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出醜
出醜
這一夜李暮紫久違的失眠了。
看着麥征的時候,手邊的煙盒裏就漸漸空掉了,而天也一點點亮了起來。
他聽見第一聲鳥鳴的時候突然清醒了過來。
麥征踢了一下被子,抱着被子翻了個身,露出一截瘦削的膝蓋。
李暮紫原本看着的臉轉向窗戶那邊去了。
太陽尚未升起的清晨一切都還是藍色的。
他看不到他的臉了。
李暮紫像是從一場夢境裏走了出來。
他看了一眼時間,在一片煙草的味道裏想着怎麽已經是這樣的時間,努力回想,卻想不起來前幾個小時自己坐在這裏究竟是思考了什麽。
指尖和腳尖都在冷氣裏變得冰涼麻木。
窗外傳來的叫聲來自兩種不同的鳥類,一高一低,隔着窗戶聽不真切。也不知道下一聲是什麽時候會來,強烈的失控感讓觸覺變得遲鈍了起來。
眼前的世界似乎是灰色的,藍色的,被蒙了一層紗似的光景。
李暮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腕,把手裏的煙按滅在一堆煙蒂中。
被凝固住的思維解凍後化成了漫過頭頂的悲傷的洪流。
李暮紫閉上眼,揉了揉額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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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一次離開麥征之前的一段時間裏,也有過類似的幾個不眠之夜。
12歲的差距在成人身上或許不明顯,但是放在孩子身上便是天差地別。他認識麥征的時候已經是個有些老成的大學生,而麥征還是個走路都會跌跌撞撞的小不點。有時候李暮紫看着現在的麥征也總是想起初見時候看見的那個孩子。還有一些深刻的印象便是和女生們打架被喊去學校處理的那一次,他輕軟還稚嫩的聲音像是裂開的蛋殼的聲音。還有一起在梧桐葉落下的街道上聽踩碎葉子的聲音或是在難得的大雪天跑出去打雪仗打到渾身濕透後感冒的幼稚事。
雖然第一次發生關系确實是麥征引誘的,但是李暮紫那時就很清楚那不是愛。
第一次親吻麥征的時候他清楚那不是愛。
第一次被那溫熱包圍的時候他清楚那不是愛。
那動情後的眼眸也好,發出shenyin的嘴也好,攀附在他身上的手也好,都不是愛。
李暮紫覺得如果人真的有靈魂,他每想起這件事一次靈魂就會被撕裂一次,那那一晚必定是他的靈魂第一次像是布料一樣發出了“撕拉”的聲音。
他心髒痛的不知道這份感情究竟該叫做憐愛還是憎恨。
巨大的刺透心髒的感覺太過陌生。
那一晚上的幾個小時就像是今天一樣消失了,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他靠在床頭看着麥征的睡顏,從黑夜看到日出。
李暮紫記得那時候自己對着睡着的麥征說過“對不起。”
這一句道歉是為了自己的卑鄙。
他清楚那不是愛。
從那一日到今日,麥征對李暮紫,一秒鐘的愛情都沒有産生過。
即使是時光倒流般的奇跡出現,也無法治愈李暮紫已經支離破碎的靈魂,治愈這來自最深處如身處地獄的痛苦。
他道歉是為着自己卑鄙地利用了麥征對他的占有欲和依賴。
——可我那也真的是愛嗎?
李暮紫揉了揉手腕,又動了僵硬的腳站起身來。
他起身去開了一條窗縫,打算讓屋內的煙味散去一些也換一些新鮮空氣進來。
盛夏的清晨還有前一日尚未散去的熱意,李暮紫還聞到了草木上的朝露氣息。
“嗯……”
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響。
李暮紫回頭看去。
麥征正皺着眉睜開眼。
李暮紫不覺露出了笑容,問道:“醒了?”
麥征卻似乎還有些暈暈乎乎的,擡了擡眼皮卻又重新合上了,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又拉過被子擋住光,往床裏轉去。
李暮紫看着他露出了一個灰色的腦袋在外面,整個臉都埋了進去,問道:“你不悶嗎?”
麥征一動不動,似乎沒有聽到。
李暮紫走了幾步,伸手把遮光窗簾全都拉上,室內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他拍了拍麥征,在他身邊睡下。
麥征見沒了刺眼的光線卻清醒了不少,看到李暮紫睡下來,擡起一腳踹了一下。
“你開窗幹什麽?”
他聲音沙啞,還殘留着些微的酒氣。
李暮紫覺得腳上根本沒吃到力,知道他現在不舒服,便循着聲音把人按進自己懷裏,慢悠悠回答道:“稍微透透氣。”
麥征卻又踹了他一下。
“你好臭。”
“你也很臭。”
“是抽了多少煙。”
李暮紫在黑暗裏用下巴磨蹭着他的腦袋,問道:“要不要一起去洗澡?”
