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遲鈍
遲鈍
X市的春日很快來臨了。
這一天下午，陳尚拿着從行政部順來的兩盆多肉植物和噴霧，敲開了李暮紫的辦公室，進門後卻看到李暮紫已經在收拾背包，似乎已經要離開。
她看了看手表，一邊走到窗戶邊，一邊好奇問道：“你要下班了嗎？”
李暮紫擡頭看她一眼，道：“嗯，有約。”
“有約？”陳尚耳朵豎了起來，将兩個小盆随意在窗沿放下，轉頭看他。
李暮紫正把筆記本電腦往背包裏放，看到陳尚的模樣，笑道：“高中的同學會。你以為是什麽？”
“哦，同學會——”陳尚應聲，道：“我以為你對這種事情沒興趣。”
“嗯……”李暮紫短暫停頓了一下，道：“約的餐廳味道很不錯，麥征很喜歡，讓我結束了給他打包一些回去。”
陳尚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又想起那位小祖宗來，終于知道李暮紫的真正目的，偷偷撇了撇嘴，轉頭去侍弄小盆栽。
李暮紫收拾好了背包，單肩背起，聽到陳尚的聲音從窗口傳來。
“你們要好好躺着曬太陽知道嗎，春天了看到沒有，公園裏的話桃花櫻花都開了哦。”
他從鼻梁上摘下眼鏡放進眼鏡盒，又把眼鏡盒放進背包側面，走到窗口去。
那邊的窗沿上零零散散放了二十多盆多肉植物，有綠色的紫色的黃色的淺米色的，甚至還有粉色的天藍色的，大大小小的盆擠作一團，全都是陳尚和幾個其他的助理拿來的。
陳尚正拿起這盆看看，那盆瞧瞧，嘴裏還嘀咕着什麽。
李暮紫想着她生完孩子後回來變得啰嗦了不少，也不知道和這群盆栽說話究竟能起到什麽實際的作用，不禁有些笑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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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的話，怎麽不養到你那邊去？”
“光照肯定是你這邊好。”陳尚道，把手裏剛噴好水的一盆輕輕放下，又拿起另一盆噴水，“到天氣熱了，我就搬到5號會議室那邊的窗戶去，不然也會曬死。”
“讓行政弄吧。”李暮紫道，伸手随意捏了捏一盆的綠色葉子，“這玩意怎麽長的和蓮花似的。”
厚實又溫潤的質感從手下傳出，他不自覺又換了一片葉子捏了捏。
“這樣好看。”陳尚道，“行政這麽大一幢樓，就這麽幾個人，哪忙得過來呀。而且我不是也喜歡弄嘛。”
“行，你走的時候給我門關上。”李暮紫道，收回手，“還有今天沒啥事，和其他人也說一聲，不用加班了，到點就趕緊回去吧。”
“你吃完了要人去接你不？”陳尚問道。
“不用，你也早點回去陪孩子吧。”李暮紫道，轉身向門口走去，“而且我應該不喝酒。真喝了我也會找代駕。”
“那明天見。”
“明天見。”
和陳尚道了別 ，李暮紫穿過辦公區走到電梯前，按了鍵，拿出手機看了看同學會群裏的消息。
群裏新加進來不少人，都是準備出席的舊日同窗，甚至有人發信息說已經到了餐館附近，路上有些堵車雲雲。
電梯門開了，還未到下班時間的這個點電梯裏空無一人，他走進去按了到地下車庫的樓層，給麥征發信息問他要吃什麽。
麥征這段時間也出門去工作，李暮紫隐約知道是《白夜悠長》進入到了配音配樂的階段，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借助外部的工作室來完成。再加上麥征是工作起來其實算是個工作狂。所以最近常常是只有在晚上的時間李暮紫才能和麥征說上幾句話，剩下的時間反倒都是通過手機發信息交流居多。
等了會兒，李暮紫在樓下找到了車，麥征也沒有回複，李暮紫便切換到了導航軟件，駛去了同學會所在的餐館。
