在雪地裏的蟬蛹。
管不了那家夥了！
那家夥走在山林裏，就和回老家般熟悉。
格萊埃原本懷疑，那位Archer可能生前生活在山林或者雨林區域，但現在，她推翻了這種想法，因為Archer同樣也很擅長雪地地圖作戰。格萊埃自己睜開眼睛，只覺得“天地白茫茫一片好幹淨”，但阿周那就能清晰地分辨出雪地裏的掩埋物，分得清東南西北，一溜煙地就往冰蛾的方向蹿過去了。
動作靈巧，行雲流水，半點沒有受到寒冷和風暴的影響。
不過，風暴這麽大，雖說還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但可見度也沒有超過五六米，即便是視力得到了極大強化的Archer，恐怕也很難在戰鬥中，關注到她這邊的行動。這豈不是說，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格萊埃心動了。
但下一刻，風雪聲變大了。
雪花——不，這已經不是雪花的大小了，“當當當”地砸在火龍铠甲上的，分明是冰雹。格萊埃被突如其來的冰雹風暴吓了一跳，又飛快地躲進了铠甲裏，宛如一個裝死的老烏龜。
算了。
外面這麽危險，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躲着吧。
當然啦！
她這才不是慫呢，更不是被Archer拎來拎去到習慣了。
她這是聰明，是審時度勢，是伺機而動！
絕對不是怕Archer回來打擊報複！
對，她才沒有害怕呢！
她愛自由，自由萬歲——！
這世界上有一種鳥兒，每一片羽毛都閃爍着自由的光輝！
*
*
戰鬥很快結束。
如果說，蘑菇怪是血厚的MT，那麽，冰蛾就是高敏的法控。但這個特異點雖然做得很像是一塊游戲，真正的戰鬥不是回合制。它移動速度再高，只要沒有快過阿周那的箭矢，下場就只是會被一支穿破風雪的箭矢，釘死在冰柱上。
冰蛾痛苦地扭動着，但随着這支箭矢後，又有五支箭矢破空而來。
“哆哆哆哆哆！”
四支穿破鱗翅。
最後一支來的最晚，堅定而不可置疑地穿透了冰蛾的胸膛。
暴風雪停了。
阿周那走到冰蛾面前，将用魔力凝聚的箭矢全部拔下來，現在，他的魔力相當有限，自然是能節約一點就節約一點。出乎阿周那的預料，冰蛾竟然還沒有完全斷氣，它用漆黑的複眼看着阿周那：“你……為什麽不害怕……雪……和風暴……”
“你會說話？”
“當然……會……”
“人類……傲慢……總覺得自己才是……天命所歸……”
“可這世界……是很寬廣的……不僅僅只屬于……人類……”
冰蛾說話的語速越來越滿，到了最後，幾乎是間隔兩秒才能吐出一個音節。阿周那猜測，這種生物應該沒有人類的聲帶，模仿人類的發聲對它而言，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因此，阿周那直截了當地回答：“我的親生父親是風暴之神因陀羅，祂給予我許多祝福。”
風暴神靈的孩子不畏風暴。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
阿周那沉默片刻，又說：“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影響。”
“雪麽……？”
“……”
阿周那還沒來得及回答，冰蛾就已經閉上了大大的複眼，上百只眼睛一同閉上的視覺效果十分恐怖，它語氣很平靜，似乎沒有對活下來有什麽執念，只是說：“罷了，這也是一早……就已經……”
風雪之中，操縱雪的精靈就此死去。
*
*
風停，雪霁。
格萊埃從火紅色蟬蛹般地铠甲中鑽出來。
她懵懵懂懂地往前走了幾步，就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阿周那站在她身前，青年身上郁結着濃而不化的陰郁。格萊埃看了他一眼，就覺得他眼睛裏藏着風暴。可阿周那只是将格萊埃提起來，他問：“下一個地圖BOSS是什麽？”
*
*
“我們又來遲了。”
藤丸立香搖晃着能夠在暴風雪裏指路的指南針，懷裏抱着能驅散寒冷霜凍的道具“暖寶寶”。還不等他吩咐，埃爾梅羅二世就已經低下頭去檢查冰蛾的屍體。片刻後，他擡起頭，剛想點燃一根煙，火焰就被風雪湮滅：“這不是冰蛾。”
“那是什麽？”
“是寧芙。”
回答藤丸立香的從者，竟然是尤瑞艾莉。
她同樣也被裹進了厚厚的棉襖裏，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只白色的企鵝。尤瑞艾莉臉色蒼白，幾乎和這片雪地融為一體：“和之前那只蘑菇怪一樣，都是寧芙，只是外表的僞裝而已……”
她的聲音漸漸變弱。
尤瑞艾莉已經猜到了，這不是所謂的英雄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