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雲家有獨女

雲家有獨女

池縣,雲家。

春寒方散,萬物複蘇,前院裏的老桃樹冒出了新芽,枝上落着兩只小雀,在啄那綠瑩瑩的葉子。

忽然間,“哎呦”一聲驚呼,一個身穿褐色衣裳的婦人被推出了門外,差一點就跌倒在了地上,她腳步虛浮了幾下站穩後,捏着帕子指着門裏的人怒道:“我說雲老爺,哪有您這樣的?親事說不成就算了,您也犯不着攆人啊?都是街坊鄰居的擡頭不見低頭見,您這樣行事,以後還有誰敢來給您閨女說親?”

“我就這樣行事又如何?”雲老爺一身深灰色綢緞袍子,怒氣沖沖的站在門內,指着賴媒婆的鼻子道:“攆你又如何?就你提的那些個上不了臺面的廢物點心,給我家當雜役都不夠份兒,還想當我雲家的上門女婿?我呸!”

賴媒婆絲毫不覺得說謊被拆穿有什麽可恥的,反倒是粗腰一扭,酸道:“雲老爺,不是我說,就您女兒這般年歲,這般名聲,您就別太挑剔了!當心再這麽挑下去啊,怕是連個踩泥種田的都挑不來咯!”

“滾滾滾!挑不來也無需你操心,若再不走,我叫人大掃帚轟你信不信!”雲老爺話落,賴媒婆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身走了。

雲老爺氣的手都在抖,轉過身撫着額,走了兩步,可實在是難消心中怒氣,于是一把抓着身邊架子上一個花瓶就給狠狠的摔了,瓷器的碎裂聲響起的那一瞬間,他正要再去撈一樣去摔的時候,卻發現東西有些不對,不禁疑惑問屋裏的小厮:“東子,老爺我這架子上東西怎麽不對了?明明這上頭,我一直擺着好幾個青白瓷的花瓶的,怎麽這會兒都變樣了?”

東子聞言上前來,一邊彎腰撿着地上的碎瓷片,一邊笑着說:“是小姐,小姐知道您今兒要見賴媒婆,就猜着您要被氣着,怕您一氣之下摔了珍愛的花瓶,回過頭來心疼,就叫奴才換了不值錢的,您想怎麽摔都成。”

雲老爺一聽,滿腔的怒氣頓時散了大半,只哼一聲坐了下來說:“她倒是還有心情管我這些個花瓶,也不想想我這都是為了誰?哎……真是氣死我了,你說這諾大的縣城,青年才俊也不少,怎麽偏偏她的婚事就這麽難?”

他算着,從女兒十九歲往後,這四年間,親事說了那麽多,他看中的也有好幾個,可每回都在差不多要成事的時候,那些個未來女婿,不是摔斷手,就是掉河溝,要麽就是病的起不來床,再不然就是鬧出些醜事來,将成的婚事硬生生的就這麽折騰沒了。

久而久之,女兒的名聲也不好了,什麽命硬,天煞的孤星,害得他找過不少大師破解,可照樣沒用,婚事照舊說不下來。一來二去,竟然将女兒耽誤成了旁人口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他不禁嘆口氣,唉聲道:“早知如此,就不該攔了州城那樁婚,若是當年她順順利利的嫁過去了,如今老爺的外孫子怕是都會撥算盤了!”

東子聞言笑笑:“當初就是因為州城太遠,您才舍不得小姐嫁的。如今小姐的婚事雖然晚些,可一旦說成,小姐依然是陪伴在老爺您的左右,将來有了孫子那也是咱雲家的人。反正小的覺得,老爺若有時間和賴媒婆那種不識相的人生氣,何不再想想縣城裏,還有誰家的才俊未婚配,好多做準備。”

東子一番話下來,雲老爺已然消氣了,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說的沒錯,眼下最重要的是女婿人選,光靠那些滿嘴謊話的媒人根本不行,還是得我親自來挑選才牢靠啊!”

他說着,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起身道:“東子,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

夜,前院飯廳,雲老爺接過女兒盛的湯,喜笑顏開的說:“容容啊,咱們縣裏三年一度的詩畫會過幾日就要辦了,今兒我專門去買了個茶座,準備去湊湊熱鬧。”

二十三的雲容,細眉精致,眸光清亮,淨白細嫩的肌膚上一點瑕疵都沒有,一身淡紫色的裙子,領口和袖口處都墜着綠豆大的白色珍珠,看起來極為好看。

她聞言,好看的眉頭輕輕一挑,猜到了他的用意,笑嘆道:“您這擺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也不怕知縣老爺笑話。”

“笑就笑吧,這些年沒少讓他明裏暗裏的笑,這不算什麽。”雲老爺說着,認真的看着女兒,“容容,你放心,爹這一回一定在詩畫會上給你挑一個才貌俱佳的夫婿!我今日忽有所感,今年咱們府上,一定會辦喜事!”

詩畫會上是有不少适齡才子,應該比媒婆說的那些人選能好點……雲容想了下,問:“那我能去嗎?”

雲老爺一聽就搖頭:“那不行,詩畫會上都是男人,你一個姑娘家怎能去抛頭露面?要是被旁人瞧見了,不定說的多難聽呢!還是交給爹吧,爹一定給你找個人品端正,才華橫溢的,至于樣貌,将就點也行……”

這下雲容卻搖頭了:“貌醜的不要,我就要長的好看的。”

“哎呀我的姑奶奶,選夫婿怎可以貌取人,人品才是重中之重啊!”

“不管,反正長得醜我絕對不同意。”

雲容說着,起身到了院中,看着天上的彎月輕嘆口氣,也不知話本上那些少女情懷,才子佳人的圓滿故事,這世上到底有沒有?

雖然,她知自己年紀大了,婚事不易,最好不要太挑剔。但她還是會忍不住在心裏想,難道,就因為年紀大,她這輩子真的就不能找到一個自己喜愛的夫君,過上舉案齊眉的日子嗎?

……

老樹街,後巷。

一座普通的小宅子裏,陳舊的木門開着,亮着昏黃贏弱的燭光。

燭光下,一個體态輕盈的婦人正在縫衣裳,她一身樸素,頭上裹着頭巾,時不時的擡頭看看桌旁低頭作畫的少年,等少年長籲口氣落筆後,她才笑道:“畫的不錯,越發進益了。”

少年眉目清朗,面容很是俊雅,一身青色布衣在身,絲毫遮不住那與生俱來的從容,一舉一動之間看着既有書生之氣,也有少年英姿。他笑笑,看着桌上的畫作,片刻後擡手撕了,“這幅不合适,我去了也只是書院的配襯,若風頭太過,不一定是什麽好事。”

婦人點點頭,“樹大招風,是這個道理。”

少年笑笑,收了紙墨,才說:“天不早了,娘你也別太勞累了,我先去睡了。”

“嗯,去吧。”

少年進了屋,關了門,點上一盞燭光後,默默立于桌前許久。他看着窗外夜空星光寥寥,眸光中漸漸浮起一絲期盼又克制的笑意:等了四年,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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