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格萊埃整個人都快埋進了飯碗裏。
“看起來好香。”
藤丸立香按了按肚子，看別人吃的這麽香，他也覺得有幾分餓了，不由加快了會議進度。Dr.羅曼已經檢索到了新的特異點，但考慮到瑪修的身體情況，暫時不準備推進，而是以調整和療養為主。
“簡而言之就是，放假了。”
“啊，太好了。”
“多久沒有假期了。”
“漫長的種草期終于來了……”
不少從者都毫無形象地癱倒在座椅上——這裏，特指埃爾梅羅二世，他摘下眼鏡框，揉了揉鼻翼：“竟然是放假嗎？真難得。”
“一些日常的訓練還是不能放松。”
哦。
是真放假了。
一大群從者已經在讨論，要去模拟空間裏整個什麽環境度假了。阿周那對沙灘海洋夏威夷沒有興趣，對認識新朋友也沒有興趣，他向藤丸立香告辭後，就返回了自己的卧室裏。
從者可以依據自身喜好裝扮卧室。
而阿周那的房間，和他剛來時，幾乎沒有差別，依舊是潔白整齊的床鋪，空無一物的書桌和椅子，門口還擺放着一株龜背葉。阿周那倒是時常澆水，龜背葉郁郁蔥蔥，漲勢旺盛。
他又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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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個人也沒什麽不好。
……不。
應該說，能是一個人真的太好了。
這樣想着，阿周那爬上床，靠在枕頭上，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
阿周那宿舍的門口。
“吭哧吭哧。”
“咚咚……”
“呃，啊，咳咳，阿周那先生，阿周那先生，您睡了嗎？你真的睡了嗎？”
就算他真的睡着了，也會被這噼裏啪啦的聲音吵醒。當然，他沒指望過格萊埃能像是能氣息隐蔽的Assassin一樣……不，不對，他根本就不想再見到格萊埃。
對，就是這樣。
他能裝作沒聽見嗎？
很顯然，不能。
因為格萊埃小心翼翼地推開了一道門縫，蹑手蹑腳地企圖從門縫鑽進來。但這個鬼鬼祟祟的行為注定會失敗——
下一秒，阿周那就扯着她的後領，把她整個人都提起來：“你想做什麽？”
“到晚上了，我要休息。”
格萊埃在半空中搖搖晃晃。
“……Dr.羅曼應該給你安排了宿舍。”阿周那經歷過新從者入職的所有流程。雖說Dr.羅曼的人氣低迷，但那只能說是一種氣場不和，不代表他做事不靠譜。
“我，我不敢去。”
“不敢什麽？”
格萊埃兩根小短腿晃晃悠悠：“女生宿舍那裏，門口是斯忒諾，緊急出口是尤瑞艾莉，而美杜莎騎着天馬到處巡邏……”
“我害怕。”
格萊埃去扯阿周那的衣擺。
阿周那沒完全被這家夥可憐兮兮的模樣騙到，甚至，他很懷疑，這張泫然欲泣的表情裏到底有沒有10%的真誠，他沉默片刻：“……迦勒底禁止從者之間鬥毆。”
嗯。
理論上是這樣的。
從者樂不樂意遵守就是另一件事了。
格萊埃沒聽出來阿周那的敷衍，她低下頭，聲音變得低落：“不，我不是怕她們打我，我是怕她們不打……也不是，總之，幾千年了，不知道如何面對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她擡起頭，理直氣壯地逼逼。
“你害怕戈爾貢三姐妹？”
格萊埃點頭。
“你不怕我？”
格萊埃點頭。
阿周那：“……我需不需要提醒你，無論是實力，還是從者星級，我都要比那兩個四星和一個三星的戈爾貢三姐妹強得多？”
格萊埃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然後呢？”
阿周那被氣笑了。
他面無表情地提醒：“我可是個男人。”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明明自己有去處，半夜三更非要留宿一個男人的家，很難讓人不多想。
“哦，我知道。”
格萊埃歪了歪頭：“可是，你不是Gay嗎？”
“……我不是。”
“用不着自卑的。”
“我不是同性戀。”
“真不用解釋，我不歧視同性戀，也不會和你搶男人——就算搶也肯定搶不過你，你大可以放心。”
阿周那只感覺腦門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他這輩子遇到的離譜事不少，但被逼着承認自己是個同性戀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他幹脆将格萊埃壓在牆角：“你要實證嗎？”
格萊埃終于反應過來了。
她眼睛亮閃閃地看着阿周那：“你想……做我的情人嗎？”
“你就說你……”
“我願意。”