麥征從喉嚨裏發出拒絕的聲音,道:“我頭好痛。”
“再睡一會兒,你喝太多了。”李暮紫道,“現在才四點左右。等上午你醒了,我給你做些早飯你再洗一洗。我也要睡了。”
麥征聞着李暮紫身上都是煙味,又困倦又頭疼,想掙脫開去自己睡,卻沒想到李暮紫按着他的手卻很緊,他掙紮了幾下又暈又累便放棄了。麥征感受到他胸膛因為呼吸産生的起伏聽着頭上傳來的均勻的呼吸聲,也重新被拉回了睡夢中。
這次的睡眠興許是已經累了,他沒有在平日的時間因為生物鐘而醒來,也沒有做夢,連麥征推開他走出去都沒有發現。
等到他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的時間了。
李暮紫看了一眼時間,想着還早繼續睡一會兒,卻猛地清醒了。
——趙妍。
時間顯示十點已經過了十幾分鐘,他猛地坐起,留意到身邊的麥征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起床了。
但是向來守時的李暮紫沒有多去管麥征的事情,他慌裏慌張得換了件襯衫,戴了眼鏡,去盥洗室抹了把臉就拿了手機鑰匙和那一袋子拿錯的東西跑下樓去。
樓下的電梯廳裏果然已經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一日的趙妍穿了一件煙粉色的連衣裙,配着白色的一個皮質單肩包,拿着一把收起的淺黃碎花的遮陽傘,正看着手機。
“趙妍。”李暮紫喊了一聲,從電梯裏出來,跑了兩步上前,一邊連連低頭道歉,“不好意思,鬧鐘沒響,睡過頭了。”
她聽到自己的名字擡頭看來。看到難得有些失态的李暮紫,捂嘴笑了:“你頭發翹起來了。”
李暮紫這下是真的覺得尴尬了,輕咳了一聲“不好意思。”,說着伸手去按了兩把頭發,想把那根不知道在哪個位置的頭發按下去。
趙妍在地上放下傘,從單肩包裏拿出一個噴霧,向李暮紫招了招手,道:“你蹲下來一點,我給你噴水按一下。”
李暮紫本想拒絕,卻在看到地板另一邊被帶來的自己的錯拿的超市物品,那句“不用了”便咽了下去。
他身高180還出頭,手上拎着一個大白色塑料袋,趙妍卻只有一米六左右,蹲下來的姿勢便顯得有些滑稽。
李暮紫感受到頭上有些被噴了水的涼意,鼻尖又觸道之前聞到過的香水味道,說道:“麻煩你了。真不好意思,我鬧鐘沒有響起來。”
“雖然這邊也有空調不是很熱,但是讓我等了不少時間,我剛好在翻你的號碼呢。不考慮請我吃個東西嗎?”趙妍問道,又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好了,不翹了。”
李暮紫直起身來,把地上的塑料袋拎了起來,道:“請,我這邊小區門口出去就是個咖啡店,雖然不是什麽連鎖的大牌,但是他們家的蛋糕很好吃,要去嗎?”
趙妍看着李暮紫,笑道:“你襯衫扣子都系錯一個,刷牙了嗎?就吃東西。
李暮紫低頭看自己的襯衫,便看見最後的兩顆扣子果然漏了一刻錯了位置,于是索性騰出一只手解開,又道:“太急了,出門的時候都沒好好收拾一下。”
“那走吧,畢竟有人請客。”趙妍說着,收起噴霧,微微俯身撿起淺黃的遮陽傘,轉身走向大廳的自動門。
李暮紫拎着兩袋子東西跟在她身後覺得自己确實沒有睡好,顯得格外傻氣。
也不知道為什麽李暮紫還想起昨日在超市停車場差點摔的那一跤,似乎在趙妍這邊出醜都不是第一次了。
一出門就感受到了夏日的灼熱氣息,陽光濃烈得灑在肉眼可見的所有範圍裏。李暮紫開始後悔自己沒有洗漱好再出門。如果是洗漱好收拾妥當的狀态,至少他現在出門不用擔心自己身上的煙味熏到別人,也不用餓着肚子想着等等只能把食物打包回家再說。
李暮紫把兩個袋子都拎在右手,向前幾步跟在趙妍的身邊,說道:“昨天後來沒什麽事情吧?”
“沒什麽事情。”趙妍道,“當然一開始因為害怕會有點睡不着,但是後來實在是太累了就睡着了。也辛苦你帶着我跑來跑去的。”
“應該的。”李暮紫說着,低頭去看她。
趙妍的臉基本都被遮陽傘擋住了,看不清太多的表情,只有雪白的鎖骨上落了兩縷深棕色的卷發。
她輕輕轉了下傘柄,斜過傘,從那下面露出一張臉,擡頭看來。
“不過為什麽你知道那家的蛋糕很好吃?讀書的時候你也總是帶着巧克力,是喜歡吃甜的嗎?”
李暮紫移開視線,道:“倒也不是。我……家裏人,有一個喜歡吃甜的,所以我也逐漸變得知道哪裏有味道很好的甜食了。”
“嗯……”趙妍點了點頭,轉過頭去,繼續和他往前走去。
李暮紫又補充道:“高中的時候,那時候是因為在發育吧,每天都不夠吃,很餓,所以帶了最能補充能量的。”
“原來是這樣。”趙妍的聲音從傘下傳來。
李暮紫擡手摸了摸鼻子。
他帶着她走到了小區門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店。
周六的上午這家有着法文名字和可愛招牌的私人咖啡店也才剛開業,店裏更沒有什麽人。
李暮紫點了三份蛋糕和一份咖啡,讓服務員打包了一部分後,又看着趙妍點了一份摩卡。
兩個人在這家小門店唯一的一個臨街窗邊的位置坐下。
趙妍看了看袋子裏的東西,道了聲歉,說自己昨天手忙腳亂之中确實是出了錯。
李暮紫笑着回道:“不要緊。你看我這今天不也手忙腳亂的出了那麽多茬子。”
趙妍笑了笑,打趣了幾句,便又一起閑聊起了別的話題。
半小時後,咖啡見底,兩人起身。
李暮紫送她到了不遠處的地鐵站口,拿了自己的東西,互相道別,然後轉身回家。