餐館就在市中心的一個商業區，距離P.T的辦公樓也不遠，開車順利的話也只需要半小時，所以李暮紫很快就到了那附近。
下了高架後确實有些堵車，第一波下班的人已經都出現在了街頭。
車窗開着，和煦的春風夾着綠化帶的泥土氣息吹進。
他一邊緩緩往前開車，一邊看着兩邊的街道。
咖啡館後面跟着的是餐廳，餐廳後面跟着的還是餐廳，然後是花店、餐廳、零食鋪子、服裝店……
他看了一眼手表，算着時間自己會遲到一些，但是也并不在意，再度擡起頭來。
服裝店後面是餐廳、飲品店、服裝店、雜貨店。公交車站。
李暮紫看着公交車的指示牌下站着一個女子。
女子穿着深綠色的連衣裙，搭着淺黃色的腰帶，手裏提着一個黑色毛絨的小包，深棕色的柔順的長卷發垂落在肩頭，皮膚白皙，身材姣好，一點也看不出來和李暮紫同歲，反倒像是二十出頭的剛回國的留學生。
他看了看後視鏡，打了方向盤，在女子身邊停下。
女子看了這車一眼，沒有在意，低下頭去看着繼續看導航。
李暮紫下了車，喊道：“趙妍。”
女子聞聲又重新擡起頭來，看了李暮紫一會兒，才道：“李暮紫？”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純真表情來。
“你也去同學會？上車吧。”
趙妍點了點頭，也不多推辭，道：“麻煩你了。——真是好久不見了 。”
李暮紫拿過她的包，重新走進車內。
趙妍打開車門坐到副駕駛座，接過李暮紫遞給她的包，系上安全帶，一邊偏頭打量着李暮紫道，“真沒想到我們提前都遇上了。你怎麽看到我的？”
“就這麽自然看到了。”李暮紫也有了些笑意，道：“真的好巧。”
“确實很巧。”趙妍道，“我從公交車上下來，正好在看地圖呢，我沒發現是你，還以為你是滴滴車，來接別的人。”
“一起過去吧。你要真走過去，估計也要十多分鐘。”
“那可真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了。”趙妍笑着說道。
兩人又随意聊了些客套話。
李暮紫趁着趙妍打量車內的時候瞥了她幾眼。
眼前的人叫趙妍，是高中時期學校裏的名人——因為她常年成績都很優異，李暮紫畢業那年她也是以年級第一的成績考上了重點大學。
趙妍學生時代打扮樸素，總是素面朝天，長長的黑發紮成馬尾，和現在确實有很多的變化，只是李暮紫對她這個老師們的寵兒實在是印象深刻，所以還是認了出來。
這時再想起她當時的樣子，反倒多出幾分青春洋溢的氣息了。
李暮紫和趙妍聊了聊，才知道斷了聯系的這幾年，趙妍是報考了首都某所重點的外語系後又去了法國做交換生，在國外讀完了大學研究生和碩士後，近幾年才回國，現在某知名的實體産業公司做翻譯員。她在這期間還和一個法國男人結過一次婚，結果最終還是分道揚镳。
兩人下車的時候交換了現在的聯系方式，李暮紫帶着她一起離開酒樓的停車場，一邊說道：“你可一點都看不出是結過婚還離婚的人。”
“這麽多年不見你倒是嘴巴變甜了。”趙妍笑道，“現在想起來我當時是年少不懂事，你可不知道法國人那張嘴，可真的是——”她說着，似乎是找不到形容詞，最後嘆了口氣，“我真的當時可太傻了。不說我了——你呢？一直在說我的事，你結婚了嗎？”
李暮紫失笑，眼見到了酒樓前，笑道：“沒有，一直在忙工作。”說着又問了問服務員：“滿庭芳包間是往哪邊？”
“先生小姐請跟我來。”服務員微微鞠躬，引着二人往裏走。
“我可聽說了。”趙妍笑道，“你現在是P.T娛樂的老大，待會兒來的還單身的女同學，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李暮紫輕笑了一下，到：“說到這個。”
“什麽？”趙妍問，眼見着李暮紫輕輕看來。
李暮紫道：“大學的時候有聽人說……”