阿周那艱難地将那句“是不是知道現在情況有多嚴重”的質問吞了下去，他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這一走神，格萊埃就已經撲到了他，開始扒阿周那的領口了。
阿周那：“……”
是他失算了。
格萊埃祖籍希臘。
他拿印度婦女的貞操觀來衡量希臘女神，從根子上就搞錯了什麽。他看着格萊埃還在發愁他那件靈衣到底應該怎麽脫，最後嘆了口氣。
“你真的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知道。”
“說說看。”
“我有個情人，他是真正的半神英雄，是獨屬于我的英雄——”格萊埃将臉頰貼在阿周那的臉上，她呼吸時吐出來的熱氣，竟然讓阿周那感覺到有一種被灼傷的畏懼。
——明明太陽神之子的火焰，也不能讓他退後半步。
“在這個世界上——”
“世人視我為魔怪，唯獨只有你，承認我是女神，成為女神的情人，你……開心嗎？”
這個時候，就不該再說任何話。
以吻沉默。
被褥一片淩亂。
“嘿嘿嘿，嘿嘿嘿嘿……”
阿周那将格萊埃摟在懷裏，觸感柔軟而溫暖，好像是在在懷裏抱着一個暖烘烘的小火爐，當然，前提是她不說話。
“嘿嘿嘿嘿好腰。”
好·阿周那·腰：“……”
他捂住格萊埃那張破嘴，強制性讓她安靜：“睡覺。”
“好的。”
格萊埃對他眨巴眨巴眼睛。
但實話實說，格萊埃睡不着，如果不是被阿周那強行捆住了手腳，她非得在床上蹦跳個幾個小時不可。
但阿周那很快就睡着了。
他不說話時，神色就帶着點緩慢流動的憂傷，而此時此刻睡着了，眉頭緊鎖，那份深沉的悲哀就如深夜的一輪閃爍的月亮，令人無法忽視。
格萊埃趴在枕頭上，觀察他。
越看越喜歡。
她滴滴俯下身，輕柔地落下一個吻：“祝你好夢，我的英雄。”
阿周那做夢了。
夢裏。
大雪覆山。
這是世界上最高的雪山，喜馬拉雅山，在印度的神話傳說中，這也是一座苦修可以洗淨一切罪孽的聖山。在般度五子晚年，大哥堅戰回憶起俱廬大戰時死去的六十億（注）生靈，深感自己罪孽深重，于是，般度五子帶着他們的妻子黑公主，攀爬雪山，借此苦修，以脫罪孽。
阿周那最終死在了雪山上。
“呼。”
呼出的氣體也變成了細碎的雪粒。
——又是這場夢境。
——為什麽？
阿周那扪心自問。
——自己始終無法從這場噩夢……不，生前的記憶裏解脫呢？就連和他羁絆不算深的藤丸立香，都通過禦主和從者之間的連接，窺見了這場雪山夢境的冰山一角。
阿周那忍不住問：“我為什麽在這裏？”
風雪變大了。
——真奇怪。
——他生前到底有沒有這麽問過呢？
“因為你有私欲，阿周那。”
阿周那擡起頭，看見的是他的大哥，正法王，堅戰。他說的話總是聽起來很有道理，五兄弟永遠聽從大哥的命令。
而現在，堅戰的面目變得模糊。
阿周那又在雪地裏蹒跚前行了一段距離，他看到了黑公主，經歷了歲月的蹉跎，她早已不再是僅僅只靠眼神就能魅惑衆生的絕世美女，她躺在雪地裏，宛如一只被凍僵的小鹿。
阿周那将她挖出來。
“你救我做什麽……？”
“只要爬上聖山，諸神見到我們的虔誠後，無論什麽請求……”阿周那這句話不是在說謊，他原本就是深受衆神喜愛的孩子，不說是予取予求，但也相差不遠。
“可我只想死，阿周那。”
黑公主氣息微弱地說，當她的孩子們死在了戰争中後，她就已經喪失了活下來的欲望。她看着阿周那，眼睛無神，宛如魚目。
“我可以背你上去。”
“不用了。”
黑公主拒絕了：“阿周那，你真覺得，我們有資格被寬恕嗎？”
“我不會寬恕你，阿周那。”
“縱然諸神都寬恕你，我也不會寬恕你，那死亡的億萬衆生也不會寬恕你。”
黑公主咳出一口血。
她又躺回了雪地裏。
這一次，阿周那沒再将她挖出來，誰也不能拯救一個想要死的人，甚至，就連阿周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想活下去了。
他站在原地不動，幾乎成了雪人。
風雪呼啦啦地吹。
夢境裏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阿周那聽見身後有動靜，他一動不動，幾乎像是一座冰雕，直到對方開始清理他身上覆蓋的雪層時，阿周那才回了一個眼神。
是格萊埃。
格萊埃被凍得瑟瑟發抖。
“阿周那，你不冷嗎？”
“再這樣下去，你也會死。”
也許，他所求的，正是死亡也不為過。
但下一秒，無法讓阿周那忽視的畫面出現了，格萊埃脫掉了自己破破爛爛的外套，将阿周那裹緊了自己懷裏，以一種母親擁抱孩子的姿勢，不斷地用手搓他的臉頰，胸口，手臂，一切能夠恢複知覺的地方。她用她自己的體溫和這漫山遍野的風雪對抗。
阿周那想拒絕。
但他在冰天雪地裏行走太久了，身軀也太久沒有感受到溫暖，幾乎是那柔軟溫熱的身體觸碰起來，他就本能地吸取對方的熱量，貪婪的，貪戀的，這竟然讓他感受到一絲幸福。