話說了一半覺得不妥，沒有繼續往下。
趙妍看了看李暮紫。
李暮紫似乎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算了，沒什麽。年少時候的事情了。”
趙妍正要開口，身後卻又來了一人，拍了一下兩人。
“喂喂喂，你們現在什麽關系，怎麽一起來的同學會？”
兩人轉頭看去，是另一個來參加同學會的人。
“門口碰到了，就一起進來了。”
李暮紫說着，把話題輕描淡寫帶了過去。
趙妍看着昔日的兩位同窗寒暄起來，似乎沒有重新撿回話題的餘地，便笑着也加入了新的話題。
等到進了包間，人更多，氣氛也更加熱鬧，飯桌一開始多少有些生疏，但随着幾張老照片的傳閱，很快話題就聊開了，一直到了晚上八九點才逐漸開始散場。
散場的時候李暮紫得知趙妍家就在自己公寓一站遠的地方，便提出送趙妍回去。
他先去前臺點了給麥征的晚餐，打了包，先去了停車場。
趙妍和幾個女性好友道了別，走到停車場裏，看到李暮紫靠着車正點煙。
高中時代的李暮紫和現在一樣并不是個引人注目的人，和大多數人一樣是混在人群裏就無法分辨的類型。但是那時候李暮紫的衣服總是筆挺，加之舉止文雅，身材勻稱。而同一時間的其他男生還挂着鼻涕——事實不是如此，在趙妍的印象中所去不遠——，邋裏邋遢，甚至以欺負喜歡的人為樂。和這樣的種種幼稚行為相比，李暮紫便顯得好了太多。當時年紀裏明戀暗戀李暮紫的女生并不少，趙妍也有些好感。
李暮紫在高中時期的成績也算優異，當時的趙妍看不懂，現在卻了解了——因為他這樣被要求了。成績還不錯是為了應付父親與老師的期待，對李暮紫來說和同班的女生追求就接受并沒有太多的差別。
“文件夾——”趙妍說道。
李暮紫聽到聲音，擡頭看去：“什麽文件夾？”
趙妍道：“高中的時候，你不是和小小白交往過嗎？”
李暮紫眨了眨眼，想了會兒，才似乎想起來，道：“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當時的班級吉祥物，小小白這次沒來呢。我記得當時還是她倒追你的。可主動了。”
李暮紫有些尴尬，不知道趙妍此時提起這個話題是什麽用意，只能苦笑了一下，道：“但是最後我也被甩了。”
“嗯，小小白之後是申彩彩。”趙妍繼續道，“你還記得你們當時是什麽原因分手的嗎？”
李暮紫皺眉，努力回想了一下，抽了口煙，道：“真不記得了。她長什麽樣子我都不記得了，好像是因為要畢業了。”
“她騙你的。”趙妍笑道，“她和我們說了——是因為文件夾。”
李暮紫摸了摸鼻子，感覺在聽着他人的事情。說實話，他确實是對那時候的事情遺忘的差不多了。
趙妍繼續說着下文：
“你和彩彩戀愛的時候，還用着小小白送你的那套文件夾，她和你說了好幾次要‘丢掉前任的東西’，但是你每次都答應，卻沒有扔掉那套文件夾。”
李暮紫又抽了口煙，仔細回想了一下，确實自己想不起這回事了，問道：“我還第一次聽說。我當時根本沒意識到那是其他人送我的東西吧。但是我記得彩彩當時很生氣，直到畢業都沒和我說話。”
趙妍笑道：“彩彩一直是那樣的。——原來你是真的不記得了。”
“可別翻我的舊賬了，想起來都有些尴尬。”李暮紫說着，想結束這個話題，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道：“上車吧，晚上冷。我送你回去。”
“所以我當時可真的好羨慕小小白呢。”趙妍說道。
沒有理會有些愣住的李暮紫，坐進副駕駛，再一次系上安全帶。
李暮紫打開車門的手上還夾着煙，聽見趙妍的話，愣了一會兒，低身下去問道：“什麽意思？”
趙妍撫了一下耳畔的頭發，笑道：“你真是遲鈍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