阿周那幾乎落下淚來。
——這竟然讓他覺得幸福。
格萊埃将自己的臉頰貼在他臉上，過了一會兒，等身體稍微暖和一點，阿周那才勉強發出氣若游絲的聲音：“這只是夢境。”
“我知道。”
格萊埃點點頭：“我才是幻術大師。”
幻術師是真的。
但是不是幻術大師要打個問號。
格萊埃問他：“……後來呢，後來發生什麽了？”
“你該不會真凍死在雪山上了吧？”格萊埃不可思議地問，她回想起阿周那幹淨利落地幹掉冰蛾BOSS的行為，根本不相信這風霜雨雪能擊潰阿周那。
阿周那無法反駁：“……”
“你想走的話，可以走吧？”
見阿周那不回答，格萊埃開始用手指來戳阿周那的臉頰。
阿周那躲無可躲，忍無可忍，也許是那些話在心中憋了太久，也許是格萊埃太過人畜無害（？），也或許這個場景太過深入阿周那的內心，他惱火地說：“我的笑話，你看的開心嗎？”
“我聽從哥哥的話，舍棄妻子，舍棄財富，殺戮成千上萬，但他最後卻說我有私欲！”
“我準守正法！”
“我恪守英雄應有的行為！”
“我至死相信血濃于水！”
可至親卻騙他，犯下射殺血親之罪。
“我……”
阿周那說不出來了。
格萊埃似乎看出來什麽，她伸出手，輕輕将阿周那抱在懷裏。她的力量只有E-，阿周那能輕易掙脫，但那一瞬間，這個擁抱如有千鈞，忽然就填滿了他內心的所有空洞。
明明諸多榮光披身——
無數人畏懼他。
無數人仰望他。
無數人嫉妒他。
可阿周那一無所愛。
他甚至不知道，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後，他仍然固執地要以“仇敵”之名稱呼迦爾納，這其中有多少是對迦爾納扭曲的嫉妒。迦爾納活得自由自在，阿周那卻被諸多榮光所困，諸多虛名所騙。
諸神和血親密謀，
最終将阿周那推上了劊子手的末路。
這是愛嗎？
阿周那只感受到錯亂的崩潰。
——他們所愛的，只是那名為英雄的劊子手，和阿周那本人毫無關聯。
格萊埃捧起了阿周那的臉：“可我愛你，阿周那。”
“我愛你。”
阿周那幾乎潰不成軍。
他倔強地否認：“你什麽都不知道。”
誰能不愛那光輝燦爛的英雄呢？
“我知道英雄是什麽，我見過珀爾修斯也見過赫拉克勒斯，我不在乎他們，我只愛你，阿周那。”
阿周那閉上了眼睛。
這個夢太可怕。
他想跑。
“什麽鬼？我不是超英勇的嗎？我的臺詞不是超酷炫的嗎？我的告白不是超感人的嗎！你TMD剛剛那是什麽反應？！”
格萊埃氣得跳腳。
阿周那靠在床頭，感覺自己腦袋都要被對方吵裂了：“別鬧了。”
他有點惱怒。
這種感覺就像是非常私密的日記本，被對方翻出來，結果還當衆朗誦——當然，還不至于到當衆朗誦的誇張程度，但也足以讓任何臉皮薄的人當場社死，逃離地球，撕卡自殺，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當場從夢裏被吓醒——
……你還指望他能說什麽？
阿周那快速地搓了一下格萊埃的腦袋，暖的，毛絨絨的，實心的，這個事實忽然讓他覺得整個人都安定下來了。
嗯。
阿周那嘆了口氣。
“剛剛我算是，勉強……做了個幸福的夢吧。”
“勉強？”
“你把女孩子精心準備的告白叫勉強？！”
阿周那：“……”
說實話，他真沒感受到所謂的“精心準備”，那情況更像是趕鴨子上架，突發奇想就這麽說了。
“如果你對我夢裏的反應不滿意的話，你可以在現實裏好好準備這所謂的精·心·準·備的告白。”
格萊埃忽然臉紅了。
阿周那笑起來。
這是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你說吧，無論你準備怎樣的告白，我都會耐心地聆聽，充滿喜悅地接受。”
[正文完]
芙芙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哦也，芙芙大勝利——
幾經波折，終于寫完了。
這本書對我而言也算是個創新，以往，我都是先寫主線，再寫感情互動，這本反過來，先寫互動再寫主線，所以主線實在沒辦法再多湊了（跪地）。之後會将剩下的互動整理整理，作為番外放出來，主要是一些[泳裝活動]、[召喚出大舅子小太陽]、[和召喚出芭娜娜]相關的互動劇情。
盡力了盡力了。
娜娜真的好難寫嗚嗚嗚嗚暴風哭泣。
非常開心有讀者追到了完結章，臉上有光！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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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重點更新的應該是《與中也閃婚》那本，歡迎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